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崢的牙齒咬得咯吱吱作響,半天才說道:“這麽說那麽大一片地方的守備也就成了我的事情了是嗎?”


    “那是自然,蜀中的永康軍和吐蕃人打了兩次仗,雖說把吐蕃人打退了,可是永康軍也變得半殘了,現在零星的吐蕃人學鬆讚幹布在膽小鬼的腦袋後麵綁上狐狸尾巴,變得兇暴無比,不時地進入我大宋境內劫掠,有時候還會攻擊州府,你是吊睛白額猛虎,山地是你的地盤,幫我們吼兩嗓子,讓那些吐蕃人都安靜一會。


    韓琦說你最近戾氣深重,總想殺人,我就想把這個地方給你,你喜歡殺人泄怒,那就去找吐蕃人,別拿宋人開刀。”


    “其實我最想殺的人是龐籍,韓琦……”


    張方平鼓掌大笑道:“老夫被人家從京城攆出來的時候也是這麽想的……哈哈哈哈。”


    雲崢鄙夷道:“你為什麽不下手?”


    張方平把手一攤道:“打不過,殺不了,實力不如人,隻好滾到蜀中來當這個倒黴知府。”


    兩人商定了新軍在蜀中的各種事宜,日頭已經生的很高了,門外隱隱有嗩呐聲傳過來。


    雲崢朝張方平拱手道:“甲子營正在嫁女,一同去叨擾一頓如何?禮物不可沒有!”


    張方平笑道:“我來甲子營粒米未進,你打算用一頓村宴來打發掉老夫?”


    雲崢笑道:“你也是泥腿子出身,小的時候想去參加一次村宴恐怕都很難得吧?現在抖什麽威風。”


    何家人山人海,何壯忙的腳不沾地,何柔娘被宏大的場麵驚得手足無措,因為甲子營的人幾乎都來了,聽那些婦人說,大夫人帶著二夫人以及秦國公主也來了,她弟弟已經殺了三口豬了……


    “會把拴住嚇死的……”


    柔娘渾身顫抖著抱著一朵碩大的宮花喃喃自語……


    一個婦人將一朵碗口大的金絲牡丹宮花插在柔娘的腦袋上,那朵花幾乎比柔娘的腦袋大,婦人瞅著柔娘蒼白的臉頰羨慕的道:“這可是宮裏的上品宮花,一般都是插在狀元娘子的頭上,如今我們柔娘也有一朵,這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喲。”


    另一個婦人插嘴道:“宮花在別處罕見,在咱們甲子營還算什麽,公主來甲子營,給每家每戶及笄的閨女一人一朵宮花,我家瑩瑩的那朵是紫色的,那做工,嘖嘖嘖……”


    “要是周家三郎看到柔娘這份榮耀,不知道會不會後悔的上吊?我家掌櫃的在記賬,大夫人給的賀禮是一支金釵,二夫人給的是一副金鐲子,再加上公主賜的兩朵宮花,縣太爺家嫁閨女也沒有這麽排場。”


    婦人們圍著臉色蒼白的柔娘吱吱喳喳的說個不停,還總有腿腳勤快的婦人負責打探消息,不斷地將最新的情況告訴屋子裏的喜娘以及其他姐妹。


    “將主來了,給了一顆珠子,他老人家還把知府大人給拖來了,硬是摘了知府大人一麵玉佩當賀禮才允許知府大人坐下……”


    柔娘立刻就癱坐在床上,腦子裏一片空白。


    何壯伺候雲崢和張方平坐在最上首的桌子上,這個桌子上隻有他們兩個,彭蠡先生寧願和一群老兵坐一起喝酒說笑,也不願意來他們這一個冷冷清清的桌子。


    “南瓜子炒的不錯,還加了香料,你嚐嚐!”


    雲崢把一盤子南瓜子推了過去,讓渾身不自在的張方平嚐嚐。


    張方平抓了一把瓜子磕了一顆瞅瞅四周道:“我們過來就是來給人家添麻煩的,禮物送到就成了,何必親自過來?”


    “千金買骨的典故知道吧,這個小娘子就是我的馬骨,甲子營的男女到如今堪稱我的家人,給他們一個光明的未來,是我這個做將主的責任,我麻煩一次能讓甲子營的閨女有一個好的開端,我覺得沒有什麽不對的,再說我喜歡參加村宴。可能我骨子裏就是一個純粹的農夫,在官家的宴席上多吃兩口都會有禦史過來叫喚,我上一會把看盤裏的東西給吃了,宋綬那個老家夥跑我家裏給我講授了一天的禮儀。”


    “你說你又不是丘八,飽讀詩書學富五車的人幹嘛就不注意禮節?第一次毆打言官不就是走錯路造成的……”


    張方平發現自己說不下去了,雲崢的眼睛瞪得老大的瞅著自己,眼睛裏全是怒火。


    “就算是我強行把你的文職換成了武職,禮儀這東西應該早就滲入到我輩士人的骨子裏去了,用文武之分說禮儀未免不對吧?”


    雲崢喝了一口米酒,可能覺得味道不對,吐掉之後擦擦嘴,瞅著白雲繚繞下的遠山苦笑道:“裏外都是你們的道理啊。這些年您在東京說車軲轆話已經駕輕就熟了,小子佩服。”


    張方平也沒來由的感慨起來,敲敲桌子道:“東京城米貴,非是久居之鄉,東京城繁華,非是說話的良鄉,東京城脂粉氣太重,非是猛士的鬥場。


    勇猛者會被繁華流放,倔強者會被浮華湮沒,雲崢,離開東京城我心中還有一絲不舍,迴到蜀中之後,我已經決定埋骨此地。”


    雲崢笑道:“大陸上人太多,看到就會莫名其妙的來氣,我打算泛舟出海,不和你爭埋骨的地方。”


    說話間有婦人端上來幾盤子酒菜,模樣粗陋,但是香氣撲鼻,尤其是新宰殺的豬肉,油汪汪的端上來一大盆子,裏麵加了醬料,被猛火燉的酥爛,顫巍巍的被夾上來一口吞下去,再來一截青蒜實在是人間的美味。


    雲崢吃的很快,張方平吃的也不慢,一方酥肉很快就被兩人吃了一個幹淨,這時候再喝農家的渾酒那股子酸澀的味道正好哪來解膩。


    吃了肉,喝了酒婚宴就算是參加過了,雲崢和張方平起身準備離開,再不走那個兩條腿就像在彈琵琶的新郎官說不定就會重新昏倒。


    臨出門前雲崢瞅著送自己出來的何壯道:“幹的不錯,在鷹巢的學習沒有把你的孝悌之念去掉,很不錯,大丈夫腳下路千條,那一條走下去都是康莊大道。


    身體不濟,這是先天原因,後天自強才是大丈夫的處世之道,要是把眼界放在小小的蜀中,未免折損了我甲子營的銳氣,甲子營好漢縱橫天下未逢一敗,何等的豪氣,莫要讓這股子豪氣消散在家長裏短上。”


    何壯躬身謝道:“家姐出嫁之後,我就再無牽掛,準備追隨蜀中商行的車隊行腳天下,借助僰道看看能不能走出一條新的商道來。都江堰雖好,我的路才開始。”


    雲崢拍拍何壯瘦弱的肩膀大笑著和張方平遠去,很有意思的年輕人,心中有了方向,隻要走下去總會抵達自己的目標。


    陸輕盈和葛秋煙,秦國走進了柔娘的房間,看著跪了一地的婦人皺皺眉毛道:“今日過來是為我甲子營的閨女添妝的,都是一家人怎麽就跪下了,都起來吧。”


    婦人們站了起來,陸輕盈一身彩繡輝煌,恍若神妃仙子。頭上戴著金絲八寶攢珠髻,綰著朝陽五鳳掛珠釵,二品貴婦的氣場連秦國公主這樣的富貴人兒都是遠遠不及的,她出現在哪裏,哪裏就會鴉雀無聲。


    即便是在東京貴婦群裏,她也是鶴立雞群!除了一些上了年紀的老夫人,青年貴婦中竟沒有一人能在不怒而威的氣場上壓她一頭。


    葛秋煙那種無法無天的性子,在陸輕盈麵前竟然從來都沒有敢大聲說話過。


    秦國非常的羨慕,瞅瞅陸輕盈珠圓玉潤的身材,再看看自己青澀的身材,不由得挺挺胸口,跟著學。


    陸輕盈瞅瞅柔娘那張被畫的亂七八糟的臉,搖搖頭,小蟲立刻就從身後出來扶著不知所措的柔娘重新洗臉,上妝。


    陸輕盈直接打開放在床前的兩隻大木箱子,一樣樣的檢點嫁妝,很認真,不時地和葛秋煙一起評論一下綢緞和布料的好壞。


    還好,這些綢緞大部分都是柔娘的父親從成都府帶迴來的,算是不錯的好東西,尤其是有半匹蜀錦,這該是雲府賞賜的東西,金光燦燦的奪人眼球。


    “怎麽成了半匹?你爹爹戰功卓著,怎麽也該是一匹賞賜才是。”


    正在化妝的柔娘連忙道:“我想把蜀錦留給弟弟成親的,結果被他撕了半匹給了小女,有些糟蹋好東西了。”


    陸輕盈笑道:“蜀錦這東西小門小戶的本身就穿不出去,原本是當錢財賞賜的,這樣也好,怎麽也是你們姐弟情深的一個見證,有情意啊,可比什麽都好。


    聽說你以前和一個讀書人結親了?如果你覺得嫁給屠戶虧了,咱們甲子營有的是辦法要那個讀書人乖乖地上門娶親。”


    柔娘連忙搖著手道:“多謝夫人好意,小女原本中意的就是屠戶,不是什麽讀書人,他家退親,正和小女的本意。”


    陸輕盈笑的花枝亂顫,指著柔娘對葛秋煙道:“看清楚,這就是一個頂頂聰明的閨女,這個年紀就能分清誰好誰壞不容易。”


    柔娘笑道:“小女沒有什麽太大的期望,就是想安穩的過一生,拴住是個很好的人……”


    陸輕盈從頭上拔下一根簪子放進樟木箱子裏笑道:“給你這根簪子不為別的,就是為了獎勵你的這份聰慧!”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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