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曾經成功登頂珠峰的登山愛好者在接受記者采訪時,坦誠自己在等頂後的感受:初時的興奮為更多的悵然所代替,多年的信仰傾刻間化為烏有,心中一塊石頭雖已落地卻空蕩蕩的一片茫然。

    世人大多如此,實現理想過程越是艱難,成功後的失落越是嚴重。直至尋找到下一個目標,才象脫水許久的泥鰍、鯽魚重歸於水般漸漸地鮮活起來。

    初到北京的興奮被愈漸濃厚的夜色所吞噬,三人象似剛被惡鬼吸去了魂魄,沒有了神氣,拖著宛如剛剛梅花三度的軀殼,漫無目的地隨著人流向王府井大街上走去。

    “陽子,以後咱咋辦?”半天沒吱聲的老喬邊走邊問。

    “我還想去動物園看看。”收容站的一個孩子曾經被父母領著逛過北京動物園,常常在收容站裏講述如何如何,以此為傲。老徐一直對此耿耿於懷。

    “ 那看完動物園以後呢?”老喬又問。

    老徐沒有言語。

    “小歌,你還想去哪?”半晌後老徐問我

    “沒有了,我隻想看天安門”我幹脆地說。

    “你呢?”老徐轉向老喬。“我想去長城,你和小歌要是不想去,我也就不去了。”老喬聽說過那句不到長城非好漢。

    “你倆是想迴沈陽還是留在這?”老徐又問。

    看過天安門後,我心裏再也沒有半點主意,本能地依賴著二老。如同落水的孩子抓到浮木,死死抱在懷裏再也不敢放手。管它漂向何方,隻要自己安全就好。當下表示隨從他二人的安排。

    成年後我曾問過自己,假如二老對我不是如待親弟,而是肆意欺辱,我當時會不會和他們分開?答案是不會,已有些閱曆的我寧可被二人欺負也不敢一個人在離家千裏之外飄流。俗話說江湖越老膽子越小,知道的越多越害怕。因為這個原因,我們經常會看到在流浪兒小群體中最瘦小、最受氣的那個小孩子依然在不離不棄。想到這裏,我慶幸自己不幸中的萬幸,愈加珍惜二老對我的情誼。

    老喬心裏雖惦念著小妹,但他更注重的是哥們間的義氣: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在我倆麵前他從不拿自己當外人,花我的錢比花自己的還仗義。反過來,我倆跟他客氣比罵他還難受,他會生氣,真正的生氣。他表示不與我們分開,去留聽從老徐的意見。

    老徐矜持地沉吟著,皺眉、負手、踱步,隻差沒摸胡須。苦思良久,他打出一個響指,作出最後決定:“咱哥仨兒從今個兒起就在北京混了!”多年來的事實證明,凡徐大軍師打響指後做出的決策幾乎從無一錯。

    “小哥,你還有多少錢?”老徐一邊問一邊從我書包裏掏出文具盒,打開放在盒裏的手絹,裏麵隻有兩張十元,一張五元的鈔票,加上散在書包的零錢一共不到二十八塊。

    “省著點,還能花一陣子。一會兒我想想以後咱咋過,現在咱們去找個暖和地方睡覺。”有經驗的老徐四下打聽附近的醫院,那個時期隻有火車站和醫院通宿開放。

    火車站太危險,容易讓警察逮到送收容站,醫院就安全得多。不比現在,那時的醫務人員非常具有職業道德,態度也稱得上親切,就算我們被發現也大多不會被趕出來。現在白衣天使的稱號我建議送給坐台小姐,坐台小姐比之那些所謂醫生,護士更有愛心,更有職業道德。提供的服務貨真價實,不似醫院開出的藥品增加了數以倍計的水分,還不一定管用。其實要怪現在沒有醫德的醫生、護士也得怪咱們自己,正是咱們太監般低三下四地阿諛逢迎、卑諂足恭才使得這班孫子肆行無忌。本來自詡為治病救人的大夫從開始的不得不收轉化成現在不收不行的稅員,咱們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

    北方的流浪者最頭疼的不是吃和穿,隻要不在災害年節,沒幾個真正餓死的。別看火車站前的幾個小孩子衣衫單薄,那是他們習慣了,還承受得住,天再冷些他們肯定有辦法找到衣服。倒是冬天裏這睡覺的地最難尋,善良的人們可以給你吃,給你穿,卻極少有人讓你住。

    以二老的經驗有這樣幾種地方適合在冬天過夜:火車站、醫院、工廠廠房、樓梯過道,最安全也最暖和的就是供熱管道的地溝。

    三人竄進協和醫院,在樓梯拐角處發現了一間存放打掃用具的小倉庫,小門沒有鎖,隻是虛掩著。四下一看沒人注意,三人迅速依次鑽了進去。黑暗中三人相互依偎著,聞著濃鬱的蒸餾水氣味,在協和醫院的雜物倉庫裏度過了到京後的第一夜。

    第二天天還沒亮,我們就起來溜出了醫院。(雖然已過完夜,但還是不想讓人發現,不然就失去了一個過夜站點。)吃過早飯,上街買了一張地圖,在行人的指引下找到我們在地圖上的位置。手持地圖的徐參謀向我二人詳細闡述他醞釀了一宿的今後革命方針路線及落實方案,具體如下:

    即日起成立東北聯軍,老喬為作戰司令員負責戰鬥,老徐為參謀長負責作戰方略,我為政委負責後勤保障(我當時雖不喜歡管理後勤,可想想也沒有什麽好讓我管的,隻好同意。結果後來我們有了住處以後,買東西、做飯、打掃衛生全成了我的事。名義我是政委,實際上是二位首長的勤雜兵。)。

    既然是正規軍,就不能象火車站看到的那幾個流浪兒一樣以乞食為生。我們要用武力奪取革命果實,革命對象是那些出身於中,上家庭的小學生。這樣的學生有錢同時沒骨氣,容易得手。作戰戰術為靈活的遊擊戰,在東、西城,崇文,宣武,海澱五城區迂迴作戰。作戰原則是先禮後兵,先小後大,先弱後強。

    革命第一目標:比較體麵地在北京生存下來。第二目標:拔橛樹棍,揚名立腕。第三目標:形成可以和同道人抗衡的勢力團夥。

    革命紀律: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同生死,共進退。

    徐參謀長陳 述完畢,三人開始第一步軍事行動:火力偵察。老徐的偵察計劃步驟是:先偵察作戰目標周圍的派出所,熟悉派出所裏的老蓋(戴著大蓋帽的著裝警察)和老便(便衣警察),再熟悉地形,為逃跑選擇路線並留意比我們實力更強的江湖人士以免被黑吃黑。老喬和老徐都吃過這種虧,剛弄來的東西讓更高大的家夥給黑走,屁都不敢放。

    後來,我對林雪菲講述這些陳年往事時,她不相信老徐十二歲不到就能製訂出如此富有條理的計劃和目標。我便讓她打電話向老徐問詢,得到老徐得意的證實之後她依舊半信半疑。她哪能理解我們這樣自小就混跡於市井的小痞子與她們在學校長大的孩子的不同之處。

    在學校長大的孩子高中畢業後大多十八、九歲,對社會的了解多是來自自己走馬觀花的經曆,電影、電視的描述,父母的口中。這些看來、聽來的東西大多被表麵化、藝術化、理想化,與現實相差甚遠。可以說,一個高中生的社會經驗幾乎為零。假如他們被時光機器送到當時的北京,隻能哀求別人的憐憫去乞討,求生的能力絕對不如十一、二歲的老徐和老喬。

    老徐和老喬十八、九歲時已經腰纏萬金,名震四九城。八歲到十八歲這十年,學校長大的孩子與我們流浪兒相比隻多了許多以後不一定用上用不上的知識、幸福安逸的生活環境,卻少了太多社會經驗與生存技能。他們不會理解麵臨著生存危機,時刻生活在動蕩不安之中的流浪兒會被生活激發出怎樣的潛力。生活在社會最低層的流浪兒比他們更早的學會洞悉、觀察這個社會,無師自通地學會了各種令常人驚異的生存技巧、應變能力。這些流浪兒成人後如果沒進牢獄,大多成為偏門正道的姣姣者。聰明、愛動腦的老徐更不為常人所想象,日後擁有億萬資產絕不是幸運與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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