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都是在磕磕碰碰中摔著長大的。仿佛對於人生歲月的初始時段,在大坡鋪頭裏這些手拄拐杖聚攏的稀白頭發老人家眼中,在他們道道緊凝波浪皺紋臉上翕動唇間的話語裏,竟顯得如此輕描淡寫。

    在看起來比較古老的三扇門式灰黑漆木櫃前,剛從坡地上迴來汗水濕透衣衫的孫楚正在翻弄著些什麽東西,突然間發現櫃中抽屜裏有好幾包似叫“海棠”牌的香煙,那是一些遠道親戚探訪時捎來的,母親就把它存放在這裏,以備有客人來時可以拿出來招唿他們,因為孫楚的父親平素裏又不抽煙。孫楚好奇隨手拿起了一包湊近鼻子前嗅了嗅,頓覺一股清新別樣的香氣襲來。孫楚遲疑猶豫片刻間,下意識裏掃射了一眼門窗外,便隨手麻利地放進了褲兜裏。

    夏日裏午後的陽光強烈迅猛,坡野上散透著騰騰熱氣,路邊的一片野草萎縮低垂著葉子,那伏臥在屋角陰影處的斑黃小狗耷拉著頭不時伸吐著猩紅舌頭。

    屋後背的坡坪上,棵棵翠綠油茶樹上滿掛著的青青茶籽果,在陽光的刺照下折閃出油白光亮。孫楚此時正坐在油茶樹蔭下,從褲兜裏嗦嗦摸出那包香煙,抖手撕開抽出一根便叼掛在嘴上,劃燃一根火柴合攏雙掌裏便去低頭嗒動著嘴唇抽吸起來。當把第一口煙霧吞至喉間唿往鼻子裏試學著兩孔噴出煙霧時,滿口的煙霧竟嗆得孫楚便是一陣的猛烈咳嗽,眼裏淚水隨之也泛湧了出來。

    緩過氣來定下神,孫楚慢慢中掌握著抽吸節奏,一口接一口的煙霧徐徐間從口裏噴吐了出來,那停留在孫楚喉嚨間的煙霧泛著苦味卻又夾雜著特殊味道。孫楚一邊吸吐著煙霧,一邊腦海裏不禁幻想起書本裏所描述的賀胡子軍長笑咪咪嘴間叼著煙鬥的形象,飄飄然瞬間覺得自己形象竟也變得英雄好漢般高大起來。

    就這樣的第一次吸煙,尤其是發生在孫楚人生經曆的初次失落時境裏,便無意中給了孫楚一種從沒有過的異樣感受。隨後在他人生歲月中,香煙這玩意便與他結下了不解之緣,最終竟也成了他日常樂趣裏的隨身伴侶。

    人總不能老是活在愁悶陰影下,仿佛孫楚天性裏總能尋找到一些可以慰藉的方式,哪怕是暫且性的也好。在每次暑期裏,表哥那裏仿佛就是他的歡樂桃源,孫楚總能從中汲取到一些能啟發思維意識的東西。

    一天下午裏,孫楚隨著表哥到野狸塘裏遊溜了一圈,徹底把渾身臭汗蕩洗一番後,便神清氣爽迴到了表哥的二樓房間裏。

    表哥唇間哨著口嘯中,便站至畫架前繼續塗描著他那幅風景油畫輪廓。床頭邊書桌上錄音機旁散落著幾盒錄音卡帶,孫楚翻弄中看見其中一盒封麵上是兩個風趣卡通人物,便拿至手中端詳起來,隨後迅捷取出卡帶至機子裏按放起來。

    脆朗裏透著特殊的略帶豆沙絲般磁性男嗓音,區別於平時長腔延調粵劇的那獨特港味粵語流行歌曲,仿佛一陣春風驟然間令致孫楚耳目一新,倍感親切。孫楚緊盯紙上歌詞隨聽得入神起來……“人皆尋夢,夢裏不分西東,片刻春風得意,未知景物朦朧。人生如夢,夢裏輾轉吉兇,尋樂不堪苦困,未識苦與樂同。天造之才,皆有其用,振翅高飛,無須在夢中。南柯長夢,夢去不知所蹤,醉翁它朝醒覺,是否跨鳳乘龍。何必尋夢,夢裏甘苦皆空。勸君珍惜此際,自當欣慰無窮,何必尋夢。(《天才白癡夢》許冠傑/薛誌雄詞)”就是這一首歌,震蕩著孫楚當時正趨於失落迷茫的思維層麵,繼而把它提升喚至更新一步的意識境界上。

    原來這是表哥家裏的親友從香港捎迴來的磁帶,這在當時剛剛改革開放階段裏是鮮見少有的。從此以後,孫楚在他的聽覺精神領域裏,猶如穿越無線時空式幻景裏,便結識了這個香港粵語流行歌曲的“開山鼻祖”及至後來被譽尊為“歌神”的samhui許冠傑。在當時那個特殊歲月年代裏,孫楚無意間也很自然地成了samhui的忠實聽眾,亦即後來現今俗說的“歌迷fans”。

    “天造之才,皆有其用,振翅高飛,無須在夢中……”在催人奮進的歌聲裏,孫楚失意裏的鬱悶直至那個暑期的關鍵時段裏仿佛頃刻間化成一溜青煙,旋即隨風飄散於寂籟的夜色蒼穹裏。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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