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繼宣看著波濤起伏的大海,久久的不說話,直到石中信按耐不住準備離開的時候才笑道:“秉侯,你告訴我,我們侍奉的人到底是誰?是官家,還是天下萬民?”


    石中信毫不猶豫的道:“自然是官家!”


    “既然我們侍奉的是官家,你說說我們為什麽要去理睬別人的想法?這次偷襲耶律洪基乃是陛下親自謀劃,親自啟動,親自下令執行的,你說說,既然官家想要證明自己的武勳和智謀,我們身為臣子,唯有全力去執行,全力去把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好好地完成。這是我們的天職。


    宰相有匡辯扶正的職責,參知政事有輔佐帝王施政的職責,大將軍有征伐四夷安定家邦的職責,所以帝王怒,四海興波,大地血流漂杵就是唯一的選擇了。


    他龐籍,他韓琦,他狄青,他雲崢,也是帝王的臣子有什麽理由不為帝王效命?


    秉侯啊,你永遠記住一點,我們其實是官家的家臣,隻要官家不舍棄我們,我們就不能離開官家,你細細的數數我們的優點,除了毫無條件的效命陛下之外,還剩下什麽?


    論政事,我們不如龐籍,韓琦,王安石,文彥博,甚至連富弼,包拯,曾公亮都不如,論軍功,我們和狄青雲崢根本就不能比。


    我們的子侄隻會吃喝玩樂,這是我們的求生之道,也是我們立世的根本。再這麽下去,不出兩代我們的家族就會灰飛煙滅。


    你我都清楚的知道,我們的富貴是我們的父祖出生入死換來的。現在我們沒有了出生入死的本錢,隻剩下去為官家送死這麽一條路了。


    你以為我不知道此去困難重重,你以為我不知道此去九死一生?高紀德是我堂兄,高嶽,高登都是我的子侄輩,張東堯更是我們中間難得的悍將,這樣的人去送死。我的心裏也痛如刀割。


    可是不送死成嗎?狄青,雲崢這樣的人馬上就要取代我們了。知道被取代是一個什麽下場嗎?秉侯,你知不知道?”


    石中信聽的目瞪口呆,囁喏很久之後道:“送死?”


    高繼宣重重的點點頭道:“送死!”


    “你瘋了?拿自己的晚輩和兄弟去送死,這事你幹的出來。我兒子雖多,我是不願意幹的,哪怕爵位沒了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我們就算是當不成勳貴,至少還能落個富庶。


    高繼宣獰笑著抓著石中信的肩膀道:“我高家的人已經把自己的命豁出來了,下一個就應該是石家,帝王是一條惡龍,需要血肉才能喂飽,你往哪裏逃?”


    石中信掙開高繼宣的雙手。拔腿跑到馬車邊上,一矮身就鑽了上去,拍著車門朝馬夫大吼:“迴京。迴京,我們離開登州,快走!”


    馬夫甩了一鞭子,四匹駿馬拉的大車就猛地竄了出去把石中信甩到了車尾,即便是這樣他也狂吼著要馬夫快走。


    老魏和勃勃在四處尋找脫身之處,結果一無所獲。遼國皇室之所以看中這片山林沼澤,最大的原因就是這裏堪稱易守難攻。隻要鎖死三條出路,整個鴨子河水泊就變成一個相對封閉的空間,隻是今年不同,皇帝來的早了些,鴨子河上的冰還非常的厚實,所有有人還是能從冰麵上闖進鴨子河泊,刻裏缽就是這麽進入這裏的。


    不過老魏並不著急,六隻海東青都被勃勃趕到老林子裏去了,遼國人看不見,他們居住在這片溫泉山區覺得很舒適,遼東的風雪到了這裏就會化作濛濛細雨,整個山穀裏的野獸很多,食物並不缺,再加上他們原先準備帶給勃勃族人的鹽巴,在這裏生活並不算艱苦,甚至還會有一些野趣。


    這片山穀原本是勃勃全族冬日裏避難所,隻要遼國皇帝開始春耐缽,婦孺們就會躲進這裏過冬,族群裏隻剩下一些最強壯的勇士看守全族的牛羊,直到來年春暖花開的時候再迴到水泡子邊上繼續放牧,打獵。


    這裏是上天賜予族人的山穀,勃勃堅持這麽說,每次狩獵,他隻允許大家狩獵那些老弱病殘的山羊,和麋鹿,絕對不允許傷害那些帶著幼崽來這裏過冬的獵物。聽他說,這是女真一族的族規。


    在山穀裏打獵很簡單,隻要瞄準射擊就好,弩箭在這裏有著天然的無敵威力,那些麋鹿,山羊群即使看到同伴死了,也不會驚慌失措的逃跑,而是非常認命的繼續啃食地上的苔蘚和很少的一點青草。


    日子是寂寞的,這是最大的敵人,勃勃說以前他們在山穀裏會跳舞,敬神,成親,年長的老人會教孩子們如何狩獵,婦人們會編製漁網,等遼人走了之後好去水泡子裏捕魚,還有一些不學好的少年男女會去鑽山洞……


    現在算上勃勃這裏隻有十三個男人,自然不會有那些花樣繁多的活動,好在老趙是一個百事通,一輩子在四處的商道上奔波,見聞廣博大家沒事幹的時候就會泡在溫泉裏聽他講述各地的見聞。


    如果老趙講累了,或者喝醉了,勃勃就會纏著老魏給他講大將軍作戰的故事,尤其對大將軍生擒交趾王的故事百聽不厭。老魏都不知道自己已經講過多少遍了,以至於隻要勃勃靠近他,別的家將就會很自然的散開,不論是誰把一個故事聽了上百遍都會躲避的。


    天空再也沒有見過那隻白玉王的影子,勃勃告訴老魏,海東青如果長時間不在天上飛,它就飛不起來了,落在地上的海東青很快就會長胖,最後像一隻肥鵝一樣再也休想飛起來。


    老魏不知道勃勃說的是不是正確,但是這些天再也沒有見過白玉王,這就給勃勃的話語作了最好的注腳。不但是老魏,老趙也衷心的希望那隻白玉王最好能夠胖的像一頭豬再也飛不起來。


    耶律洪基憤怒的看著站立在架子上的白玉王,他決定將白玉王生生的餓上十天,等白玉王身上的肥油消耗掉一部分之後再試驗放飛,鷹就該搏擊長空,隻有鴨子才會在地上覓食。


    秦國王遲遲不來,宋國的使節張士禹卻先一步趕來了。


    他是來參加遼國皇帝主持的“頭魚宴”和“頭鵝宴”的,這是遼國最重要的祭祀活動,來的使節不隻有宋國使節,還有西夏使節,高麗使節,以及北山九十六女真部落的首領。


    所有的人都會為耶律洪基獻上最珍貴的禮物,大宋每年的歲幣和綢緞也會在這個時候交割。


    耶律洪基皺著眉頭看著張士禹獻上來的禮單,問道:“今年歲幣因何如此之少耶?”


    張士禹躬身施禮道:“我朝官家得知陛下親臨,禮物自然是準備的非常豐盛,隻可惜遇到了兩位惡臣,他們生生的將禮物搶走了一半充作了自己的軍費,可恨他們氣焰囂張,即便是我國官家也隻能徒唿荷荷。”


    耶律洪基怒道:“遼宋兩國乃是姻親之國,大宋皇帝麾下有這樣的惡臣,真是讓人憤怒,朕深知宋國兵將懦弱,不若由我大遼出兵擒此惡賊獻與皇帝陛下,如此一來,宋遼兩國之間的姻親關係就會更進一步!你看如何?”


    張士禹鼓掌稱讚道:“陛下英明,如果能夠將這兩個惡臣鏟除,我朝陛下感激不盡!”


    耶律洪基坐迴大位,瞅瞅四周的臣子和使節道:“此二人是誰?”


    張士禹笑道:“一個是狄青,一個是雲崢,如今這二人一個在河間府,一個在雁門關,整日裏厲兵秣馬準備四處劫掠,我大宋乃是禮儀之邦怎能有此惡行,尤其是雲崢,此人劫掠成性,縱兵搶劫已經是家常便飯,如今交趾國皇帝還羈留在東京,有家難迴,有國難奔,就是賴雲崢所賜,一個好好的國家轉瞬間就成了烽煙四起的戰亂之地,聞之斷人腸。


    有前車之鑒,我國官家已經勸解過無數次,要他們稍微心存憐憫之心莫要禍害鄰國,可是這二人依舊死不悔改,真是可惡至極!”


    耶律洪基座下的鬼奴將軍出班啟奏道:“陛下,既然南國皇帝不能統禦自己的臣子,不若給臣兵馬十萬,定當為大宋掃平妖氛,還大宋一片朗朗晴空,至於狄青,雲崢之流,剝皮萱草之後懸掛在南國皇帝的大殿中央,定能為後來者戒!”


    張士禹長笑一聲道:“去歲之時,西夏沒藏訛龐相國也心存此念,我朝陛下無比的期待西夏相國能幫助我國,可惜啊,亂石坡一戰,西夏名將張陟被雲崢鑄造成了蠟像運迴京師,至今還擺在武成殿供我等瞻仰,蘭山一戰,沒藏訛龐望風而逃幾乎身隕啊,鬼奴將軍,張某實在是不願意在武成殿看到將軍的蠟像!”


    鬼奴大怒,卻被遼國樞密院的副樞密使蕭科攔住,就見蕭科笑眯眯的道:“宋使者咄咄逼人是何道理?吾皇在上,定能給你一個交代!”


    張士禹笑道:“無他,老夫臨出使之時,雲,狄兩位將軍說以後的歲幣就這麽多!”(未完待續)


    ps: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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