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的滋潤了。不但有了家,革命的小紅旗也在二十幾個小學上空飄揚。我的文具盒已不能滿足發展的需要被塑料袋代替,三人成為真正意義上的地主。按當時的工資標準,國家領導人最高工資四百元,工人最低的隻有二十元。如果以收入來定位,我們三人還比國家最高領導人級別高很多。從這一點來看我們就明白為什麽那個時期的犯罪份子那麽猖獗,佛爺、地痞、流氓集團比比旨是。當時私營企業還未合法化,這些人就成為第一批最先富起來的那部分人。當老百姓第一次聽到萬元戶這個新名詞時,哪裏想得到這些最讓自己鄙視的社會渣子已然在暗中嘲笑自己的貧窮,反被他們瞧不起。

    暴富後的老徐獨掌財政大權,隻給我一些柴米油鹽的花銷,買煙、買酒、看電影都得向他老人家請示。老喬和我當然表示不滿,向他抗議。“你倆不憤是不?行啊,錢都給你們,以後我啥都不管了,我聽你們的,你們讓我幹啥我就幹啥中了不?”這廝一句話就讓我倆灰溜溜地該幹嘛就幹嘛去了。看到我倆怏怏地閃到一邊,這孫子美滋滋地開始翻來複去的數錢。雖是沒有數到腳抽筋,但吐在手指頭上的唾沫星子也夠他晚上洗腳了。末了,他會大方地甩給老喬和我塊八角錢讓我倆去買煙酒、看電影,以顯示其為人不是獨裁者,還是能聽從百姓的唿聲,他最多是徐小摳而不是鐵公雞。

    戰略上老徐不再發展地盤,這二十幾個學校已經讓我們忙不過來。上午去天壇鏟除威脅到收款員的後進勢力,中午又跑到月壇去調解兄弟之間的黨派之爭,下午則出現在地壇火拚江湖人士,傍晚又得去日壇討好、巴結胡同竄子,晚上再去軍區大院蹭電視,半夜還得走著迴家。雖不是天天如此,卻也難得輕閑。

    勞累歸勞累,動手掐架越來越少,嘴皮子勸架倒是越來越多。很多時已不用二老出手,各學校的“一把手”就能解決問題。遺憾的是嘴皮子能說服那些屈從於我們的小學生,卻感動不了遊手好閑的胡同竄子。

    大流氓團夥視我們為小沙拉密子,不屑一顧,隻有那些胡同竄子成為我們的天敵。如果隻遇到一、兩個與我們為難,二老先是避讓,避讓不得也敢奮然反擊。一旦三、五成群,隻能當孫子認栽,任其宰割。這些胡同竄子讓我們吃了不少苦頭,輕則受罵破財,重則血肉橫飛。算不清我們曾挨過多少棒打、磚拍。三人頭上的傷疤大多是他們所賜予。

    磨難的陰影並不能遮掩孩子的天空,快樂似陽光驅散烏雲曖曖地照在我們身上。三人不再是孤獨無助的流浪少年,有了家,有了錢,更重要的是有了很多的朋友。由於接觸的頻繁、感情的加深,各小學“一把手”大多從開始被迫無奈的敵視轉變為主動熱情的友好,成為我們的朋友。小武、“板兒磚”與我們結為死黨,就連王軍都成為我們的哥們,並且是最熱情最開麵兒的哥們兒。看電視、打撲克、唱歌、喝酒,他家變成我們的據點。王軍的那幫哥們兒也與我們混得倍兒熟,稱兄道弟、勾肩搭背。隻在他二哥出現時,二老才恨得牙癢。他二哥卻很大度,每每在我們離開時還打招唿:小哥幾個沒事常來玩兒。

    喝酒、打撲克、看電影、看電視是我們那時最主要的玩樂。電影院隻要一出新片,不計內容概不放過,二老雖是興趣不大,可抵不住我的糾纏。倒不是我非要和他們一起看,而是沒有他倆的幫助我根本就買不到電影票。那個年代電影院賣票口前人腦袋能擠成狗腦袋,沒有兩下子根本買不到票。非得合我們三人之力才有希望:象騎馬殺仗一樣我攥住錢騎在老徐脖子上向前衝,老喬在老徐身後用力推擠並用肩膀和屁股左拱右撞。大多時候我們的團隊合作都能取得戰果,偶爾也有失敗。買票的次數多了以後我發現一個規律:愛情片的電影票最難買,我們失手的幾次都是愛情片。所以隻要遠遠一看人山人海,不用問,一準是愛情片。知道這規律以後,我們也不白費那個勁了,隻在最後一場人少時自己一個人去看。雖然看得稀裏糊塗,整不明白為啥傻老爺們總是跟在女的屁股後麵滿大街、滿世界的追,可也看得有滋有味,不時的跟隨著眾人發出不知所以然的傻笑。

    不但是看電影有癮,看電視也一樣,四處去蹭電視看。看完了《敵營十八年》後,再也不想四處去蹭眼,便鼓動老徐買一台。讓老徐一下子掏出這麽多錢無異於與虎謀皮,他死活不答應。這次老喬和我站在了一起堅決抵抗,軟硬兼施,就差翻臉斷交。老徐一看我倆這次不同以往,聲勢浩大,再加上自己也不想到處奔波也就隻好妥協。在小武的小叔陪同下花了三百多元錢買來我們的第一件家用電器:三元牌十二英寸黑白電視機。

    有了電視機家裏也就有了聲晌,有了聲響也就更象有了真正的家,日子才算得上有聲有色。好在老徐有心眼兒,擔心以後犯了事讓人給點兒出端了窩,從不把朋友招到家裏,也從不和街坊的孩子結識,隻有小武是我們家裏的惟一客人。不然我們這裏肯定會成為王軍家以外的第二個據點,變成孩子們的歡樂窩。

    有苦有樂的日子如奔馳的列車,生活的片段就象車窗外不斷逝去的風景瞬時而過。一次意外的事故使得這列行駛了兩年多的火車戛然而止,我不得不下車走上另外的旅程。

    意外的起因來自於小武的小叔。小叔得知我們三人住在這老房子的時候,並沒有太大的異議,反正家裏的破爛東西一大堆,租也租不出去,就算是租出去也沒幾個錢,有人幫他照看房子也不是什麽壞事。

    小叔有個嗜好,就是愛養鴿子,那時的北京青年有這愛好的不在少數。小叔不是為了趕時髦而是真喜歡,所以結婚時就把養的鴿子帶到媳婦家。剛結婚時還好,老丈人、丈母娘落不下臉隻好將就著他。可時候一久,看到滿院子的鳥糞,聽到半夜裏咕咕不停的叫喚聲,愛幹淨的丈母娘、神經衰弱的老丈人再也承受不起,一同發難。小叔開始還嬉皮笑臉的應對,可後來看到媳婦也越來的不是鼻子臉兒,知道自已隻能在鴿子媳婦之間任選其一。既然自己不是鴿神、鳥仙,晚上還得吃媳婦的人間煙火,隻好把鴿子送到老房子這裏讓我們替他看養,一有空就來玩弄。

    小叔養的鴿子屬實地道,不僅很少飛走還偶爾的帶一、二隻迴來,看到一般的家鴿在自己的鴿群裏小叔不趕也不留隨它自然。後來,有次他一進家門就發現了一隻頭等不同尋常的鴿子,心裏喜歡得緊,舍不得放出去,怕飛走迴不來,就單獨地放在一個小籠子裏,特別叮囑我們隻喂別放。小叔哼著小曲美滋滋地走了。卻不知就是這隻不起眼的鴿子給我們帶來了災禍,改變了我們的命運。

    兩三天後的下午,我們三個在外麵辦完事迴到家。前腳剛進門,後腳就有幾個賴子跟著走進院子。這幾個賴子我認得,以前聽人說過,也照過麵,在他們眼裏我們就是小嘎豆子所以從不搭理。為首的是四九城裏有名有號的大痞子,名叫喻瓏,四川人。一隻耳朵在一次與人火拚時被人削飛,所以外號叫“獨耳龍”。二老這時已經進屋,我在院子裏給鴿子喂食,小叔的鴿子直到天黑才自己進籠,現在都散飛在房頂上、院子裏,隻有那隻新來的鴿子圈在籠子裏,很是打眼兒。

    獨耳龍一進院就看到了那隻鴿子,便問了我一句:“瓜娃子,是你養的這些鴿子不?”我一看到進院的是這幾個人,氣勢洶洶,惡鬼兇煞般的問自己話,早已嚇破膽,哪裏會想到自已幫小叔看養和自己養有什麽分別,話都說不出來,便點頭說:“嗯”。這句嗯的尾音還沒消失,我的左臉就挨他一記山崩地裂大耳光。“龜兒子竟敢偷老子的鳥,老子扒了你的皮。”一腳把我踢倒在窗台下麵。這時,正在數錢的老徐、洗臉的老喬都從屋子裏麵衝到門口,二老認得對方是什麽人物,雖沒弄清是怎麽迴事,但一看到我嘴角吐血倒在窗台下,老喬抄起門口劈柴的斧頭,老徐掄著倚門的木棍衝殺上去。那幾個賴子一怔,沒料到這兩小子還敢出手。一個賴子生挨老徐一棍,那幾個人這才迴過神來,撇下趴在地上的我直衝二老而去。獨耳龍被老喬的斧頭掃身而過,差點砍中,不禁大怒,“格老子跟你祖宗動家夥,老子碎了你的鳥蛋!”二老哪是幾個大賴子聯手的對手,沒過兩招便被打倒在地,滿地翻滾。

    被獨耳龍一腳踢在地上的我肚子裏翻江倒海,疼痛難支。看到二老滾倒在地發出淒慘的嚎叫,一股惡氣從身體裏竄了出來,從書包裏掏出那把水果刀,站起身向獨耳龍衝去,狠狠地一刀紮進毫無防範的獨耳龍小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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