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世上所有的人一樣,如果沒有利益糾葛的話,怎麽相處都會非常愉快的,沒有一個人願意和你整天冷著一張臉過活。


    文彥博其實是一個非常幽默風趣的人,而且為人非常的坦率,從不隱晦自己的缺點,不論你冷嘲熱諷還是皮裏陽秋,他都能在最快的時間內和你打成一片。


    大軍之中因為有三十門火炮的存在,因此走的很慢,同時因為遼人的遊騎兵總是神出鬼沒的在四周盤旋,大軍的行進速度就更加的緩慢了,最後,雲崢不得不將少年軍這群狼崽子放出去自由狩獵,情況才稍微好轉了一些,至少,再也沒有聽說有那一支小軍隊遭到遼人偷襲的事情發生。


    草木發芽之後,大地也從冰凍的狀態解凍了,道路上翻漿的厲害,這樣的路況對於火炮運輸來說是一個很大的挑戰。


    雲崢和文彥博兩人站在路邊,看著一門火炮陷入了泥地裏,然後又被赤膊的軍卒從泥坑裏拖出來,兩人不約而同的開始苦笑。


    “火炮底下的鐵輪子太窄了,如果加寬三倍,情況就會好很多。”雲崢擺擺手招過孫節,把自己的意見告訴了他。


    文彥博見孫節已經去做準備了就好奇的問道:“這是什麽緣故?”


    雲崢笑道:“這就要扯到算學了,還要討論壓力和壓強之間的關係,說了你也聽不懂,不說也罷!”


    文彥博居然沒有惱怒,而是認真的點點頭道:“是老夫失禮了,算學一道乃是你雲家不傳之秘,老夫確實多嘴了。”


    雲崢見文彥博擺出這樣一幅無恥的麵孔,不由得歎口氣道:“我大宋以文章取士,一片精彩的文章就能換來滿身的朱紫貴。


    而算學被列入了雜學,這樣一門和我們的生活息息相關的學問隻能被列入了製科,隻有那些科舉無法過關的人才會退而求其次的去學那些雜學,大宋的精英人物卻無一人願意把自己的精力耗費在這些學問上,不能不說是一種莫大的悲哀。”


    文彥博皺眉道:“算學並不是雜學。至少在老夫的眼中並非如此,隻要是士大夫鮮有不通算學者,《周髀算經》、《九章算術》、《海島算經》、《張丘建算經》、《夏侯陽算經》、《五經算術》、《輯古算經》、《綴術》這十本算術文本曆來是我大宋士大夫的摯愛。


    即便是老夫,隻要稍有閑暇《五曹算經》更是不敢離手。田曹、兵曹、集曹、倉曹、金曹這五種官府手足,更是一日不敢輕離。閑來無事擺弄算籌也是老夫的消遣之一。


    沈括更是算學上的大家,雲侯不可小覷我大宋算學。”


    “整天計算那些沒用的雞兔同籠,或者算折繩入井,效法韓信點兵。籌謀山陰之高,對於士大夫來說隻是一種消遣,他們懂得這些有個屁用。


    最該懂算學的是那些工匠,是那些修建水利的小吏,算學應該在築城,修橋,營造,軍械,車船上大顯神通,而不是成為士大夫的玩物。


    如果我大宋的匠人能夠造出更加精巧的器具。可以讓弩弓射的更遠,更準,火炮的威力更大,更準確,那麽大宋萬年就並非是一句空話。


    如果我朝製圖之人能夠繪製出更加精確的地圖,我們就會對我們所在的大地有一個清楚的認識,就能夠精確的人為改造我們生活的土地,向土地索要更多的產出。


    如果我們的士大夫能夠養成用算學的眼光去看世界,用算學來標示出世界,那麽。即便是神,我們也能找出他的真麵目!”


    文彥博擔憂的瞅瞅怒發衝冠的雲崢小聲道:“長生不必如此惱怒,人生在世不如意者十之**,你雲侯精通算學。但是你不能要求這天下人都精通算學吧?


    那算學一門學問來當取士的階梯,隻好了你雲家,別家怎麽辦?像老夫那個隻知道死讀經書的書呆子,該如何是好?”


    雲崢被文彥博的一句話差點噎死,恨恨地看了他一眼,跨上自己的大青馬一溜煙的向前軍奔去。所謂話不投機半句多就是這樣的。


    王安石的馬車過來了,掀開簾子瞅著文彥博笑道:“寬夫兄,你不該在這個時候折損了大將軍的銳氣,要知道三軍不可奪帥啊!”


    文彥博揮舞著自己的袖子扇開撲麵而來的塵土大笑道:“今日總算是曉得雲崢確實沒有別的心思,隻想奪下燕雲十六州造福大宋百姓之後就泛舟海上。”


    他們剛才那番慷慨激昂的爭論王安石聽到了,不明白文彥博這是從哪裏得來的定論。


    不等他發問,就聽文彥博悠悠的道:“能為自身學問鳴不平的人,就不會在乎什麽權位,相比權位,學問才能讓一個人千古!”


    王安石聽了文彥博的解說之後,隻是拱拱手說一句“寬夫兄高見”就繼續驅車向前。


    這個時候他不會告訴文彥博在他的眼中,雲崢從來都是一個實用主義者,對雲崢來說千古不重要,他最喜歡活在當下!


    如果這個小小的誤會能夠讓文彥博和雲崢之間的鴻溝縮小那麽一點,他寧願裝啞巴。


    四月的草原美不勝收,枯黃的野草還沒有腐爛,綠色的青草隻發出了新芽,半黃半綠的世界因為有了大量的鳥雀,一下子就變得活潑起來了,不論是躲在草叢裏的叫天子,還是烏泱泱的在天空盤旋的烏鴉,或者是在最高空如同王者一般巡梭的海東青,都盡情的在這個微風和暢的日子裏盡情的高歌。


    春天的時候,是萬物複蘇的時節,也是鳥雀繁衍後代的最佳時節,蘇洵瞅著一隻正在向雌雀獻媚的豔麗雄雀,充滿擔憂的對郎坦道:“軍中戰馬多為未曾閹割過的戰馬,如今春暖花開,正是戰馬發情之時,遼人如果用雌馬引誘,定會給我軍造成大麻煩,必須嚴加看管戰馬。”


    郎坦奇怪的看著蘇洵道:“你這是從哪裏聽來的故事?”


    蘇洵皺眉道:“難道你不知道李光弼舊事?”


    郎坦搖搖頭。


    “安史之亂中,李光弼對史思明就曾使用過這種辦法.用大量的母馬去勾引叛軍的軍馬.結果一舉奪得數千匹軍馬。”


    郎坦驚奇的道:“這如何可能,咱們大軍中,騎兵不是隻有一匹馬.一個戰士至少有兩三匹馬,一匹戰馬是公馬或騸馬,剩下的多數是帶行李和武器的馱馬.這些馱馬大多為母馬,也就是說咱們軍中,母馬占據了七成還要多,如何會有公馬被遼人誘走的危險。”


    蘇洵笑道:“看來是老夫自以為是了,不過多防備一些還是好的,這些天以來老夫總是心神不寧,走遍了全軍都未曾發現紕漏,不得不去想這些幾乎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在老夫看來,遼人除了用瘟疫來隔絕草原之外,就剩下這種極度陰損的法子才能給我們帶來些許的危險。”


    郎坦笑道:“我其實巴不得遼人發動“口瘡“這樣的陰損手段,要知道瘟疫一旦發生,尤其是在春暖花開之時,不肆虐到寒冬降臨根本就不會停止。


    我大宋的戰馬說實話大部分都是馱馬,真正能夠上馬作戰的騎兵,隻有趙旉統領的那三萬人。


    如果起了口瘡,對遼國的傷害要比對我大宋的傷害要大的太多了,咱們隻有馬,騾子,驢子,沒有牛羊,遼國一旦發動這種針對牛羊的瘟疫,沒有十年時間,它們休想從瘟疫的陰影中走出來。”


    蘇洵瞅著天邊的雲彩淡淡的道:“老夫自然是知曉這個道理的,老夫隻是假設一下,如果草原上真的爆發了大規模的口瘡,你說沒藏訛龐還能不能從遼國遷徙走那麽多的人,或者說沒藏訛龐還敢不敢留在中京奪取我們的勝利果實?”


    郎坦打了一個寒顫驚恐的看著蘇洵道:“這事……”


    蘇洵笑道:“老夫隻是隨便說幾句,隻是擔心遼國人會狗急跳牆,不可不防啊!


    “去年冬天草原上下了一場史無前例的大雪,而今年春天,直到現在都未曾下過一滴雨,但是土地卻非常的濕潤,草木生長的繁盛至極,這對遼人來說本該是一個畜牧的好年景,隻可惜有了兵災,什麽好年景都經不起這樣糟蹋……”


    蘇洵拍拍郎坦的肩膀就坐著馬車重新上了路,見到雲崢的時候,蘇洵心情極為高興,晚飯都多吃了一碗。


    戰爭已經開始了,既然沒有任何一方想要退縮,那就把戰爭變得更加殘酷一些,隻有到了這個時候,才能看出一個國家的實力來。


    口瘡這樣的事情,蘇洵是從遼人自己的史冊上看到的,這種恐怖的瘟疫,其實每一年都不可避免,地大物博之下,總是會有某一個地方會爆發瘟疫,遼人對初期的口瘡有著非常嫻熟的解決辦法,那就是在第一時間殺死患病牲畜,不論方圓十裏之內有多少牲畜都在屠殺之列,而後一把火燒的幹幹淨淨。(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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