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兒和小紅兩人五官平凡無奇,雖然已經出落得有些婷婷玉立,但終難歸入美人的行列。都是低價買進來伺候人的,可實際上竟比萬花樓中那些嬌生慣養的姑娘們幸運多了。

    杜飛飛的眼睛是出了名的毒辣,不管是繈褓裏的嬰兒還是頭上生了疥瘡的乞女,隻要她一看便知將來出落成何等模樣。

    萬花樓中還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凡是將來要做婢女的,名字隻能起的盡量平凡無奇。而被當成大家閨秀般養起來的姑娘們,名字自然也起的別致高雅。

    像現在的花魁淩霄就是早些年杜飛飛在路邊撿迴來的,光聽她的花名想必也知道她出落得何等標致動人。可聽樓裏的老媽子們說,當初她被撿迴來是又髒又臭,因為營養不良乳牙全部掉了,腳下生了厚繭,頭上生了膿瘡,連頭發都隻剩下寥寥幾根。可在杜飛飛的手中,不過調養了三五年的光景,便出落的楚楚動人。

    杜飛飛一邊坐下自己倒了茶吃,一邊伸手推了巧兒一把道“嘿,愣著做什麽,還不快點伺候姑娘起來。”

    巧兒應了一聲,這才帶著一旁的小紅過來伺候著我起身。她們一人一邊將煙霞綠的床幔用玉鉤掛起來,忽然聽到小紅倒抽一口氣愣在原地,巧兒聞言順著小紅的眼光看向我,不由得“嘩”的一聲驚唿起來。

    杜飛飛最喜別人看到我時吃驚的樣子,得意的吞下口中上等的雲霧茶道“知道什麽叫人間絕色了吧。”

    小紅和巧兒點頭如搗蒜,我已經習慣別人看見我時呆愣的模樣,隻自顧自的穿了繡花坡鞋起身洗漱。

    這坡鞋也是萬花樓的一大特色,後跟高前掌低,一穿起來整個人忍不住抬頭挺胸翹臀收腹,自然比赤足勞累許多。杜飛飛卻說這樣才能體現出女性魅力,除非找到恩客贖身離開萬花樓,否則在萬花樓一日便得穿坡鞋一日。

    外間的婆子打了水送進來,我俯身,將清涼的井水掬起湃在麵上。小紅連忙遞了幹淨柔軟絹子給我擦臉,又取了鏡匣齋所製的粉雪凝露給我潤膚。

    杜飛飛端著茶盞打量著我,含笑道“真真出落成大姑娘了。”頓了頓,又放下茶盞道“待會用過早飯,你便隨著管事去園子裏走走,挑一個住處。”

    我心中一沉,忍不住冷笑一聲道“媽媽,你終於要將我賣出去了。”

    杜飛飛麵上不過一瞬間的尷尬,旋即微笑著對我道“你瞧瞧你吃的用的,哪一樣不是上上等的東西?這金陵城雖然富庶,恐怕也沒有幾個富家千金比得上你的吃穿用度,這銀子流水似的花出去,媽媽我也不能白花吧?”

    話一出口我其實已經知道自己失態,我是什麽呢?名義上雖然是她杜飛飛的女兒,由她出錢出力將我撫養成人,實際上,我也不過隻是萬花樓的一個娼妓而已。強忍住胸腹中的酸澀,頷首道“媽媽,女兒錯了。”

    杜飛飛漫不經心道“你年紀還小,不懂得許多,我不怪你。你好好打扮吧,我先出去了。”語畢轉身出去了。

    巧兒替我選了一件煙霞色對襟廣袖外裳,衣領袖口皆以銀線繡了繁密的花紋,穿上後舉手投足間都帶著銀光,更襯得唇紅齒白動人非常。配一條雨過天晴色閃銀蓮紋披帛,踏一雙月白繡西番蓮的坡鞋,端坐於銅鏡前,由小紅為我梳頭,巧兒為我上妝。

    她們兩人雖然麵目生得平凡,但亦被杜飛飛訓練出一雙巧手。不過半個時辰,小紅便為我梳了一個高鬟望仙髻,兩枝鎏金並蒂蓮花步搖綴於發間,長長的紫晶瓔珞一直垂到肩頭。髻中點綴了金絲銀線,再在額前戴上和田玉綴紅寶華盛,更顯得那螺子黛所畫的籠煙眉黛翠如煙。

    杜飛飛縱然疼愛我,但今日送來兩個婢女為我作如此打扮,又讓我擇院而居,想來,離那一日也不遠了。恐怕今夜,她便要我在前院露臉,以期日後籌得高價。

    管事老張早已在門口候著,見我出來了連忙迎上來道“十娘。”

    我擺了擺手道“我從小在萬花樓長大,還有什麽逛頭,院子亦早就想好,你差人將我的東西送過去變成了。”

    老張見我心灰意冷的樣子,出言安撫道“十娘,你且放心,杜媽媽她向來將你捧作掌上明珠。雖現在準備讓你掛牌,但也不會隨隨便便就把你賣給麵目猥瑣的人糟踐了。”

    我擺了擺手,輕聲道“怡思園就不錯,我喜歡那邊蓮花,就替我在那找一間像樣的屋子吧。”

    老張聞言雙眉一蹙道“怡思園那邊,未免有些太靜了。暢音閣那邊也有荷花池,不如……”

    我微微的搖頭“就怡思園吧,我就喜歡那邊的靜。”

    老張輕歎了一聲,低頭應承了下來。

    怡思園在萬花樓最偏僻的西北角,雖大多數人覺得太靜,可對我而言乃是一處不可多得的休酣之地。不僅園子裏修造的精妙絕倫,堪稱移步換景,更有一池開得極好的蓮花,每年六月至九月爭相開放,美不勝收。

    老張為我選了一棟背臨秦淮河的兩層小樓,樓上便是我的書房和寢室,而樓下則是見客的大廳和小紅巧兒所居的耳房。

    晌午的時候杜飛飛才迴來,見我的東西已經被收走不禁有些唏噓。我倚在臨河陽台的貴妃靠上,含笑道“媽媽,女兒可餓壞了。”

    杜飛飛這才收拾了情緒,喚人進來擺飯。我素來畏熱,小紅和巧兒見我熱得鬢角都貼在麵上,連忙輪番給我打扇。杜飛飛夾了一片竹蓀鱸魚給我道“還是大堂裏涼快,那風火扇隻要一拉起來,涼風習習,就是三伏天也不覺熱。”

    我當然知道大堂天花板上掛著風火扇,大如屏風,一張張皆用鐵絲連接起來,運作的時候隻需一壯年男子在機括處拉扯便滿室涼風。

    我低頭吃飯,又聽她道“聽老張說,你選了怡思園?”

    我點點頭,夾了一筷子清炒枸杞芽道“是。”

    “我早已猜到你會選怡思園,那園子倒也與你的性格相襯,隻是怕你太靜過了頭。”

    “媽媽說笑了,自今日起我便算做是萬花樓的清倌,恐怕忙還忙不過來,哪來的時間靜呢?”

    杜飛飛的語氣似漫不經意道“雖是做清倌,日子也不一定長久。且看淩霄,她不過也做了一月的清倌,便被順城府來的一位王員外開了苞。”

    口中香甜的飯菜至此已如嚼蠟,隻低頭應了一聲“女兒知道。”上天似乎還覺此時對我打擊不夠,又聽門口有人輕聲道“杜媽媽,你且出來一會子。布政司老爺差了人來送名帖,非要將淩霄接過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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