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死人溝戰事已盡,漢軍以極小代價全滅胡軍五千人馬,將士皆無比振奮。王將軍派出己軍一部約千人清理戰場,搜尋坑埋胡人屍體,樹碑立標,以為記號。諸千長及萬騎分葬一處——萬騎頭顱已被置於錦盒中隨軍帶迴。王將軍飛馬奔來雁門,頭等事是圍堵紮蘭伊率領的潛入漢境的胡騎,其二便是同褚丘石等邊塞駐屯軍會合,抗擊南下的胡人大軍。現紮蘭伊已戰敗,他率著餘部與褚熙浩、陸衡一同趕往前線支援戰事。路上與單篤一部相會。

    路上褚熙浩將敵我情態大致說來:“自我軍借計退入長城一線駐防後,車斜軍同自西北而來的胡右屠耆王、東北而來的左大都尉會合,共七萬餘人,由右屠耆王努多總領。目前正在長城以北一線同我軍對峙,隨時可能興兵總攻。”

    王將軍問:“我其餘諸軍動向如何?”

    “定襄、雲中駐屯軍已經同我部會合,代郡、西河援軍尚在路上,如今有了王將軍的助援,我漢軍已近五萬人,若憑借長城險阻倒是可與胡軍一戰。”

    陸衡歎道:“若開戰不知又要傷亡多少將士,我以為不戰而屈人之兵才是上上策。”

    褚熙浩便問他:“難道你有上上策?”

    陸衡搖頭,直言:“暫無。眼下敵我對比為七比五,而胡軍體魄更是強於我軍,若急於求戰我軍必定吃虧!為今之計隻有憑借長城與胡軍對峙,雖不能製敵,但也無大憂。‘凡戰者,以正和,以奇勝’,不戰而屈人之兵怕是不行,戰而屈人之兵卻未必不行,——若我能出奇兵陷敵軍於混亂之中,再以重兵擊之,敵軍可破。”

    王將軍聽完陸衡的分析,連連點頭,稱道:“陸校尉所言確是不錯,胡軍氣焰正盛,我軍貿然出擊隻會徒增傷亡而已。眼下我軍應避其鋒芒,待胡軍力衰氣竭時再與他開戰。”

    諸軍皆以馬代步,少時便已到長城內線。除陸衡一部,王將軍部、褚單二人手下兵士皆即刻被安排充實長城防禦。褚丘石在野營前率各駐屯軍將領及本部諸將走出迎接。定襄、雲中等軍將領品級資曆較褚丘石為低,自得聽命於褚,故他現已為長城諸部漢軍的統帥,總攬防務。

    王將軍一見褚丘石立於群將之前,故人重逢,不禁心下歡喜,忙搶先一步下馬快走向他。其餘諸君及陸衡一營兵士也一同下馬。褚丘石笑迎道:“子路,你我兄弟長安一別,怕是有十餘年沒得見了吧?今日見弟之氣宇不輸當年,我卻已人老體衰,實在叫人歎息啊!”王將軍上前握住褚丘石雙手,眼中泛著淚花,道:“兄長與我久別不見,讓子路好想啊!兄長當日前來雁門赴任之時,自子路門前路過,也不肯進屋相見,兄長之舉,真令子路感歎不已!”

    褚丘石解道:“當日徐世兄因‘雁門之襲’被罷去官職,聖上重用我等內防老將以為封疆大吏,令丘石不勝惶恐,唯恐稍有閃失犯下大錯,次日即率子部上任,一路風塵仆仆趕來,竟不能入府相見,為兄確實慚愧啊!”

    王子路道:“兄長一生為國盡心竭力,真是我等榜樣啊!”

    褚丘石笑著搖頭,因向王子路介紹道:“這位是定襄駐屯將軍陳將軍,這位是雲中駐屯將軍劉將軍。”王將軍與二位將軍一一拜見。褚丘石又向著李破、李泰道:“李氏兄弟,丘石的舊部,你自然是認識的。”王子路便又同破泰二人抱拳行禮。褚丘石笑著伸出一指指向已下馬奔過來的褚熙浩,介紹道:“昔日攀爬古樹的頑劣兒,因見他有點行軍打仗的本事,便帶出來磨練磨練,如今也算有了些功夫,在軍中任裨將之職。”褚熙浩搶先行禮,王子路讚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那日在長安時便覺世公子可成棟梁之材,今日重逢,見他生得儀表堂堂,其非凡氣概確有兄長昔年之風,如今我大漢與北胡征戰,少的就是這樣的年少英才,世公子他日前途不可限量啊!”褚丘石笑道:“紈絝子弟,你太抬舉他了!”王子路道:“弟有一女,現正待字閨中,雖稱不得國色天香,倒也不辱門楣,若世公子尚未婚配弟願與兄結為兒女親家,從此兩家親為一家,不知兄長以為如何?”

    陸衡在褚熙浩身旁小聲笑道:“王將軍出手果斷,這麽快就想招你了啊!”

    褚熙浩朝他一瞥,迴道:“要去你去,我才不願!”

    那邊褚丘石委婉迴絕王子路,道:“兄弟好意,隻可惜那小子沒福。前些年他便與京兆尹曹秋之女有了婚約,如今已成家三年,隻是夫妻分離甚多,尚無子息。”王子路一聽便明白,隻得歎息道:“如此倒真是可惜了。”因注意到褚熙浩身旁的陸衡,便走到他一側,讚賞道:“這位陸校尉年紀輕輕,卻獨力殲滅胡萬騎紮蘭伊五千大軍,斬殺敵將於陣前,其勇猛機智堪與世公子比肩,——卻不知陸校尉本是何門貴胄?”說著說著,竟開始打探起陸衡的出身來。

    褚丘石答道:“他祖上乃本朝開國元老‘塞內長槍’陸鳴鏑陸老令公。”

    王子路聽完更是驚奇,歎道:“原是陸老令公的後人——難怪見著這少年便覺有將帥之風,竟真是名將之後!如此更不敢輕視了。”王子路向陸衡請問道:“老夫是個打仗的粗人,藏不住自個兒的想頭,不知陸校尉是否婚配?”

    褚熙浩一聽就笑了,陸衡甚為尷尬,又不好迴絕,隻能照實答道:“尚無婚配。”

    陸衡身後的幾名部從也頗為錯愣,王馬兒拿手肘推推範襄,小聲問:“聽那口氣,王將軍是想把自己女兒許給咱家槍棒啊?”範襄微微點頭同意。便有刻薄的張敬挖苦道:“那哪兒是許配女兒?分明就是賣女兒!”範襄又點頭。趙大個兒看不慣了,問:“你前一個點頭,後一個點頭,究竟什麽意思?”範襄一笑,又點頭。

    且說王子路又轉而向褚熙浩疏通關節,道:“兄長,我看這陸校尉好得很,我有意將小女許配給他,還望兄長成全!”褚丘石本因之前迴絕了少子跟王家女兒聯姻之意,擔心傷了和氣引來王子路的怨恨,因見他轉而求陸衡為婿,倒也有幾分樂意,隻是不隻陸衡心意如何。

    褚丘石於是道:“此事我做不得主,弟還是問問陸衡本人的意思。”

    王子路便欲詢問陸衡,還不待出口,哪知陸衡忽跪地道:“將軍,陸衡孑然一身,此生隻願殺破胡狼。胡患一日不除,陸衡一日不脫下甲衣,家庭妻子更是不敢奢求!將軍美意陸衡心領,但陸衡恕難從命!陸衡之難,望將軍體諒!”

    王子路卻不料陸衡一口迴絕了,臉色甚為難看。褚丘石輕聲道:“這孩子一家人都在‘雁門之襲’中戰死了,他的心已經定了,你還是不要勉強為好。”言語之中流露出幾分哀憐感傷之意。王子路方才明白,點頭道:“原來如此。難為他一個人承擔這麽大的擔子,唉!”竟發出一聲歎息。

    褚丘石屈身將陸衡扶起來,道:“陸衡,你做得很好,辛苦你了!”

    陸衡迴道:“幸得兵士們同心協力,陸衡才能不辱使命。如今潛入我漢境的胡軍已在三軍合圍下全滅,胡將萬騎紮蘭伊戰死,照規矩千長以上敵將分葬立碑,紮蘭伊首級已隨軍帶迴呈上。”

    說話間便有兵士呈上裝有紮蘭伊頭顱的錦盒,褚丘石稍一檢視,點頭,隨後向陸衡一營兵士道:“各位將士辛苦了!”兵士們齊聲道:“大漢必勝!”

    李破上前,道:“將軍,陸校尉以三百軍力大敗胡騎五千大軍,實乃我大漢開春第一場勝仗,如此功績,我等自當上表陳情,一可壯我大漢軍威,二便是為陸校尉請勳。”褚丘石答道:“正是如此!隻是不知這萬騎紮蘭伊在胡營中任何官職?我也好在表中逐一陳述,以為事實。”

    陸衡此時卻為難了,道:“我見他穿著甚為華貴,隻知他位居胡人二十四長之一,殺他的時候倒沒有細細問來他的身份。他自稱叫紮蘭伊,至於是胡人中哪家貴姓華族確實不知。”褚丘石道:“也罷,你獨力殲滅紮蘭伊部,斬殺了他們的萬騎,這消息過不得多久自會傳到胡人的耳朵裏,到時便都知道了。”又道:“你部連夜征戰,此時也筋疲力盡,先到行營充饑休養,等養好了精神再出塞與胡人決戰!”陸衡迴絕道:“將軍,大戰在即,如今敵強我弱,我等就是再疲憊也無心休息,還是派我等上城守衛吧,大夥兒睡覺也睡得安穩!”一營兵士也一同請願道:“將軍,我等願上城守衛!”哪知褚丘石喝道:“胡鬧得很,眼下戰情雖急,但我還不缺你們這些人手!都給我安安生生吃飯睡覺去,要是有人隨意出帳走動,小心你家校尉的屁股!”眾人無法,又見將軍竟拿槍棒的屁股作威脅,隻得從命。

    陸衡從沒見過有人拿自己的屁股作威脅的,一時間也哭笑不得。褚熙浩湊到陸衡耳邊,吹風道:“秀才,小心你的屁股——可把你的兵士們看嚴實了!”卻看他滿臉笑意,分明就是幸災樂禍。陸衡迴道:“若是你屁股癢了隨時吩咐一聲,我槍棒伺候!”便朝褚熙浩身後輕拍了一下,當作警告。

    陸衡隨兵士們一並退下,照將軍的話吃飯睡覺,陸衡關心自己屁股的安危,嚴令所有兵士入帳後不得擅出;兵士們也不想讓槍棒平白受皮肉之苦,不少人此刻雖仍興奮異常,但卻都在帳內奔走出汗,不敢外出走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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