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生辰筵開在重華殿,此處殿閣高峙十丈,俯瞰天闕,通階鋪設漢玉雲母磚,峨嵯入雲,層簷曆曆,窗牖壁帶皆是百年沉檀香木雕就,芬芳遠送,下臨太平池一碧千頃,上淩丹霄雲霞蔚蒸,是彰顯皇家天威之所,今晚絲竹飄飄,繚繞雲端,遠望仿佛瓊閣仙闋,神女之名非同一般,難為有心人了。

    滿殿人影幢幢,對著我的都隻是一種表情--漫溢的笑臉,等冠冕堂皇的祝語說完,便是琴瑟清逸奏起,舞姬翩然起舞,眾人開始享受佳肴美酒,各種珍饈美味流水般端了上來,各桌旁的宮女伶俐的為各位後宮妃嬪、朝中命婦溫酒布菜。

    酒至半酣,歌舞也覺得發膩,這時座下的淑妃適時笑道:“皇上,臣妾們還準備有一件事物要在今晚進獻給皇後娘娘賀壽。”

    “哦”,安元建成笑道:“那就獻上來吧。”

    淑妃便纖手一揮,舞姬們如繁花般散去,一班民間雜耍藝人上得場來,伴著高亢的音樂在耀眼的燈光下,這些民間藝人不斷地作出流暢如水般的高難度動作,身手輕盈靈活,轉折之間配合銜接地天衣無縫,雖然沒有宮中正宗的歌舞華麗耀眼,但卻勝在新鮮別致,大家也都看的目不轉睛。

    隻幾個少女被大漢們用托舉起在半空,也不知道用了什麽手段,原本結在橫梁上的七彩綢花,適時化作彩帶垂下,這幾個少女輕巧躍起,抓住了彩帶,在空中輕靈地折腰舞動,起落之間作出各種曼妙誘人的動作,一時之間彩帶飄飄、花團錦簇,無數七彩鮮花從她們手持花籃中漫天飄搖出來,飛落在地毯上,大殿上的人都歎為觀止。

    這時被抬在場中那隻巨大的壽桃緩緩升至半空,突然分裂開,原來裏麵竟藏著兩個稚齡小孩,扮做金童玉女手持如意向我作揖,隨著最後一聲高亢的音樂,金童玉女合持的如意向左右拉展,頓時顯出一大紅橫幅,上麵寫著四個燙金篆書的大字--多子多福!不等我反應過來,眾妃嬪已大聲叩道:“帝後情深,壽比天齊,多子多福,永佑安邦。”

    盛寵而無孕,從來是妃嬪最為痛心的事,她們此時明奉暗損,可見恨我到極點了,現不管不顧,隻求拉我下馬!畢竟我喝下絕肓藥的事,隻可能有幾個人知道,我這個神女皇後專寵半年之久,肚皮竟沒半點動靜,早被宮人在背後議論,這樣一來,神女生不出孩子的事便會成為天下最火熱的八卦談資。

    如何才能堵住天下人的悠悠眾口?這確實是個難題!但安元建成一點也沒有為此擔憂的意思,相反那天晚上心情大好,當寢宮隻有我們兩個人時,他樂嗬嗬拉起我的手,和顏悅色道:“怎麽,還在生朕的氣?”

    我應聲迴道,“臣妾不敢。”

    “不敢?那怎麽還睡床下,不來陪朕!”

    安元建成邊說邊想拉我入懷,我如被蟲噬般開始顫抖,終於忍不住掙脫開來,跪到在地,急聲說:“皇上恕罪,臣妾原是不孕之身,不能再浪費皇上的甘露了,懇請皇上另找佳人待寢,好為皇家開枝蔓葉。”

    “什麽不孕之身?!”安元建成離開床榻,走過來逼視著我,我雙唇顫抖,硬著頭皮說:“臣妾所承雨露最多卻一直沒有身孕,不由心焦如,最後醫聖說出了實情,臣妾原是天生的不孕之身,不能為皇家延續血脈,所以臣妾不能再獨霸著皇上了,畢竟這是關係到皇家命脈的大事,所以懇請皇上移駕別宮找其他姐妹待寢吧。”

    安元建成臉上陰晴不定,良久方說:“你不想待寢?”

    我不說話,隻低頭叩地,良久聽安元建成冷哼一聲,大踏步離開了寢宮,我鬆了一口氣,抬頭卻發現寒冷冬夜裏,安元建成身著單薄的寢衣在往外走,本要喚住讓他穿上外袍才出去,但他聽到我的唿喚後偏走得更急。

    想了想,我終不忍也不敢,隻好拿起他的袍服追了過去,不料卻看見安元建成正抱著候在殿門值班的一個宮女,又親又摸,最後擁著她走進旁邊室內,此間那兩人明明看到我,一個視而不見、一個故做不知,我便笑了笑,迴到自己的寢宮,倒在久違的床上,安然入眠。

    等我醒來時,卻見青漓正咬牙切齒瞪著蜷縮在地的宮女,細看正是昨晚被安元建成寵幸的那位,此時衣衫寸縷,赤裸在外身上遍布男女歡愛過後的痕跡,臉上塗抹的胭脂已被淚水洇開好象一團髒布,其狼狽不堪的樣子全無昨夜被安元建成擁在懷裏的輕狂,見我醒來,更是頭如搗蒜,邊磕邊哭喊道:“皇後娘娘饒命,皇後娘娘饒命,奴婢再也不敢……”

    她聲音淒厲尖銳,把我嚇了一跳,青漓一使眼神,她的嘴立即被旁邊的宮女拿毛巾堵上了,隻能發出“嗚嗚”的聲音,有宮人為我解釋說:“稟娘娘,皇上已經吩咐下來了,昨晚與此婢之事不必記檔,並交皇後全權發落。”

    不記檔即宮中女人雖然跟皇帝睡了覺,卻不得到官方承認,更不會被冊封打賞,算是讓皇帝先生白玩了!這是心命天高,愛攀高枝女人們最害怕的結果,安元建成如今做完孽,又要借刀殺人了。

    地上那個可憐女子,她此時臉色煞白,充滿了恐懼,眼睛裏全是對生的渴求,於是我說道:“待過寢就算是皇上的人了,你們不得無禮。”

    “就憑這下作的小娼婦,吃裏扒外,不守本分的賤人”,我止住忠心耿耿的青漓義憤填膺的破口漫罵,問她:“現離皇上宮殿最近,又有空位的是那幾宮?”

    “迴稟娘娘,是德妃所居的坤寧宮。”

    青漓這丫頭片子,宮中人誰不知德妃失寵已久,脾氣最暴,她宮中人最為受苦,我看她一眼,不動聲色道:“那就封為選待,賜住坤寧宮吧。”

    選待如同沒被正式冊封的秀女,我這樣說既為皇帝說過此事不記檔,也為她待過寢有個交待,至於送她去坤寧宮實不是我心狠手辣,她昨晚那故作不知的眼神,絕對不可再留在鳳儀宮了,若我對她太好,她會再踩著往上我爬,另外不對她施薄懲,隻怕我這一宮的人都不會再老老實實做事,成天就想著如何拾漏好向上爬!既然她認為那個男人會改變自己身為宮女的命運,那我就如她所願吧。

    處理完此事,宮女們開始服待我梳洗,完畢後按例接受後宮妃嬪的請安,很明顯她們都知道了昨晚皇帝先生在鳳儀宮寵幸了宮女一事,忍不住臉上笑得極甜蜜,卻掩不住其間幸災樂禍的味道!誰不想看站得太高太久(即成功得讓別人羞愧)的人摔下來(慘敗)呀,她們已盼了好久,皇後娘娘專寵獨霸皇帝的傳奇現在終於結束了,後宮的妃嬪不由活泛起來,那滿天的血雨腥風比大家想象中來得更早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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