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連山。


    祁連山終年白雪皚皚、冰川長年不化,好似披掛在雪山眾神身上的條條潔白的哈達。它們千姿百態,躺臥在雪山上,如白虎藏匿,如銀蛇盤繞。在陽光的照射下,更是有無法描摹的瑰麗。


    都說祁連山的雪水養育了河西走廊,這句話半點不假,發源自祁連山的黑河給了這片幹旱的土地以最溫柔的嗬護……


    河西走廊上最大的特色就是戈壁灘,這有別於沙漠,而是沙石地,隻有駱駝刺可以生存。駱駝刺是一種荊棘,隻有駱駝可以嚼的很細後咽下去,人的腸胃是不能消化的。駱駝可以吃幾十斤的東西後,三四個月不吃,因此肉很柴,咬不動,摸上去像石頭一樣硬邦邦,如果沒有合適的烹調手段,牧民們是不會殺駱駝取肉的……


    駝掌和駝峰自然是駱駝身上最美味的地方,這些地方是要拿來繳稅的,殺一頭牛需要上繳一條牛腿,殺一頭駱駝自然是需要上繳駝掌和駝峰……


    西夏的皇城裏的駝掌駝峰堆積如山……


    沒藏氏從自己修建的承天寺裏出來的時候,還沒有從佛陀帶來的美好幻境中清醒過來,就看到了一個枯黃的世界,深藏佛塔內的天竺佛頂舍利和趙禎所賜的並沒有讓西夏避免這場旱災的降臨,身為遊牧民族的國母,沒藏氏隻看了一眼地上一寸多長的草,就下令召集西夏的重臣來承天寺商量對策。


    這隻是初夏而已,往年這個時候興慶府該是一片蔥蘢才對……


    沒藏訛龐並不希望沒藏氏從承天寺裏出來,尤其是沒藏氏懷裏的那個小小的男孩更是他的眼中釘,肉中刺。


    沒藏氏在很短的時間裏就弄明白了西夏的狀況,世界並不像自己的哥哥說的那樣美好。從沙洲到西平軍司,再到肅州,宣化府。焉支山,西涼府。整個河西走廊已經是哀鴻一片,因為草料不足,大量的牲畜已經被屠宰,懷州沙湖的湖水也隻有往年的六成,西夏的糧食產地懷州,靜州除了一些還能勉強灌溉的田地之外,其餘的地方受災已成定局。


    西州迴鶻的馬賊已經侵略到了沙洲,連破三個軍寨。擄走大量的糧食和牲畜……河西走廊上的西夏人已經瀕臨絕境。


    “我們和宋國有約在先,一旦遭遇災害,歲幣將以糧食的形式支付……”沒藏氏的話還沒有說完,國相沒藏訛龐就接話道:“宋國今年也是自顧不暇,聽說河東,河西的災民有百萬之多。”


    沒藏氏瞅了一眼沒藏訛龐繼續道:“約定就是約定,不能因為他們受災就少了我國的歲幣,我們誰都知道歲幣是怎麽迴事,那是宋國繳納的平安錢,火赤明!你去東京告訴宋國的皇帝。今年的歲幣隻能是糧食,我們需要在原來的基礎上增加三成!”


    沒藏訛龐抬手阻止了將要出門的火赤明,朝沒藏氏拱手道:“太後明鑒。如今的宋國已經不同於往日,狄青,雲崢南征成功,讓宋國的軍心,民心大振,您開出這樣的條件,其實就是在告訴宋國皇帝我們要打仗了。”


    沒藏氏再一次看了沒藏訛龐一眼道:“戰爭已經不可避免,這一場災禍我們根本就無法逃避,既然事不可為。我們隻有將損失轉嫁到宋國的頭上,如果宋國不給。我們就去搶,這是狼的生存之道。沒藏訛龐你這些年一直在大力推行國民漢化,難道說你已經忘記了我們的祖先是狼的事實?


    火赤明,即刻出使,問問宋國的皇帝,給不給我們糧食,如果不給,那些本應該餓死在西夏的武士將戰死在宋國!”


    猶豫不決的火赤明見沒藏訛龐閉上了嘴巴,就匆匆的離開大殿去準備出使事宜。


    “西平軍司北上,奪迴屬於我們的牛羊和糧食,卓洛和南軍司,西壽保泰軍司兵進蘭州,問問角廝羅願不願意借道讓我們攻擊秦州,如果不願意,我們不介意一路殺過去。”


    沒藏訛龐見沒藏氏口氣生硬,一個從沒有打仗經驗的婦人如今開始指揮大軍作戰了,不由得歎口氣道:“既然太後決心已定,那就讓微臣來安排軍略吧。


    角廝羅病重,他的三個兒子在明爭暗鬥,雖說角廝羅接受了宋國的冊封,但是他們的內部矛盾重重,我們不用說借道之類的話了,因為角廝羅知道我們一旦借道成功,迴頭對付的一定是他,有他在我們的後背,我們是沒有辦法安心籌糧的,隻有將他們一舉擊潰才成。


    臣以為太後的法子不可用,因為我們想要去攻擊富庶的秦州,就必須先打敗角廝羅,再擊敗宋國的名臣富弼,這二人沒有一個是善與之輩,一旦西壽保泰軍司離開了屈吳山,靜塞軍司是擋不住宋國懷德軍,鎮戎軍,以及環州定邊軍的群起而攻之的。


    聽說宋國這些年已經在不斷地加強西軍的力量,環州定邊軍已經脫胎換骨,種諤此人並不好對付,更何況宋軍中已經裝備了一種新式火藥武器。


    太後可還記得息太子寧令哥府邸的那場大爆炸,那一場爆炸讓我西夏精英損傷泰半,罪魁禍首就是雲崢這個賊子。


    如果太後執意南下,請容臣想出一個萬全之策才是。”


    沒藏氏站了起來朝沒藏訛龐施禮道:“國相老成謀國,字字都是肺腑之言,本後怎能不納忠言,隻是災禍不等人,本後寧願那些武士戰死在沙場,也不願意看著他們生生的餓死。何去何從,還請國相早下決斷。”說完話就抱起流著口水的諒祚走進了佛堂的深處。


    興慶府詹事鞏豐來到沒藏訛龐的麵前道:“啟稟國相,興慶府的存糧隻夠三月之用,如果三個月後我們還是沒有糧食,興慶府將會徹底的陷入混亂狀態。”


    “去年九月,老夫命人從懷州運糧三十萬擔,這些糧食足夠興慶府百姓食用七月之久,再加上興慶府尚有存糧二十萬擔,靜州上繳的稅糧十五萬擔,你來告訴老夫,其餘的糧食都去了那裏?”


    沒藏訛龐死死地盯著這個西夏新貴,自己的手伸不進興慶府,對這裏的事情一無所知,但是多出來的三十五萬擔糧食,不可能就這樣生生的沒了。


    鞏豐並不在乎沒藏訛龐的怒火拱手道:“都用在承天寺的修建上了,今年三月,還用五萬擔糧食和宋國環州換取了金粉六百斤,全部用在佛像的鎏金門麵上了。”


    沒藏訛龐抬頭看了一眼大殿裏金碧輝煌的門麵忍不住悶哼一聲,再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重臣們從大殿裏魚貫而出,沒藏訛龐站在大門外,見也火環赤走了出來,就上前道:“靜塞軍司能否擋住種諤?賞移口,割踏寨能否保障西平府,興慶府的安全?”


    也火環赤思量了一下道:“八百裏瀚海才是阻擋種諤的主力,這兩年種諤頻頻的製造事端挑起戰爭,很不幸的是,我們敗多勝少,宋國的新式火藥讓我們的兒郎吃盡了苦頭,沒了西壽保泰軍司的策應,老夫不敢保證韋州的安全。


    駐紮在古馬延城的嘉寧軍司難道就不能向西移動嗎?”


    沒藏訛龐搖搖頭道:“平衡一旦被打破,就會處處都是漏洞,牽一發而動全身啊,我們原本就是守勢,如今在倉促間想要完成從守勢到攻勢的轉變談何容易。”


    “捉生軍如何?”也火環赤不動聲色的問道。


    沒藏訛龐歎息一聲道:“諾大的夏國,也隻有捉生軍算是最後一支可以隨意調用的軍隊,我本想調用興慶府的軍衛,卻不知如何向太後提起。”


    也火環赤迴頭看看大佛殿,輕聲道:“這不可能,你還是調用你早先的麾下黑山威福軍司南下吧,再讓左廂神勇軍司去黑山,再用興慶府軍衛頂替左廂神勇軍司的駐地,隻有讓軍衛不離開興慶府,太後才會答應你的要求,這樣才有成功的可能。”


    沒藏訛龐心中的怒火幾乎要燒透天靈蓋,仗還沒有打,不管是太後,還是也火環赤就已經開始打自己黑山威福軍司的主意,根本就不考慮黑山威福軍司這些年是如何抵禦遼國從不間斷的騷擾的,遼國皇帝每年到西京道狩獵的時候,黑山威福軍司就要接受一次殘酷的考驗,連續兩年都未曾有過任何補充的黑山威福軍司如今已經到了最虛弱的時候,即便如此,這些人也沒有放過這支戰功累累的軍隊。


    事到如今,沒藏訛龐已經感受到了來自自己親妹子的濃濃的惡意,今年想要劫掠秦州是假,削弱自己的實力恐怕才是這座殿堂裏所有的人最願意看到的事情。


    沒藏訛龐迴到了自己的府邸,站在地圖上仔細的研判,眼前的這副地圖還是雲崢親手繪就的,不得不說這是西夏國內最好的一幅地圖,也是最準確的一幅地圖……


    沒藏訛龐總覺得自己一定會和那個溫婉的少年有一場最激烈的戰鬥,隻是不知誰才是最後的贏家。(未完待續)


    ps: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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