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崢張嘴吐掉嘴裏那口發澀的水,甩開身上的雨披問一同坐在大象背上的野叟:“大師,天上一片雲彩都沒有,為什麽森林裏還會下雨?”


    野叟指指高聳入雲的大樹道:“這場雨可不是老天下的,而是這些大樹在吐身體裏多餘的水,天氣越熱,吐的就越多。”


    猴子從腦袋上揪下一條一寸多長的蟲子道:“不光下雨,還下蟲子!”


    野叟笑著將猴子手裏的蟲子拿過來笑著塞進嘴裏吃的極為香甜,雲崢倒是知道交趾人有吃蟲子的習慣,所以還能保持鎮定,猴子驚駭的指著野叟,胃裏一陣翻湧。


    “走進了叢林,叢林才是主人,我們是客人,主人家給什麽我們就吃什麽,佛祖是慈悲的,不會吝惜自己的仁慈,哪怕是窮山僻壤也會德澤廣布。”野叟吃完了蟲子盤膝坐在大象的頭上,真的有一些得道高僧的模樣。


    雲崢站在大象背上向前看去,百十頭大象揮舞著鼻子開路,還不時的叫一嗓子,沉重的腳步聲咚咚的傳出老遠,讓蛇蟲猛獸遠避。站在大象背上的甲士,揮舞著長刀將道路兩邊的藤蔓一一的砍掉,梁楫站在最前麵,手持一架強弩,不斷地巡視著周邊的動靜,作為先鋒隊伍,他不敢有絲毫的大意。


    道路兩邊的叢林裏有赤身裸體的高棉人在兩邊縱躍如飛,猿猴一樣的攀著藤蔓在大樹間蕩來蕩去,每個人的後背上都背著一桶吹箭,聽說每枝箭上都塗滿了蛇毒,有見血封喉之效。這東西不但是他們戰鬥的工具,也是他們打獵吃飯的家夥,在樹枝密布的叢林裏,讓人防不勝防。


    象陣後麵就是無數的馱馬和騾子,騎兵坐在馬上,手上拿著拂塵。不斷地幫戰馬驅趕叢林中密密麻麻的吸血蟲子,雖然這些馱馬和騾子身上都罩著紗衣,但是隻要停下來,紗衣上就會爬滿各種各樣奇形怪狀的蟲子。


    周同親自押著後陣。他同時還要負責留下醒目的記號,好讓商隊在迴程的時候不要迷路,雖然有高棉族人可以當向導,周同依舊對宋人之外的民族持懷疑態度。


    崔達帶著十一位蜀中大商家的掌櫃,緊緊地跟隨在大軍後麵,這次跟著他們出來的夥計和掌櫃的都是每家最精明能幹的人手,同時他們還帶著人數龐大的護衛。


    行走在叢林的泥地裏,這些平日裏養尊處優的掌櫃的竟然沒有一個人叫苦,眼看著自己巨大的投入就要得到收獲,他們寧願累死。也不願意放棄這場商賈的血腥盛宴。


    崔達沒有騎馬,六個高棉人扛著一座輕便的紗帳,他悠閑地坐在裏麵,還有興致四處張望,欣賞一下熱帶雨林的奇觀。


    崔達不是軍人。所以他能坐在紗帳裏,這沒什麽,隻要付給高棉人足夠的報酬,抬一個人穿越叢林並不算什麽問題。而崔達恰恰就是那個付得起價錢的人。


    商賈隊伍後麵還有一支斷後的部隊,就是郎坦的部下,在剛剛和彭九交接完差事走過崔達的紗帳的時候,咬牙切齒的道:“老子用兩隻腳在泥水裏爬。你他娘的竟然可以躺在紗帳裏睡覺,這還有天理嗎?我看你就差帶丫鬟來伺候了。”


    崔達從紗帳裏拿過一串香蕉扔給郎坦道:“這是老子的本事,你要是有本事也能上來,好好的大爺不做,非要去當丘八,累死活該。”


    “哈哈哈哈。老崔,你就酸吧。”郎坦抓住香蕉揪下來一支隨後就拋給後麵的弟兄,自己剝了一支香蕉吃了一大口繼續說:“你當初是被你老娘拖迴去的,老子雖然吃點苦,這一趟迴去一準博個封妻蔭子。還丘八,你想當我們還不要你。”


    崔達收起笑容道:“老郎,你說我們這趟去升龍府能不能成啊?蜀中的大商行可是下了重注的,如果這一次不成功,蜀中的商業會受到重創,沒有三五年的功夫可緩不過來。”


    郎坦嘿嘿笑道:“我聽野叟大師說,升龍府最值錢的就是那座神木宮,整座宮殿都是上好的紫檀搭建而成的,你們要是有本事把那座宮殿拆掉帶迴去,估計就夠你們付出的成本了。”


    崔達點點頭張嘴問前麵騎著一頭騾子前行的花掌櫃:“老花,一張紫檀木製作的棋盤值多少錢?我聽說你們送給韓王一麵,還大受讚歎啊!”


    精瘦的花掌櫃翻了一個白眼道:“不懂就少說,那叫做棋秤,修身養性的東西怎麽論價,不過你要是手頭有紫檀棋秤,我給你開價三百貫。”


    崔達笑了一聲道:“你等著,我給你弄幾千個紫檀的棋盤,到時候你不給我開這個價格,我跟你急。”


    花掌櫃道:“紫檀可以而不可求,你要是有本事弄幾千塊那麽大的料過來,老夫傾家蕩產也要,就怕你弄不來。”


    崔達打個哈哈就把這事遮掩過去,畢竟還沒有見到那座宮殿,做不得數。


    郎坦又從崔達的紗帳裏掏出一大把油炸的麵葉子,一麵吃一麵問道:“老崔,咱們這一次出兵一共花了多少錢?我覺得可能不少於十萬貫。”


    崔達苦笑一聲道:“十萬貫,你把十萬貫看得也太大了,大軍出動其實就是金山銀海,不算我們提供的各種器械,糧草,光是大軍從蜀中開拔到廣南,就花費了不下七萬貫錢,如果全部算上已經快二十萬貫了,所以啊,將主明知道這次進軍升龍府困難重重為了不讓蜀中商人破產,還是堅持走一遭,就是為了填補窟窿。”


    郎坦奇怪的道:“不對啊,難道儂智高手裏的財富不夠支付我們的軍費?溫泉關的繳獲就算了,光是賓州的繳獲恐怕就不少吧?莫非全部被你這個黑心鬼給貪墨了。”


    崔達摸摸下巴道:“當然足夠,不過也不太多,儂智高搜刮的都是窮苦人家,貴重物品不多,廣南的高門大戶在儂智高來之前就帶著細軟跑了,想把那些繳獲換成錢需要的時間多,我的哥哥啊,跟著大軍跑著做生意,沒有個十倍的利,誰跟你跑啊。”


    郎坦憤怒的朝崔達噴出一顆果核,和這樣的黑心鬼沒法說,弟兄們打生打死的才撈幾貫錢,好處全被這些人給拿走了。


    和黑心的商賈沒話說,打一聲唿哨,就帶著部下匆匆的向本陣走去。大軍是滾動式進軍,隻有這樣才能保證軍隊時時刻刻處在警惕狀態。


    在密林中行軍極為艱難,尤其是體力消耗更是恐怖,大軍不過才走了兩個時辰,就不得不停下來找一片幹燥的露天的地方休息。


    原以為叢林裏會到處都是水,進來後才發現完全不是這樣的,這裏確實有很多的水,隻可惜能喝的水非常非常的少。


    隻要看看倒斃在水潭邊上的野獸屍體,就知道這裏的水有毒,而且山巒重疊、林莽如海、樹林裏沼澤綿延不斷、河穀山大林密、豺狼猛獸橫行、瘴癘瘧疾蔓延,是被認為一個十分危險的地方。野人山的蚊蟲、毒蛇、瘴氣,讓人防不勝防,而每一擊都是致命的創傷。


    武勝軍行走的道路與其說是道路,不如說是一條林間小路,最早的時候就是大象踩出來的,後來被人不斷地拓寬,這才有了這些道路。


    雲崢很慶幸有野叟大師和高棉人的幫助,如果沒有他們的幫助,自己就算是想找一出幹淨的水源都難,如果沒有他們的幫助,自己恐怕隻有真的和李日尊拚命才能進入交趾,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就已經不是簡單的利益結合那麽簡單了。沒有高棉人,自己需要付出的代價就太大了,如今既然能繞過那些雄關,出現在升龍府城下,應該是最好的選擇。


    這才進入林莽不到六天,將士們的腳就已經被水泡的發脹,如果不趕緊烘烤曬幹,用不了多長時間,這雙腳就會爛掉。


    好不容易遇到了一大片能夠供大軍紮營的地方,雲崢下令全軍休息,在這裏休整兩天之後再繼續上路。


    “野叟大師,將林子裏探路的族人喊出來吧,他們也應該休息,隻要留下足夠多的人手境界就行,我們的路還長,經不起折損。”


    雲崢這幾天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大軍不過病倒了一些人,情形並不嚴重,再加上和大象走在一起,雖然會遭受蚊蟲的襲擊,但是,還沒有遇到過毒蛇和猛獸。


    而那些在道路兩邊唿號奔走的高棉人,遇到的危險是最高的,雲崢親眼看見一條巨大的蟒蛇吃的肚子鼓鼓的躺在路邊無法動彈,命人殺死這條蟒蛇,破開肚子之後發現,這條蟒蛇的肚子裏居然有三具高棉人的屍體還沒被消化掉……


    “這是高棉人的誠意,將軍,我們幾乎一無所有,唯一擁有的就是自己的生命,如今,我們把生命奉獻出來,請求將軍能幫助高棉人從蒙昧的世界裏走出來,建立自己的國家,隻有這樣,我們的犧牲才會有意義。”


    野叟大師見族人的屍體被放在柴堆上焚化,悲憫的看著雲崢,提出自己的要求。


    ps: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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