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衡與趙騰、王馬兒、範襄、趙大個兒等人也同其餘兵士一樣,並排在穀牆邊靠著休息。那趙大個兒和王馬兒早睡得死死的,鼾聲如雷;範襄抱著自己的七星射日弩,睡得倒還安穩;陸衡卻睡不著,他雖合著眼,心下哪裏平靜的了?大戰在即,而勝負難卜,這一幹兄弟尚不知是否有命活得過去,援軍此刻估計已在路上,但能否按時抵達還不可知,——即便援軍能在午時抵達,兵士們堅持得到那時候嗎?

    陸衡小心地從地上爬起來,生怕驚動了別人。他緩步走至穀心,四下望了望這些熟睡的兵士:或是幾個人背靠著背地倒成一團,或是直接躺在冰冷的泥地上,有的直接枕到別人大腿上就睡著了,稍好一些的取下箭筒當枕頭使,似乎倒還不錯。連夜的行軍加上幾個時辰的勞作,早把他們累壞了,哪裏管眼前是不是有一場大仗正等著他們。

    都是一堆可愛的兵啊!

    看著他們,陸衡臉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笑容。

    趙騰卻在毫不留意之下走到了他旁邊,他微微一笑,便小聲問:“你也是睡不著?”

    趙騰答道:“瞧見槍棒睡不著,趙騰也不敢安心去睡。槍棒有心事。”

    陸衡謹慎地朝附近的兵士望了望,還好大夥兒都睡得安穩,並沒有人聽見。他的心事卻有人看的出來,陸衡既覺欣喜,又有些擔憂,便對那趙騰道:“隨我一起走走。”

    陸衡踱步朝北走去,跨過了布置的火陣和刀槍陣,自最窄的南口外穿入,便在兩窄道間寬闊的穀底中緩步慢行。趙騰緊跟其後。

    陸衡自知心中所慮已不必向他隱瞞,直問道:“趙騰,你以為這一仗我軍勝算有多大?實話實說,不必有所顧慮!”

    “槍棒若隻想將胡騎拖在死人溝裏,好讓我與援軍會合合力圍殲胡軍,趙騰以為至少有五六成的勝算。槍棒用計實在精巧,臨行時你要弟兄們帶這麽多家夥什兒,那時候大夥兒都還不知你的用意,趙騰此刻卻果真明白了;槍棒之計如此大膽奇特,別說我們之前看不出來,那些胡人想來更是從未見過,故我大膽推測,此戰我軍勝算大於胡軍!”

    陸衡抬頭仰望高深的穀牆,道:“你所想確實不錯,我推想出來也不過如此。但你須知這計謀中尚有隱憂——若胡人偏不巧識破了我布下的疑陣,看出我不過隻帶三百兵士前來迎戰,則我軍危矣!到時管廟算如何精妙、運籌何等奇準卻都已無用,我等惟有以三百人強抗敵五千之眾——便是我軍以一敵十怕隻怕也難以持繼啊!”談及心中的顧慮,陸衡不禁長歎了口氣。

    “槍棒,來時趙騰便說過,隻要你在,別說胡騎有五千人,就是五萬人我們也跟你上!弟兄們都服你,今天就是知道一死,兄弟也要跟著你!”

    陸衡衝他一笑,囑咐道:“你聽著,此戰危險異常,若我不幸戰死,便由你代我之職指揮作戰!可要答應我!”

    趙騰點頭道:“好!若我也不幸戰死,便讓張敬繼續當;張敬不行了,還有範襄那廝;趙大個兒和王馬兒雖然腦子不行,帶兵打仗卻一點不孬!槍棒旗下個個都是壯士,絕沒有臨陣脫逃的孬種!”

    “好兄弟!”陸衡狠拍趙騰的肩,道:“若我等有幸活下來,要和全營的兄弟一塊兒喝最烈的酒,醉上個三天三夜。就是將軍來管,一切罪責我槍棒擔了!”

    “肯定能贏!”

    “對,絕對要贏!”

    兩人相視而笑!擊掌為誓,卻是何等的豪邁!

    穀崖上放哨的兵士大聲報來:“槍棒,‘百事通’迴啦!”

    兩人一起望上去,便見的張敬自山崖上竄出,急報道:“槍棒,胡狗子們過來啦!”

    大戰已然開場,陸衡和趙騰交換了個眼色,便奔迴南口外兵士們休息之地。

    “都起來啦,別死睡!有仗打囉!”早有放哨的人叫醒了熟睡的兵士們。兵士們方醒時都還不大明白,稍一清醒,知道是要打仗了,那裏還有一點睡意。個個都又生龍活虎起來,拿起兵器,不需命令便自己入隊立正,隨時聽候調遣,片刻便成行伍分明的嚴整之師。

    陸衡見自己訓練的兵士紀律嚴明,也甚感欣喜。

    正要下令布防,卻看見趙大個兒和王馬兒兩人還在穀牆邊睡得正熟,連整軍之令都全然沒聽進去,好不厲害。

    陸衡心想,這兩人還真是一對兒毫無心機的活寶,這種時候竟也能如此安然而眠,確實非凡。因走到二人跟前,往趙大個兒屁股上踢一腳,道:“起來,若不起來槍棒伺候!都起來!”說話間又踢了王馬兒。那王馬兒仍是不答應,趙大個兒卻罵起來:“爺爺的,我老子都不敢打我!看哪個敢?”原是趙大個兒說的夢話。

    陸衡討了個沒趣,哪裏甘心。他心裏一肚子壞水兒,早有了捉弄的計謀。便彎下身子,湊到王馬兒的耳邊,小聲地說:“小娟要跟趙大個兒跑啦,不要你啦!”原來王馬兒和趙大個兒都是一鄉的鄰居,從小一起長大,還有個青梅竹馬的妹子叫小娟的,同兩人都相好,到最後結果嫁了王馬兒。不過心裏還是很向著趙大個兒。陸衡在軍中呆了這麽久,也知道他二人的情怨,便故意用這話來激王馬兒。

    那王馬兒本來睡得如夢似幻,正巧夢見了自己的娘子,偏偏陸衡一句話,倒仿佛小娟真的跟趙大個兒跑了似的,王馬兒在夢中呻吟出聲,“小娟小娟”地直叫喚,忽然兩眼一睜,挺起來就給趙大個兒一個大嘴巴,口中還罵著:“叫你拐走我的小娟!”

    那趙大個兒哪裏拐了他的小娟?那一巴掌下去死人都打活了,趙大個兒捂著印了血手印的左頰,半點都不明白。一旁的兵士卻都笑得直不起腰來,便有上馬的騎兵竟支持不住從馬背摔下來,雖然疼,還是不停地發笑。陸衡也覺得好笑,但似乎也太過火了。趙大個兒漸漸明白了,又羞又怒,就想打人,陸衡趕緊上前止住,直說是自己的惡作劇,要打就應該打他。趙大個兒莫名其妙受了個大耳光,終究不敢對槍棒下手,隻得作罷。

    陸衡道:“這些事先放一邊。胡人已經離這裏不遠,咱們在這裏等了一晚上,也該動手歡迎他們了。”便下令道:“鐵騎長,把陣勢弄大點兒,可不能讓咱們的客人覺得失了禮數!”

    “知道!”王馬兒大喊一聲:“騎兵隊跟我來!”三兩步跑到自己的戰馬前,飛身上馬,領了一幹騎兵往南踏著飛塵而去。

    “刀劍兵、長槍兵在此埋伏,沒有本槍棒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可上前!違令者,斬!爾等可聽得明白?!”

    眾兵士答道:“明白!”

    陸衡點頭,朝諸親信說道:“趙騰、範襄、趙大個兒,和我一起上馬迎接咱們的客人!”

    “遵命!”三人答道。

    陸衡朝眾兵士誓師道:“大戰在即,我等軍人當馬革裹屍,決不可讓胡人自死人溝通過,若有臨陣脫逃者,任何人皆可先斬後奏!護我軍紀者非但無罪,反而有功,當迴營重賞!亂我軍紀者,我陸衡決饒不得他,眾將士明不明白?”

    眾兵士齊聲迴答:“我等願隨槍棒戰死沙場,決不貪生苟活!”

    “好!”陸衡提槍健步跨上自己的流火,趙騰、範襄、趙大個兒三人也陸續上馬。一騎紅塵自狹道中飛出,又有三道青風緊隨其後。流火昂首止步,好不威風,其餘三騎立於其後,陣列分明。趙騰手持長劍,範襄懷抱七星射日弩,趙大個兒握著把直背的長刀。

    一刻功夫,聽見北方馬蹄陣陣,聲音漸漸大了。

    “槍棒,他們來了!”

    “大家見機行事,決不可在胡人麵前露出半點畏懼之色!”

    三人點頭稱是。

    便看見北口中先後走出數騎來,一見對麵立著的陸衡四人,當即轉頭逃迴穀中。不多會兒又有一行人領著大隊的人馬自北口穿出,看他們的衣著打扮,身份地位都相當不凡,想必即是這支胡軍中的統領人物。

    胡軍自北口不斷湧入,片刻之間已看得見數百騎,那胡軍將領見了陸衡等人並不慌張,也不要旁人保護,竟率著部眾向四人靠來。他四人自成一體,軍馬絲毫不顯慌亂,禦馬者更像鐵人似的紋絲不動。胡軍便行便向兩側高崖上探望,卻看不到一人——眾兵士聽從陸衡命令,早埋伏在其中,卻不見絲毫動靜。

    那為首的胡將似乎不信竟有四個漢軍趕攔住自己的去路(根據史料,這些統領數千至萬騎的胡將應當稱為“萬騎”,後文中將沿用此稱謂),又擔心這四人不過是誘餌,兩邊山崖上早埋伏了不少漢軍,故而慢慢靠近他們,以為試探。

    眼見大兵壓境,那四人竟不為所動,萬騎更加疑心有詐。再看南麵穀中煙塵滾滾,似乎有千軍萬馬正在調動,不禁心驚,心想果然是埋伏!哪裏還敢靠前,急令胡軍不再前行,此時距陸衡等人已不過十數丈!

    那胡軍萬騎操著一口粗大的嗓門唧唧呱呱向四人說了大通,胡人自然聽得懂他說什麽,其餘三人雖然聽不懂,卻知陸衡是精通胡語的高手。哪知陸衡雙手一擺,操著純正的雅言(秦漢時期的普通話,官話,即是周朝時候的雅言)朝那萬騎問:“不知道你講的什麽。你找個會說漢話的行不行?”

    萬騎雖然看到最前麵的漢軍校尉張著嘴巴對著自己喊,但卻是聽不懂的,隻得又是一陣唧唧呱呱地亂嚎,陸衡也用雅言不斷搪塞捉弄於他,譬如“什麽,你想要找人給你單於的閼氏接生?你們不是有巫女嗎,還要跑到這裏來找接生婆?噢,知道了,你家閼氏懷的不是單於的娃,反而是你的種!你這萬騎好大的膽子,竟然敢跟閼氏私通!”又如“就你這副德行還要到我漢地來討老婆?我跟你說,我家的母豬好得很,還從沒跟別的公豬一起拱過圈,挺適合你的!”

    諸如此類。陸衡口中的話低俗不堪,卻是一臉的正經樣兒,絲毫沒有說笑的樣子,早把身後的三人引得哈哈大笑。三人此刻方明白槍棒裝作不懂胡語,原是為了戲耍那萬騎長。那萬騎一句話也沒聽明白,白白地讓陸衡耍弄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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