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眠了將近一個地球年,到了他給自己下定的最大時間期限,於是,他醒了過來。


    睜開眼,這是一片茂密的矮樹林。他就躺在落葉堆裏,身上堆滿枯葉和腐敗的菌類。幾縷細小的陽光從樹葉縫隙間灑落身上,讓許久不曾和光線相遇的雙眼晃得失明了一下子。


    坐起身,濕潤的枯葉灑落一地。嗅著難聞並且有毒的氣味,他嫌惡的搖了搖頭,直接彈身跳起,屏住唿吸,往某個不知是哪裏的方向走去。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從草地跑到樹林裏,沉眠這麽長的時間,中間怕是發生了不少事情。


    檢查一下身體,四肢健全,五官沒少,小兄弟也還頑強活著。雲倌送的衣服就跟新的一樣,隻是腳上的兩隻鞋子一隻不見了,一隻沒了腳後跟。手上須彌環沒丟,背上柴刀也沒丟,就是身上很髒,厚厚的一層汙垢簡直就和三十年沒洗澡的老乞丐有得一拚。


    真不知道自己身上有多少野獸的口水,想想都惡心!


    還好樹林不大,沒多久他就看見了小溪和山穀。


    脫光衣服踢掉鞋子,何易跳進淺淺的溪水中把¥▽,一身汙垢洗淨,而後重新穿迴散發著淡雅清香的青蓮衣衫,背上古樸柴刀,跣足大踏步前行。


    肉身已經恢複了,傷勢基本算是痊愈。蘿莉不在身邊,也不知道現在她在幹什麽,過得好不好。霍遼沒找到自己,應該是去追她了,不過那個拿扇子的書生看起來應該不弱,丫頭不會有事的。


    但願吧。


    小乙,這小東西在遇到霍遼的時候被他收進了須彌環裏,不知道有沒有憋壞?


    心念一動,小家夥一出來就狠狠胖揍了他一頓,連山穀都毀了一片。很顯然,臨戰之時被收起來,小東西很生氣!


    廢了一番口水撫平小家夥的情緒,他肩上扛著又長大一分的暗金色螞蟻,循著小溪一路前行。


    若無急事,他是不敢亂用道術了。七步登仙厲害是厲害,可闖到哪裏卻說不準,萬一再碰到個虎王狼王什麽的,下次可沒這麽好運氣能活下來。


    此時還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不過沿著小溪的話應該可以找到人家,到時候問一問路,目標仍然還得是玄都。


    蘿莉被書生救走,醒來之後應該也會找他。隻是他已不在那草地上,而且草地又是一灘血跡,不知道她會不會誤以為他已經死了?


    如果是這樣,她會傷心麽?


    經曆一番生死和沉眠,何易的心情已經很平靜。他想找蘿莉,隻是那書生像個過路客,他連對方是哪裏人都不知道,根本無從找起。與其盲目亂跑,倒不如先去玄都見見林炎之等人。或許蘿莉也去那裏了,他省得麻煩;若她沒去的話,有林炎之等人幫忙打聽,也更容易一些。


    溪水叮咚,深穀迴蕩著黃鶯動聽的歌聲。


    無論在哪個世界,平凡眾生永遠都是最多的。平凡的生命離不開水,溪流之畔,總能找到生命的蹤跡。何易沿著小溪歪歪扭扭走了幾十裏路,終於在小溪和另一條小溪交匯之後,看見了一名可愛的仙界少女。


    她看起來就和下界十七八歲的女孩子一樣,眉眼之間盡顯孩子般的好奇和稚嫩。這溪穀之地有群芳開放,亦有粉蝶爭妍。當然了,也有勤勞的采蜜蜂。


    少女撲蝶實是一道美景,那嬌憨的模樣和陣陣銀鈴般的悅耳笑聲都讓人不由為之莞爾。不過當她不小心撞到了小樹上,晃下一個蜂窩,這風景的風格可就大不一樣了。


    數百上千隻花蜂嗡嗡嗡地飛了出來,一下子就將那女孩給包圍住了。


    “救命,啊~走開!別過來!”女孩尖聲求救。


    才一小會兒的工夫,她就已經被蟄了好幾十下,粉嫩臉蛋上紅了兩處,微微腫了起來。


    沿溪走來的何易看見這一幕,頓時不禁笑出了聲。眼看女孩淒慘模樣,他身子一動,化作一道疾風飛掠而過,將跌倒在地,抱著腦袋的姑娘挾起。


    匆匆跑出百丈遠,他拐過一道彎,離開了花蜂們的追殺範圍。


    “別咬了,好疼~嗚嗚……救命呀~”抱著腦袋的撲蝶姑娘似乎還不知道自己得救了,身上的多處疼痛讓她以為自己仍然還在被群蜂欺淩著。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呆萌型?


    何易心中暗笑,拍了拍她擋在頭上的手,說道:“已經沒事了,這裏沒有蜜蜂。”


    “啊?”聽到有人說話,少女節驚唿一聲,放下了手。左右看看確定沒有可惡的花蜂之後,她才鬆了口氣,拍拍胸口道:“還好還好,終於安全了。哎呀,我的手好疼!啊,全身都好疼,嗚嗚嗚……”


    反應有點慢的姑娘拍了拍胸口之後,忽然發現自己的手腫了好幾個包,然後身子僵硬起來,後背腰部臀部腿部的幾十處蟄口又癢又痛,頓時忍不住哭了出來。


    在沒有修仙之前何易也曾被蜜蜂蟄過,雖然沒她這麽嚴重,不過這種疼痛,他還是深表理解的。按捺不住笑了一聲,他說道:“姑娘,要不要我幫你把蜂毒逼出來?”


    花蜂毒素雖然不至於要人命,但被蜇遍全身也會有不小的影響。別的不說,腫起來的疼癢滋味就夠人銷魂好幾度了。


    咦,幾度銷魂難道就是這個意思?


    “好呀,謝謝叔叔。”少女渾身難受地扭動著,欣喜點了點頭,不過她好像又想到了什麽,怯道:“那個,叔叔,您不會是要用嘴把毒吸出來吧?”


    被蟄的地方可多了,而且還有……這實在太羞恥了!


    這姑娘似乎還看過武俠小說,吸出蛇毒之類的劇情怕是很熟!何易再次被她逗樂,笑道:“放心好了,大叔絕不用嘴。”


    “不用嘴?那,那你用,用什麽……”女孩的臉紅紅一片,也不知道是羞的還是被蟄之後本來就這樣。


    “用手,不對,是用氣……”何易哭笑不得,暗道這姑娘想法還挺多。見她這次沒有意見,他便吩咐道:“你先坐下,我用法力幫你祛毒。”


    雖然他還沒有真正的法力,但用歸一境界的強大心識逼出一點點毒素還是沒問題的。而這麽說,自然是為了省點解釋的口舌。


    一聽他說自己有法力,女孩頓時高興起來,二話不說坐在了地上。然後……跳了起來。


    “呀,好疼啊!疼死人了,嗚嗚嗚……”


    屁股上可是被蟄了十幾下呢,可疼了!


    何易掩麵扶額,無語道:“你還是趴在地上吧……”


    “趴,趴著?您……”


    “咳,叔不是那種人……”


    “哦,哦……,好,好了。”


    “忍著點,一會兒就不疼了。額,我的意思是一會兒就逼出來了。”


    “……”臉紅。


    “我還是不解釋了……”


    何易以沛然氣血作為媒介,心識力量聚在手上,形成一股近似於法力般的外放力量。而後手掌隔著半寸空氣推過少女被蜂蟄過的地方,將那些蜂毒盡數逼到她的左手食指。


    這一過程很順利,畢竟一群普普通通的小野蜂對他這個大苦修士來說實在是太微不足道了。不出片刻,所有蜂毒已經盡數聚攏在女孩的指尖上,而那指尖也因此變成了紫色。


    何易短短的指甲輕輕一劃,女孩嬌嫩的皮膚瞬間破開,一道細小紫色血箭濺射而出,落在花草之中。不一會兒,她的手指便恢複了原來的顏色。


    “好了。”


    “好了麽?唔,好舒服呀……”


    驅散毒素之後,微弱的酥癢感覺讓少女發出了舒暢的輕吟,不過手指上的傷口也讓她忍不住皺了皺眉。


    “還不起來?叔叔要變壞人了。”見她還賴在柔軟草地上不肯起來,何易忍不住打趣了一句。


    話說迴來,這姑娘雖然還沒完全長開,但小屁股還挺翹的……


    擺脫了渾身痛苦的姑娘立即爬起,紅著臉整了整淩亂且沾了草汁的潔白裙子,嬌羞道:“謝謝叔叔救我,要不然今天我可要被蜜蜂吃掉了呢。對了叔叔,我叫薛靈,你叫什麽?我從來沒見過你呢。呀,這個是螞蟻麽?怎麽這麽大?”


    她好奇地伸出指頭摸了摸吃飽飯正在沉睡的小乙。這個狀態的小東西就跟一個鐵玩偶一樣,根本沒半點反應。


    何易沒想解釋這個問題,隻是報了自家名姓,隨口扯了個外地人路過的由頭,便問道:“薛靈姑娘,你可知從這裏去玄都該怎麽走?”


    兩人走在青草地上,一個渾身裙子沾滿了草汁,一個衣衫幹淨,背著刀赤著腳,看起來有些怪異。


    見他不提小乙的事,薛靈也沒有多問,大概隻當那是一個沒趣的小玩具。她吮著被劃開的手指頭,嘟囔道:“玄都好遠好遠好遠呢,一輩子也走不到的。我楊哥哥就想去玄都,可是楊叔叔說什麽也不讓他去,因為太遠太遠太遠了。”


    連用三個形容詞,仙界人民們形容程度的方式還真是如出一轍!何易汗顏,又問道:“那你知道玄都大概在哪個方向麽?或者告訴我這裏最近的大城市在哪裏也行。”


    薛靈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眼珠兒一轉,而後神秘兮兮反問道:“大叔大叔,你一定是個很厲害的仙人吧?”


    “一般般吧,也不是很厲害。”這個問題真是讓何易好生為難。“你怎麽問這個?”他迴問。


    “因為隻有很厲害的人才敢去玄都闖蕩呀!我楊哥哥也挺厲害的,可是他不帶我去,所以我就讓楊叔叔千萬千萬不要放他走。嘻嘻,我是不是很壞呀?”少女雙眼晶光點點,充滿靈秀之氣。


    沿著溪穀前行,才走一裏多的山路,一處溪穀間的村落便進入了視野。薛靈遙遙一指小山腰上的那座大木屋,驕傲道:“大叔你看,那裏就是我楊哥哥的家。楊叔叔以前在嵋城當過甲兵,可厲害呢!楊哥哥從小跟他爹爹習武,現在已經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


    自己家不說,反而先提起別人,顯然這位小妹妹已經掉進她那楊哥哥的泥潭裏了。


    從獨木橋跨過小溪,而後就是溪石鋪就是蜿蜒小道。何易走在薛靈身邊,正要問她嵋城的消息,渾身汗毛就被一聲爆吼給嚇得豎了起來。


    “臭丫頭!又去哪裏野了?還不快過來幫你老娘洗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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