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大老白隨我一同迴家。喬、徐二人早已到家,不知何時冰釋前嫌,正嘻哈著一邊看電視一邊等我迴來吃飯。桌上擺放著買來的菜飯,很是豐盛,看來老徐已作出讓步,接受了老喬的建議,並沒有象以前那麽小摳。

    二老一見我們二人進屋,連忙向大老白讓座,邀之入席。大老白也不謙讓,舉箸便吃。看到二老又欲喂飯於我,大老白道:“讓他自己吃,別慣他脾氣,這點小傷算得了什麽?”我隻好推開二人,用左手吃飯。實在夾不起就用手抓,也不管他們嫌不嫌棄。

    大老白告知二老自己的身份,並說已收我為徒。二老一聽目瞪口呆,麵麵相覷。老徐這才知道我剛才給他的錢是大老白的見麵禮。一想到坐在對麵跟自己吃飯的竟是一佛爺,二老不免拘束起來。

    大老白看出二人對自己身份的敬畏,放下手中碗筷,一臉正色對二老說道:“你們兩人一天學沒有上過,現在都已十四、五歲,再上學是不可能了,學哪種技能沒有知識也不會有太大的出息,走正路的話你們連鄉下人都不如。既然你們已經進入黑道,現在混得還算可以,再走下去也未嚐不是一條出路。你們兩個自小出來闖蕩,膽識閱曆超過一般同齡人,個性也適合走黑道,用心做下去,以後會有出息。但要時刻記住一點,別弄出人命,不然沒等你們混出頭來,小命就沒了。很多黑道少年隻知拚兇鬥狠,結果不是吃槍子兒就是進局子,沒幾個能真正混出模樣。你倆要記住他們的教訓。”

    大老白看看我,又對二人說道:“小歌和你倆不一樣,他沒有你們的膽色,也沒有爭強好勝的秉性,不適合走黑路。跟在你倆後麵混雖不會吃什麽虧,但也隻能是跟幫提鞋,不但幫不到你們什麽,還會扯你們的後腿。他自己最後學不成你們又沒自己的本事,那就隻能一輩子依賴你倆生存,離開你倆,他就是個廢人。本來小歌現在去上學也不是太遲,但他無心讀書,強迫他去,他也學不好。黑道不適合他,又走不成正路,那就隻能象我一樣走偏門了。他的性格、喜好與我有許多共同之處,悟性也不錯,如果走偏門將來一定會強過我。到那時,他也可以幫得上你倆人做些事情。混黑道的人很多時候需要走偏門的人幫忙的。你們現在還小,太懂事,等你們長大以後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聽完大老白一席話,喬,徐二人認為他說的有道理。事實上我也從沒真正幫他倆做過什麽,有我在反而有時更礙他倆的手腳,讓他倆更有顧慮。隻是以前我們兄弟三人同生死,共進退,他倆自然不會把我一人留在家裏,隻好同去同歸。如今大老白收我為徒,不但能照看我,還能學到手藝,自然是好事,二老表示遵從大老白的安排。

    從這天起,三年來焦不離孟的兄弟三人走上不同的人生道路。白天二老去混黑,我去大老白家學藝,晚上兄弟三人又聚在一起同吃共住,各自講述一天來的經曆。

    大老白雖然成為我的師父,卻很少擺師父的架子,也不許我叫他師父,就叫大老白。開心的時候他會嬉皮笑臉跟我打科逗渾,不開心時或是躺在床上抽煙、喝悶酒也不就菜,幹拉;或是沒完沒了地拉那馬頭琴;或是坐在畫架前一聲不吭描畫那個女人;再不然就騎上摩托車帶我去密雲水庫釣魚。

    大老白的情緒跟天氣狀況有很大關係,天高氣爽他就喜笑顏開,烏雲密布他則愁眉不展。坐在屋裏,隻要看他的臉色就能知道外麵是什麽天氣。

    平時大老白是隨和的,即使是心情不好也隻是他不愛說話罷了,並不與我發脾氣。但有幾件事是他的忌諱,一旦我不小心碰觸到,他立馬聲嚴色厲,眼裏射出的兇光讓我不寒而栗,而後便把我一人留在屋子裏自己出去,再迴來時麵色已然平和,當做什麽事都沒有發生。

    大老白的一個禁忌是不能問畫麵上的那個女人是誰,根本就不能提。看著他天天畫來畫去都是那個女人,卻不能問,實在是很為難的事,好多次話到嘴邊又讓我強生咽了下去。還有一個禁忌也讓我難以防範,不能提他的過去、家人,包括他叫什麽名字都不告訴我,直到一次聽到他的好友叫他逸飛,我才知道他的大號是白逸飛。

    他的另兩個禁忌也讓我很是好奇,每天一到下午四點多他就讓我迴家,然後一個人上街,也不騎車,半夜前大多也不迴來。喬、徐我們三人有時晚上沒事想去他家玩,多是遇到鐵將軍把門,人卻不在。三人很是好奇,便偷偷跟蹤過他一次,不多時就讓他發現把我們轟迴來,並告誡再敢跟蹤絕不輕饒。一天,喬、徐二人在百萬莊遠遠看到他,心裏好奇,便又鬥膽跟上去,卻再次被狡猾的大老白發現,照著二人屁股一通亂踢。老喬到家一看,屁股紅腫,大腿也讓他踢破皮,兩天裏都不能坐著,睡覺都得趴著睡。從那以後我們再也不敢去跟蹤他。

    大老白有個諱莫如深的習慣,不論天有多熱,均是長衣長褲。從沒看他光過脊梁,就是手腕以上的小臂都不露出,冬夏內衣都是緊扣衣袖的襯衫。從不與我們一同去浴室洗澡,都是自己在家關門閉窗洗浴,冬天也不例外。夏天教我遊泳沒下過一次水,隻在岸邊教我要領而不示範。老喬說他不是蛇皮身就是牛皮癬肯定有皮膚病。

    與大老白一同上街是件很拉風的事,騎著摩托車引來四處羨慕的目光不說,那些各路江湖人士見到他竟都很是熟絡,主動熱情地打著招唿。胡同竄子見到他不是點頭哈腰,就是低頭匆匆閃開,屁都不敢放。大老白曾對二老說過,如果與江湖人士發生摩擦,就說自己是白爺的人,他們都會給些麵子。果然,二老一提白爺的名號,那些胡同竄子,道上人物從不為難。我們三個都不明白為何白爺這樣一個佛爺也會讓那些大賴子敬讓三分,便問他。他笑笑不作迴答隻是問老喬:“如果十幾年後你成了黑老大,別人敢對小歌不客氣嗎?”我們才明白他跟現在的黑老大關係非同一般。

    和大老白關係非同一般的黑老大我沒見過,或是見了也不知是哪個。倒是見過不少與他關係非同一般的女人。這些女人的衣著都是追風趕流的時髦,大喇叭褲,細高跟鞋,緊瘦得要擠出奶水的花格上衣,混身散發出刺鼻的香水、胭脂味。說起話來大多嬌聲嗲氣、拿腔整景、抖擻得瑟的浪三樣兒。當著我的麵就與大老白摟摟抱抱,打情罵俏。兩人不但不避諱我,反而就象兩個正在排戲的男女主角,把我當成了攝影師。最後關鍵時刻才想起我是觀眾,剪斷兒童不宜的片段給我支了出去。我就是再小也看得出這些女人都不是香瓜甜棗,沒一個是正經的女人。可轉念一想,正經家的女孩子也不可能跟一個賊鬼混啊,自己都成小偷了還覺得別人不正經,卻不想自己也不是個正經人。

    同不正經的男人一樣,不正經的女人也有別號,北京人稱其為抽子、圈子或二筒、二餅,我們東北老家則叫破鞋、馬子、養漢老婆。

    與大老白來往的這些女人穿衣、品性有共同點不奇怪,奇怪的是出沒規律也相同。兩個月左右就換一個人,前麵的剛走沒幾天,下一個接班的就來了。也不知道大老白使了什麽招數,走了的沒一個再來,來了的沒兩月就走。與大老白在一起的前兩年,這些女人就象走馬燈一樣,換了一個又一個,直到大老白自殺前半年這些女人才蹤影皆無。

    十年後的一天,我與相識不久的徐靜一同去北海劃船,在排隊買票時,看到一個端莊秀麗的婦人與她的軍官丈夫帶著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子也來買票劃船,排在我的後麵。我看那位婦人很是眼熟,便在腦海裏尋找自己的記憶,猛然看到她嘴角下的小黑痦子,才想起他曾是大老白的女友之一,我還記得當時叫她紅姐,她還給我買過一盒很好吃的冰淇淋。

    她感覺到我的注視,看到我也覺得似曾相識。我當時還是個十來歲的小孩子,現在長大成人變化很大。看著她對我滿臉的疑惑,我向她做出大老白的招牌動作:右手食指中指一並,從太陽穴邊輕輕快速地向前一掃。

    看到我做出的這個動作,再看到隻有四指的右手,她一下子猜到我是誰,臉色變得蒼白,拉著丈夫和孩子轉身就走。她的丈夫哪裏會想到自己妻子與我的瓜葛,邊走邊問妻子,他倆的小孩大聲對她說,媽媽,那個叔叔隻有四個手指。

    那位軍官丈夫和兒子永遠不會想到雍榮、高雅的妻子,慈愛、端莊的媽媽十年前竟是一風情萬種的風流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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