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五(農曆)下元節,水官大帝禹的誕辰,也是我的生日,在皇帝先生放出要為我好好慶生的消息後,中宮的各個門檻都快被踏破。

    尊貴如太後,卑微至最末等的采女,無一不親自來賀並送上厚禮,就連在各個宮中服侍的尚宮、內監,也輾轉通過我宮中宮人來逢迎,朝中命婦們的拜帖更是如雪片般飛來,看來不隻後宮之人擅長捧高踩低,趨奉得寵之人。

    如此風光無限,我雖為後宮之尊,有神女之名,但比起上一年我不在盛寵的情景,仍不可同日而言!這就是女人都想被皇帝寵愛的原因吧?我苦笑。

    生活在金堆玉砌中,觸目無不繁華,所收珍貴禮物照耀得我的宮室瑩亮如白晝,如此迎來送往,含笑應對中我感到從沒有過乏悶勞累,直到我看到靈曦時方才覺得精神一振!她終於憐取眼前人,已嫁給了那個一直陪伴在她身邊的男子--平安侯上官儀,眼見這一雙璧人喜攜連理,一路執手,兩情纏眷,方知這世間有情深至此。

    初做人婦的靈曦身著五重華服,緩帶飄垂,雲髻低挽,左右攢珠金玉步搖的瓔珞長長垂下,麵色不恢初見時的蒼白,明眸轉輝著洋溢著幸福甜蜜的光輝,看來有了愛情滋潤的女人到底不一樣!

    我不禁會心的微笑,打心眼裏為她感到高興,身在後宮的女人沒有一個人是快樂,得寵與不得寵都是一樣,錦衣玉食的我們尚且這樣,就更不提男尊女卑社會中那些身處社會下層的女子了。

    如此壓抑陰沉的環境,讓來自二十一世紀我幾乎快窒息了,靈曦的幸福,讓我滿心的淒涼不覺也緩了過來,略有些暖意。

    做為安元建成最為疼愛的嫡妹,靈曦公主自有為人倨傲的資本,她素不與後宮妃嬪來往,如今卻親自領了賀禮來謝我這個一語點醒她的大恩人,白玉三鑲福壽吉慶如意一對、紅木銀絲百壽紫玉如意一柄、金屑組文茵一鋪、鴛鴦萬金錦一疋、枕前夜明珠一雙、含香綠毛狸藉一鋪、龍香握魚二首、精金筘環四指、純白貂皮一張、香文羅手藉三幅、碧玉膏奩一盒。

    對於這位同我格外親近的天之驕女,我自然也殷勤周到,臨別親送到她殿門外,末了靈曦拉著我的手說:“好嫂嫂您是世上唯一不會嫉妒別人的女人,我皇兄能得如此賢慧的皇後真是他的福氣啊。”

    賢慧,我不敢當!嫉妒?已是遙遠的事了,到底身為兩世人,把事看開了。

    久沒露麵的安元吉成,在我生辰前一天,也代表神殿親自送來賀禮,他送我的是一麵鏡子,純銀的滿地浮雕象牙鏡架,架上整鏨的龍須、鳳翼、雀羽、兔毫、花心、葉脈皆細如發絲,纖毫畢現,堪稱鬼斧神工,精妙無雙!但讓宮人嘖聽驚歎的卻是那麵由玻璃製成的鏡麵,這種二十一世紀的日常用品,在古代後宮卻引來極大哄動。

    在這之前古人從沒有如此清晰看到過自己的相貌,水麵人的倒影和銅鏡內那黃澄澄、模模糊糊的影子,怎比得上玻璃鏡麵清晰無比的映像?此禮一出,神女及神殿的威望立即水漲船高,神女有神物的事開始盛傳,後宮眾人無不以在玻璃鏡麵前一照為榮。

    如何愚弄民眾,神殿實在是擅長了,不過用石英、長石和石灰石,加熱後經冷處理後製成鈉鈣玻璃,再用錫汞法做成麵鏡子,他們就能玩出如此花花,實在讓人歎而觀之!安元吉成看我鬱鬱不歡的樣子,於是問道:“皇後娘娘現集萬千寵愛於一身,怎麽還會不開心?”

    我聞言,放下手中的棋子,看著四季殿外的風景。

    這裏是皇宮裏視線最為開闊的殿落,四個方向的殿門常年不關,門外對應著人為的四季風景,東春桃花開、南夏荷花香、西秋紅葉透,北冬雪蕭瑟。

    在此對弈,不僅可觀賞這一季節交錯的“奇觀”,也可提防我和安元吉成的對話被人偷聽!好多人以為談話關起門來最安全,但關上門不過是你看不到在有人在趴窗扒門偷聽而已。

    況在這個時代,我和安元吉成兩人相處時敢關門閉窗,隻怕小叔子與嫂嫂亂倫的誹聞立即傳播開來,屆時他別想當國師,我也別想再做皇後!

    “在這我身為皇後,不用動不動就給人跪來跪去,還能常常洗到熱水澡、穿到幹淨衣服,吃到全國四季上貢而來的鮮蔬瓜果,但這些在我以前的世界,普通人也能得到,不必如我身為皇後,失去自由。”

    “自由?”安元吉成壓根就沒聽說過這詞,我隻好背書道:“自由就是人能自主、自立、擺脫強製,意味著人身依附關係的解除和人格上的獨立!在不侵害別人的前提下,每個人可以按照自己的意願行事……”

    安元吉成聽完後極其不屑,他迴道:“自古以來都是男強女弱,男主女從,請問一直是誰在種田打仗?真給女人自由了,沒男人可依附的你們隻怕再無立身之地,存命之本!”

    我不禁冷笑一聲,道:“自古?!你說的自古不過是從周公製禮開始,到底人類是如何起源,社會怎麽形成演變?好!就按你們所說是盤古開天,女媧造人,女媧補天,那男女也應該是生來平等的,要不今天你也不會坐在這同我談天論地。”

    安元吉成被我激烈犀利的言論嚇了一跳,我掰著護甲上鑲嵌的一顆水膽瑪瑙,“當然啦物質基礎決定上層建築,因為現在還是農業社會,男人的體力作用占上風,社會財富現多是你們創造,所以社會上男子地位高,女子地位卑下,不過等社會發到男女能同工同酬時,婦女們就會解放了。”

    “那會是多麽可怕的一天啊!”安元吉成很快冷靜下來,開始調侃。

    我也噗嗤一笑,“是呀!到時你們男人就別想再三妻四妾、七十二嬪妃了。”

    安元吉成看著我,做恍然大悟狀道:“原來嫂嫂不滿皇兄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呀!那我改天給皇兄說說,讓他廢除所有妃嬪,罷黜六宮禦製,唯皇後正位。”

    “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你知道我並不是善妒的人,在後宮裏我得到的東西,別的女人窮其一生也不可能得到,做為女性,我同情那些被父兄們為了權勢所推送進後宮的女子,她們被送進宮來,在青春花顏的流逝中,唯一能等候的就是皇帝的點召了,侍過寢,總算一生曾受憐被愛過。”

    我伸手擾亂了棋局,淡淡道:“一樂眾傷,我可背負不了其它無路可逃、隻能等寵幸的女子的傷心。”

    “你能這樣說,不過是還沒真正愛上我皇兄吧。”

    安元吉成笑著恢複了被我擾亂的棋局,哈!事至今日,說愛與不愛都是癡話廢話,我不禁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你真希望我愛上他?不怕我站不穩立場,到時會對神殿不利。”

    “聰明的女人不可愛”,安元吉成答非所問。

    我笑,“所以您們男的就提倡女子無才便是德,說白了不過你們男人沒信心來與女人公平竟爭罷了。”

    “罷!那我們改天就好好比試下,到時可別說我以強欺弱,痛訴好男不跟女鬥哦。”安元吉成笑得好冰,我偏笑得好甜,慢悠悠把手中的貢橘剝成倒垂蓮花的樣子,方開口說道:“人之所以和自然界的其他動物不同,是因為人會用腦而不會隻憑四肢解決問題。”

    安元吉成被我激得麵露青筋,毫不懷疑--若我不是神女皇後,他定會一掌拍死我這個離經叛道的女人!我與安元吉成社會地位平等,神殿大國師vs神女皇後,他有負於我又有求於我,所以與他說話,我不必轉彎抹角、藏頭露尾、勞心費神、兜兜繞繞。

    作戲這麽久,總要有休息的時候,安元吉成偏是這世上,我唯一能夠放肆無忌的人,吃了一瓣貢橘,我讚道:“好甜!”

    (作者說明:前一時期因金融危機影響,我所在公司的裁員,實在沒心情寫作,以後我會爭取一周一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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