說起刑期,法院的判決書上寫得明明白白,有期徒刑兩年,從羈押之日起生效。那從那天開始算呢?從洪濤被送到看守所那一天開始算。也就是說,洪濤在這裏這三個多月沒白待,已經算是服刑了,如果再算上陪監算雙倍刑期的那一個多月時間,他現在已經等於服完了五個月左右的刑期,還剩下一年半吧,到一九九零年六月二十二日上午十點左右,他就可以出獄了。對於這個很特殊的時間,洪濤記得非常清楚,這些日子心裏已經默念了無數遍。


    王大力的判決也下來了,他比洪濤早開庭幾天,判了三年整。洪濤也不知道是該為他高興呢,還是為他惋惜,兩隻雞啊,兩隻雞!一隻判一年半,於情來說,很重!於理來說,很寬大了!


    在看守所裏這三個多月沒白待是沒白待,也計算到刑期裏,但是看守所的管教居然給了洪濤一個賬單,上麵明明白白寫著,從他六月二十二日上午進入這裏,到九月十七日上午出庭判決,這二個多月的時間裏他居然是要向看守所付費的!


    “高隊!不是我想住進來啊,這不是強買強賣嘛!就這個夥食和住宿條件,每天還收一塊多錢?這也太黑了吧!”洪濤現在已經不像當初那樣懼怕這些看守所的警察了,因為他已經熟悉了法律,也熟悉了這裏的規矩,也熟悉了他們的人,隻要你不給他們添麻煩,他們不會對你怎麽樣的。


    那種手裏提著電棍、皮鞭,每天沿著通道四處溜達,看到誰不順眼,就抓出來揍一頓的場麵,完全是影視作品裏編出來的。據幾個在外地看守所和監獄裏待過的老炮說,外地的一些看守所和監獄環境更差,鬥爭更激烈,手段也更殘酷,但也沒有這種閑的沒事整天琢磨揍人的警察,那不成瘋子了,多費體力啊,揍人也不是那麽舒服的。


    至於他們為啥整天都和苦大仇深一樣看著你,那是他們的工作,如果找一個整天老是笑嘻嘻、倍兒隨和的警察來,那這個工作他沒法幹,犯人們不從心裏懼怕你,很快就會不再懼怕你定下來的規矩,沒了規矩,這麽多人、這麽多奇形怪狀、劍走偏鋒的高手雲集於此,你還管得住嗎?


    “我勸你還是簽了吧,否則我請你去小號裏住兩天,那裏的收費標準還高呢!”高隊長對洪濤這張嘴也有點煩了,自打這個孩子慢慢搞清楚這裏的規則之後,就開始耍貧嘴了。不過好在還算懂事,從來不當著別的犯人這麽幹,否則即使有黑子的情麵,高隊長也打算讓洪濤嚐一嚐什麽叫真正的看守所,不來點真格的,記憶不深刻,下次還想進來。


    “那我現在糊紙盒每天能掙多少錢啊?”洪濤知道自打判決生效之後,他就有工資了,服刑期間每天都是有工資的。


    “三毛多吧……你是打算在這裏幹到退休是嘛?要不我給你申請申請,你留下得多掙點錢得了。”高隊長的嘴比洪濤還毒。


    “簽完了……我抽根煙再迴去吧,反正您過來一趟也別白來,我這兒還有兩根高檔玩意呢,咱倆給抽了吧!”洪濤四下瞧了瞧,見沒別的管教過來,就從兜裏摸出兩根包著錫紙的中號雪茄來。


    “嗨,你這個窯砸的夠深的啊,上個月我扣下十根,我都抽完了,你還有存貨!”高隊長果真不走了,兩根全拿了過去,然後帶著洪濤進了旁邊的小院裏。


    “您說我想辦法留在南大樓如何?我問過好幾個人了,他們有的說留下舒服,有的說還是盡快下圈舒服,我都不知道到底聽誰的了,您是行家,您給我參謀參謀唄。”洪濤又從兜裏掏出一根卷煙,自己給自己點上,然後找了一個有太陽的地方蹲下,小聲的問正在用打火機熏烤雪茄的高隊長。


    “留下有留下的好處,南大樓就在大興,離城裏近,也沒有什麽重活幹,不過你要是托兒不特別硬,最好還是別留在那裏,那裏的號子和這裏差不多,整天也是坐著學習,不太自由。你可別指望著黑子能幫你,他也就這點能量了,在看守所還湊合,到了那邊,他那兩下子不夠看的。早點下圈呢,雖然活兒累一點,但是夥食不錯,茶澱三件寶,你聽說過嗎?”高隊長是個煙鬼,就喜歡抽好煙,這是黑子告訴洪濤的,所以洪濤故意讓韓雪每次來都帶一盒雪茄,從小號溫和型的開始,慢慢讓他喜歡上了雪茄,然後就能投其所好了。果然,抽上好煙之後,他的心情不錯,話也多了點。


    “三個蚊子一盤菜、螞蝗長的當腰帶、懶龍攤開一人蓋!”洪濤對於這些玩意打聽得很清楚,每次見到新人都會詢問有關茶澱和南大樓的狀況,但是各家之言不盡相同。


    “前兩個說的是那邊自然環境苦,不過每天都能在野外勞動,對身體也是一個鍛煉。後一個說的是那邊的夥食很好,純肉餡的懶龍,和小枕頭一樣大,每頓一人發兩個,管飽!你去鍛煉一年半載的,迴來身體嗷嗷棒。而且你家也不缺錢,那邊有錢就可以買吃的,還能和周圍的村民換雞蛋、換肉,過得比較開心一點,各有各的好處。”高隊長按照他的理解,把兩邊的優劣給洪濤說了說。


    “那您說我在南大樓有過硬的關係呢?比如說政委或者大隊長的路子?”洪濤做了一個假設。


    “……這個黑子可做不到吧,你別聽他和你瞎吹,你也別指望著小五,他們倆什麽德性我從小就知道,雖然這兩年混得人模狗樣了,也達不到那個層次吧!”高隊長聞言愣了一下,然後很不客氣的警告了洪濤一聲。要說這個警察也算是不錯了,沒拿瞎話糊弄洪濤。


    “不是他們,也不是別人,我就是這麽一個假如……”洪濤當然不能和別人說自己的計劃,他隻是想再確認一下這個計劃的效果。


    “那肯定就留在南大樓啊,它那裏不光有轉運站,還有少部分服刑隊,主要都是在汽修廠裏幹活兒,待遇比茶澱好多了,接見也方便,問題你是會修車嗎?你開車都沒駕駛本,還修車?”高隊長不屑的看了一樣洪濤,估計在他眼裏,洪濤就是一個富人家的敗家仔,專門坑爹用的,普通百姓最討厭這樣的孩子,他下班之後,也是一個普通百姓了,所以他肯定也不喜歡洪濤。


    “我換換機油、濾清器、火花塞、輪胎什麽的還湊合,別的可不成,假如我真留在那裏了,您說我是去工廠裏幹活好呢,還是去當那個雜務或者學習號好?”洪濤沒管這位警察到底喜歡不喜歡自己,他喜歡不喜歡自己,毛用也不管。


    “去工廠稍微累一點,也累不到哪裏去,當雜務和學習號輕鬆自由點,不過管理一個通道的犯人也不是什麽輕鬆事情。別忘了,那裏可是全京城的轉運站,無期以下的都從那裏轉運,到了那兒你就知道什麽叫各顯神通了。別以為你在這裏混得開,到了那裏還能混得開,全京城的人精、狠人、老炮都要從那裏過一遍,你琢磨吧。現在想那個沒用,還是說點實際的吧,我先告訴你到了那裏是個什麽流程,別你們家托兒還沒到呢,你先讓人家收拾一頓,那裏的管教下起手來,可不像這裏這麽溫柔了。你說你給你們家裏找了多少麻煩,我要是有你這麽一個兒子,我得少活十年!”高隊長的歲數沒有洪濤父親大,但是輩分應該差不多。


    轉運號裏的日子越來越難混了,主要是人越來越多,洪濤剛來的時候,這裏隻有十個人,一周之後,變成十五個了,整整半個月的時候,已經二十一個人了。這就牽扯到一個問題,那就是睡覺的位置。原本每個人一個褥子的寬度還有點富裕,現在褥子壓褥子都很擠,再加上睡覺時咬牙放屁吧唧嘴,什麽樣的都有,環境非常惡劣。於是每天晚上的鋪位之爭,對於洪濤來說,都是一場戰爭,一場明爭暗鬥。


    後進來這些人,可不都是老弱病殘了,有幾個明顯是狠角色,有身上帶著傷疤的,有腦袋上帶著傷疤的,一看就是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的家夥,而且還都不是一進宮了。他們來了之後,屋子裏勢力明顯又發生了變化,原本洪濤和王大力一邊倒的壓倒優勢蕩然無存,頭一天晚上睡覺的時候,洪濤、王大力就遭到了三個人的挑釁,他們三個都是一起進來的,不是在外麵就認識,就都是同一個號裏過來的,反正還挺團結。


    我是狼!剛開始洪濤本來不想惹他們,為了一紮寬的睡覺地方得罪人,這不是他以前的風格。他以前屬於笑麵虎,專門喜歡在背後陰人,很不願意衝鋒到第一線。但是這個念頭剛剛在腦海裏一閃,就被他自己給抹去了,現在不是在社會上混了,沒有那麽多閃轉騰挪的空間。這裏隻有這麽三十平米的世界,一切問題出來就是針鋒相對的,你要不就頂上去,要不就縮迴來,沒第三種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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