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崢取過奏折瞅了一遍笑道:“別人你都寫了,唯獨沒有你自己,也罷,你還要什麽功勞,如果再把那些吹噓我的話去掉之後就非常完美了。


    順便再告訴陛下,大軍連番激戰已經疲憊不堪了,需要在西京城休整兩月,等到東風浩蕩的時候,就到了我們進軍的時候了。”


    陳琳本來笑意盈盈的臉立刻就變得黯淡起來歎口氣道:“我隻是擔心陛下的龍體能否支撐到明年開春!”


    雲崢愣了一下道:“情形很糟嗎?”


    陳琳點點頭道:“陛下要我把真實的情形告訴你,還要我不能逼迫你急著進兵,必須按照戰場的真實情形來決定進軍與否。


    野狐口,西京之戰雖然來得急促戰情卻如急火流星,這一個月來將士們一刻都未曾休整過,疲憊不堪乃是實情。


    不過,老夫還是鬥膽懇請雲侯,在能夠進兵的時候就進兵吧,陛下,陛下,實在是捱的太苦了,如今陛下活著就是一種莫大的煎熬。”


    雲崢丟下手裏的奏章來到陳琳麵前道:“我知道,我知道啊,不僅僅是你,就連我自己心中也跟油煎一樣,可是說到進兵,我們還是要謹慎才好。


    西京一戰幾乎全殲了蕭打虎所部,遼人的援兵就在距離我們不到千裏之外的地方等候,如果不是因為大雪封鎖了交通,此時我們可能不是要進兵,而是要準備城防工事,迎接遼人的反擊。


    蕭打虎死了,遼國朝野必然震驚。這一戰之後,遼人的防禦重點恐怕就會從狄青身上轉移到我們的身上來。


    我軍遠離雁門關後防線,補給困難,大雪封鎖了遼人的交通,同樣的也封鎖了我們的交通。如果不是崔達將遼軍的糧食偷了出來,我們根本就不具備繼續進攻的本錢。”


    情緒緩和下來的陳琳點頭道:“老夫知曉,後勤的賬簿老夫已經看過三遍了,我們目前除了糧食之外,火藥的儲備隻有平日的四成,火藥彈和猛火油的儲存數量已經到了危機的邊緣。特種彈藥更是在野狐口一戰損耗的七七八八,倒是弩箭,弩槍的數量不減反增。


    老夫計算過,我們目前的武器恐怕隻能支持一場類似野狐口這樣規模的戰鬥,否則。我們的武器優勢將蕩然無存。”


    雲崢笑道:“朝中兗兗諸公如果看到我們是這樣的局麵,恐怕會非常的高興,畢竟這已經證明了如今的大宋軍隊離開後勤,戰力至少會損耗六成!”


    陳琳也苦笑著道:“軍隊本身的實力加強,而對名將的倚賴在減少,如此一來,文人統軍就不再是一個紙上談兵的笑話了,隻要參謀將軍合格。將士合格,不管是誰來統軍打仗都不會太差的。”


    雲崢嘿嘿一笑瞅著陳琳道:“你說的這些道理的基礎就是我大宋的武器裝備遠遠超過周圍的鄰國的前提下才可行。


    戰爭說到底是人與人的較量,實力與實力的抗衡。一旦遼國和西夏在裝備上有了新的突破,在相同的條件下,一個久經戰陣的將軍統軍無論如何都要比隻會紙上談兵的儒者強的多。


    所以說,樞密使可以是文官,我這個兵部尚書也可以是文官,甚至左右侍郎也可以成為文官。


    唯一不能被文官代替的就是親自領兵上陣的軍官。文官可以製定軍事目標和軍事目的,如果想要實現這些軍事目的。必須是職業武官出馬,否則一定會出現一將無能累死千軍的事情。”


    陳琳聽得連連點頭。這些天在軍中,他雖然無法理解大兵團作戰,但是卻已經不是那個對軍隊一無所知的宦官了。


    雲崢和陳琳相處的很是愉快,軍人嗎,隻要在一起參與過戰鬥之後,立刻就會多一份認同感,更何況陳琳從進入京西軍開始,從沒有蠻橫的幹涉過雲崢的指揮,他把自己監軍的權力一次都沒有使用過。


    這就是雲崢所希望看到的,在雁門關的時候,京西軍被朝廷弄得分出好多個派係,就像那些文人群體一樣,每一個派係都有自己的立場,如今,通過激烈的戰鬥之後,雲崢重新將京西軍打造成了鐵板一塊。


    清朗的日子裏北風唿嘯,寒流帶走了戰場的喧囂,也將戰場的冷酷和殺伐帶去了遠方。


    匯集在凹地處的鮮血如今被凍成了紅的有些妖豔的冰塊,至於落在沙地上的血漬已經褪去了那層豔色,黑漆漆的像補丁一樣綴在北國荒涼的戈壁上。


    趙禎從夢中悠悠的醒來,習慣性地瞅著北方,雖然前麵有厚實的帷幕和堅固的牆壁,甚至有連綿的群山阻隔,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這一切,筆直的落在剛剛停止戰鬥的西京城上。


    “我做夢了,夢見我國將士正在呐喊著浴血攀登城垣,漫天都是密集的箭雨和石塊,哦,還有火藥彈,每一顆火藥彈炸開,都有遼人從城頭栽下來,那裏的戰火已經熊熊燃起……


    朕看到了雲崢,他已經化身吊睛白額猛虎一次次的衝擊遼人的城關,而陳琳,嗬嗬,竟然是一隻癩痢皮老狗,自己沒本事攻擊,就站在猛虎的後麵狂吠……嗬嗬,看樣子西京城的戰鬥已經快要結束了。”


    鄒同流著淚努力地將皇帝的意思完整的翻譯出來,即便是日夜守衛在皇宮裏的龐籍,如今也雙目濕潤。


    顫聲道:“陛下,您說的很對,雲崢就是一頭吃人的猛虎,有他在西京,這座城池必定會被攻克!蕭打虎恐怕也在劫難逃了。”


    趙禎骷髏一般的臉上浮現了一絲潮紅,瞅著鄒同眨巴了幾下眼睛。


    鄒同立刻跪地道:“陛下,萬萬不可啊,如今正是北風肆虐的時候,您剛剛睡醒,身子潮熱,萬萬不能打開北窗。”


    龐籍納悶的問道:“陛下因何一定要打開北窗?”


    鄒同小聲的道:“陛下這幾日在天氣好的時候總會命老奴打開北窗,說是要聞聞來自北方的血腥氣!”


    “此事不得再為!”龐籍疾聲厲色的訓斥了一遍鄒同之後就溫言對趙禎道:“陛下,我大宋自從豢養了獵鷹之後,千裏傳訊不過是唿吸間的事情,如果西京之戰已然結束,雲崢一定會放飛獵鷹將勝負消息遞送雁門關,然後由雁門關再用獵鷹送迴東京,這樣的傳訊如今隻需一日夜即刻,陳琳的詳細奏報也會在五日之後抵達,您萬萬不可觸情生情,做出傷害龍體的事情來。”


    趙禎的眼中滿是笑意,鄒同接到了皇帝的指使如今對皇帝心思極為熟悉的他張嘴道:“朕需要給自己一個盼頭,否則沒有力氣熬過新的一天。


    朕有感覺,雲崢的訊息快到了,不會錯的,到了之後第一時間告訴朕。”


    鄒同的話音剛落,五鳳樓上的鍾鼓齊鳴,宦官尖厲的嗓音唱名之聲就已經傳了進來——“樞密使韓琦覲見!”


    龐籍吃驚的瞅了一眼皇帝,五鳳樓鍾鼓平日裏隻是用來報時之用,乃是煌煌國器,除非國家有大喜事或者大警訊才會在不是報時時間奏響,警訊聲急促而惶急,喜事聲從容而宏大。


    現在聽到的鍾鼓聲正是不急不緩的宏大之音,或許是心情的緣故,就連龐籍這般老成持重之人都能聽出一絲喜悅之音來。


    皇帝的額頭上青筋暴跳,很顯然不是出於憤怒而是因為激動,眼睛死死地瞪著鄒同,鄒同從小凳子上跳起來,連聲道:“快傳,快傳,陛下召見樞密使韓琦!”


    走的太急,不小心被袍子拌了一個跟頭,趴在地上依舊伸著胳膊催促宦官趕緊去吧韓琦請進來。


    守衛在皇帝身邊的太醫院的院正趕緊握住皇帝的脈門,另外一個太醫用手梳理皇帝的頭頸,免得皇帝熱血上頭。


    龐籍也不由得站起身,扶在粗大的火龍柱子上朝鄒同怒吼:“從大慶殿到這裏足足有一裏地,難道要陛下苦等不成?這時候你不用禦馬將韓琦接進來更待何時?”


    鄒同更是連踹帶打的將宮殿裏的宦官轟了出去,要他們在最短的時間裏將韓琦接進寢宮。


    趙禎見鄒同已經去辦事了,在太醫的按摩之下,暴起的青筋慢慢地平複了,眼中重新有了笑意。


    韓琦進宮的時候幾乎是用跑的,不過這家夥即便是在疾走也能保持自己雍容的姿態,跟在他身後的鄒同就連跑帶跳的像一隻猴子。


    才走進大殿,韓琦就高聲道:“啟奏陛下,雲崢克西京!”


    明知道是這個結果,趙禎和龐籍還是覺得心頭一塊巨石落地了,鄒同不等把氣喘勻就連忙代替皇帝問道:“殺敵幾何?自損幾何?”


    韓琦從懷裏掏出一個布條笑道:“恭喜陛下,賀喜陛下,我大將軍雲崢西京一戰陣斬蕭打虎,斬首十萬餘級,即便是逃遁進荒原的遼人,因為沒有糧食能活著迴中京道的人百不餘一。”


    龐籍詫異的問道:“戰績何以如此卓異?”


    韓琦笑著搖頭道:“下官不知,不過這道急訊上麵有大將軍雲崢,監軍使陳琳,轉運使王安石的印鑒料來不虛!”


    趙禎長長的出了一口氣,隻覺得胸口格外的舒坦,隻有鄒同才能從皇帝抖動的嘴唇以及潮紅的眼窩中讀懂那幾個字——朕就知道……朕就知道……(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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