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君王心就是民間意,也是天意,手握生殺大權,代天執掌殺伐,左手陰為明月,右手陽為炎日,心為一杆秤,稱量陰陽……”


    李德政借著酒意說了很多的話,雲崢聽了一小會就走了,他覺得自己再聽下去,很有可能會活活的掐死這位交趾的皇帝。


    自大,自憐,自愛到了極限,就比人間最齷齪,最肮髒,最下流的人還要讓人感到惡心,雲崢本來打算撤掉李德政的一切待遇,讓他和那些苦力一起幹活,命令還沒有發出去,就被餘靖一口迴絕了,卻不給雲崢一個合理的解釋。


    餘靖等夜班人靜的時候才一字一句的對雲崢說:“你可以殺死李德政,卻不能羞辱李德政,你可以剝奪李德政的皇權,卻不能羞辱皇權。”


    說完這句話之後,餘靖就拍拍雲崢的肩膀迴自己的帳房去休息了……


    雲崢抓抓腦袋,想了好一陣子,就放棄了要整治李德政的念頭,瞅瞅天上的明月,發現今天正是十五月圓的時節,碩大的帶著一點微黃的明月從山頂升起。


    深山裏有叢林狼在對月嚎叫,聲音悠長好聽,有一種奇特的韻味在裏麵,或許是狼嚎的聲音過於動聽,一大群蝙蝠自深山飛出來,就像一片烏雲在月亮底下翩遷起舞。


    野狼,蝙蝠,曠野,明月,再加上孤寂無聲的雲崢,構成了一副絕美的圖畫,雲崢勉強壓抑住自己想要跟著野狼一起嚎叫的衝動,胸中的血氣翻滾,猛地抽出自己的寶劍,拚盡全力向遠處扔了過去……


    蝙蝠太遠,明月太高,曠野太大,野狼不見蹤跡,所以他什麽都砍不到傷不著。還要自己去撿寶劍,這真是太讓人鬱悶了。


    猴子和憨牛就藏在帳篷的陰暗處偷偷的看著自家公子,不明白公子想要殺誰,扔寶劍不如用用強弩。如果還不能八牛弩也是一個很好的選擇,沒必要把那麽好的寶劍扔出去。


    憨牛甚至知道自家公子懷裏還有一把削鐵如泥的匕首,平日裏都是當手叉子來用的,削個果皮,切割一下肉食,無聊的時候甚至能拿出來玩一種慣刀的遊戲。


    這種遊戲在軍中很盛行,在地上畫出一塊兩尺見方的地,再在中間畫七八條很細的線,一人一半,刀子就是攻城略地的大軍。想要過哪些細線,就需要準確的將刀子慣到細線上,表示自己已經攻破對方的防線,然後才能將刀鋒插過的點連起來,這就是自己攻城略地的結果。論輸贏的時候自然是一方的土地被完全占領,對方的刀子無立錐之地才算贏。


    公子今天難道說是在玩慣刀?拿寶劍來玩比較少見。


    雲崢知道這種氣生的沒道理,餘靖說的一點錯都沒有,李德政的生死存亡算不得什麽,可是這家夥曾經擁有的皇權讓他不能像泥巴一樣被踩在腳下。


    這種事情很容易聯想,侮辱皇權就代表自己看不起皇權,然後用簡單的算學公式就能很快推導出侮辱李德政就是侮辱趙禎這麽荒謬的結果。


    別看大宋文官的算學可以稱之為狗屁不通。但是對這種因果關係的推導能力早就爐火純青了,什麽事情和趙禎的威嚴麵子沾上,都是大事故。


    此時的雲崢聽著野狼的嚎叫,無比的羨慕五胡亂華時期鐵血的石虎仗著自己擁有強悍的大軍可以為所欲為,這家夥將狗鏈子拴在皇帝脖子上,將皇帝當寵物玩的時候是何等的拉風。


    雲崢拿著寶劍胡亂的砍著一根木頭。發泄自己的不滿,說到底自己不是石虎那樣殘毒的野獸,幹不出那種可以流傳千古的殘毒事情來。


    “將軍!”


    一個商賈弓著腰站在雲崢背後,唯唯諾諾的看樣子有話說。


    “什麽事?”雲崢不耐煩的問道,這些人一天到晚就鑽錢眼裏了。一張嘴就是一股子銅臭。


    “將軍,小人給您找來一根新木頭,您可以砍那根木頭。”商賈見雲崢的雙眼冒著兇光,縮縮脖子還是勇敢的指著兩個商隊護衛抬著的木頭說。


    “有什麽區別?”


    “您砍的這根是檀木,是小人的財產。”


    雲崢瞅瞅腳底下的這根大木頭,拿手摸了一下發現確實是檀木,自己也有些心疼,皺皺眉毛道:“那就換一根,算了,不砍了,晦氣……”


    商賈見雲崢氣衝衝的走進了帳篷,立刻就趴在那根巨大的,還沒有空心的絕頂好檀木上心痛的摩挲著,指著雲崢的帳篷想大罵一句敗家子又不敢,隻好恨恨的一巴掌拍在自己的大腿上。


    皇帝在大宋是一個繞不過去的話題,他就是大宋的中心,大宋的任何事情都需要先照顧皇帝的利益,而後才能施行,雲崢認為皇帝才是大宋最大的阻礙,而別的大宋人卻認為皇帝才是大宋的根本所在。


    不管誰當皇帝,總該有一個皇帝的,普通老百姓這樣想。


    蛇無頭而不行,鳥無翅而不飛 人來投主,鳥來投林,這是大宋精英階層的想法,至於學成文武藝買與帝王家這種無腦思想雲崢幾乎都懶得拿他當例子。


    想了一夜,雲崢最後想到的結果就是身處封建王朝自己需要好好地拍皇帝的馬匹,還需要絞盡腦汁的去拍。


    弄明白自己的想法之後,雲崢就覺得自己昨晚白想了,白白憂慮了,待在困局中出不去,那就隻好按照規則行事,就像自己經常玩的慣刀遊戲一樣,最後的皇城圈子永遠是最難以攻破的,一旦不小心越過那條線,就會被判輸。


    桌子上放著雲二和蘇軾寫的信,滿篇都是對大宋朝的讚美,和對皇帝的濡慕之情,如果別人看這封信,一定會說這是兩個聰慧懂事的孩子,而雲崢從字裏行間看到的卻是對皇家的極度討厭,他們還在信中要求自己不要解散武勝軍,應該把這支軍隊交給皇帝才好……


    不但雲二和蘇軾是這個意思,就連餘靖也是這個意思,老人家這些天總在軍營中溜達,看著那些粗俗的軍卒就像看到了一個個的寶貝,而軍營中的粗漢子也從心底裏對這個和藹沒有架子的朝廷高官有了好感。


    於是,隻要有軍卒提到自己打算卸甲歸田,餘靖就會從宗族禮法,光宗耀祖,子孫的未來等等一係列的角度告訴軍卒,他想卸甲歸田的心思是多麽的愚蠢。


    慢慢的,軍卒們想要卸甲歸田的想法淡了下來,更多的人隻是想著利用這次軍功給自己撈取一個更好的職位。


    餘靖對著一幕非常的滿意,他甚至覺得自己是在幫雲崢收攏已經潰散的軍心,他不知道軍心一旦潰散,就收攏不迴來,指望一個心底長草的人去為這個國家效力?做夢去吧!


    周同和吳傑郎坦,褚大誌這十二位士子,趁著現在有閑暇,幾乎扔下了軍務積極地向餘靖這位大儒請教學問,準備今年的大比。


    久經考場的餘靖終於找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將這些軍侯全部收攏起來,細細的給他們授課,並且將自己的考場心得毫無隱瞞的講給這些人聽。


    大宋的上次大比,他就是考官之一,如果這是在東京,他是一定要避嫌在家不見客的,可是這裏是廣南,還是在全是軍卒和商賈的烏巢城,所以老頭子講課講的肆無忌憚,並且還敢幫著周同他們押考題。


    雲崢覺得自己不用這麽認真,到時候一定會有人告訴自己考題的,皇帝給自己的密旨裏早就說了,他覺得雲崢考個三鼎甲不成問題!東華門唱名乃是錦上添花的事情。


    既然皇帝這麽說了,到時候說不定會有人幫自己答卷子,雲崢美美的想到,也隻有這個時候他才會覺得皇帝這個人不錯,如果他能不把自己當做天子的話,就堪稱完美。


    現代人的古怪思維在和大宋的思想體係作著最激烈的鬥爭,嚴格的來說兩種思想都是新思想,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管他呢,等那一方贏了之後再說。


    四月底的廣南已經熱的如同蒸籠,或許是雨季給了廣源州新的活力,瘧疾這種可怕的疫病終於離開了這片土地,聽哨探說,現在除了白骨很少見到倒斃的僚人,這是大自然的威力,那些野獸和蛆蟲,以及細菌到底將疾病的根源消滅掉了,雨季的第一場大雨,就浩浩蕩蕩的將荒原上最後一絲腐肉的氣息洗滌的一幹二淨,瘋長的野草逐漸淹沒了那些白骨,整個廣南又恢複了以往的寧靜。


    戰爭的尾巴還是沒有收拾幹淨,打過仗之後,如果不打算接著打,就會有文官去和敵人商討戰後的事宜,這一次從京師裏過來的人竟然是文彥博。


    這樣的大佬來和小小的交趾交涉完全出乎雲崢的預料之外,不過當他見到文彥博的時候立刻就明白為什麽會派他過來,他如今就是新任的大宋三司使。


    文彥博到了烏巢,隨便派了一個禮部郎中隨著交趾使節去了交趾,自己就毫不客氣的問雲崢交趾的皇宮的庫藏在哪裏!


    ps: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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