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雲收迴手,看向雲景道長。


    後者意會,關切的問道:“伯堂,你確定真的能繼續堅持開會?”


    趙宣輕輕推開他和王長老的手,坐起了身子,說道:“我能堅持。而且我也必須堅持。”


    台下,一些與會者臉上現出不以為然的神色。更有一些人用火辣辣的眼神看著趙宣,隻差沒有跳起來,指著他的鼻子大罵:“我呸,得了便宜還賣乖!”


    雲景道長垂眸,掩去眼底的了然,在心底裏再一次的感歎:都是聰明人呐。甭想糊弄得住。


    老實說,此情此景,他是打心底裏覺得驕傲——迴去二十幾年的光景,台下的這些人碰到同樣的情景,能夠象今天一樣,獨立思考,並且這麽快的做出自己的判斷和見解嗎?


    答案是絕對不可能!


    他在凡人界遊曆的時候,見得多了去。


    被世世代代愚弄的凡人們,鮮有自己的思考和判斷。這使得,他們遇到事,更多的是人雲亦雲。所以,他們也是最容易被煽動的。一直以來,仙庭和仙門,還有現在的修士同盟軍,在凡人界的諸多措施,都是一脈相承,走的是愚民的路數。


    尤其是現在的修士同盟軍,是真正的“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他們就是用這樣的路數,煽動凡人們對青木派的敵意與仇視。


    不得不承認,這一招又狠又毒,在剛開始時,頗見成效。


    這不,青木派被逼得迅速在凡人界收攏,最後甚至將主力遷到了仙門,一頭紮進偏僻、荒蠻的雲霧山脈裏。


    但是,重組長老會的成功,還有這次擴大會議上,與會者們對總規劃的質疑和憤怒,讓雲景道長對將來充滿了信心。


    是以,與會者們的怒火,此刻在他眼裏,都是鮮活而充滿生機的……越的是越看越可愛!


    意識到自己有可能繃不住,他輕皺眉頭,再抬起眼簾來,正色道:“伯堂,神識一次消耗太多,其影響可大可小,不可兒戲。”


    “我知道。又不是頭一天修真的青瓜蛋子。”趙宣抬手,輕輕的在他的手背上拍了兩下,示意他勿要擔心,接著,環視台下,長長的吐出一口濁氣,又道,“我是前天晚上動身,從邊界趕迴來的,昨天清晨抵達。你們中間有人清楚我的腳程,所以,應該知道我這迴趕路趕得有多急。”


    話音剛落,蘇老三從蒲團上站起來,對著全場的人,為他證明道:“從邊界突圍後,我一直與趙長老在前頭打先鋒,所以,我敢說我很清楚趙長老的腳程。以他的腳程,要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從邊界趕迴來,全程一刻不停的趕路,也做不到。我猜測,趙長老肯定動用了不下百次瞬移符。在驅符的間歇裏,也是全力趕路。這樣,他才能夠這麽快的趕迴來。”


    青木派裏的瞬移符出自正清門的十裏瞬移符。


    因為青木派裏的弟子修為普遍太低,故而,沈雲通過上百次的實驗,大改了十裏瞬移符。改進之後的瞬移符,與原版有三點不同。


    一是,原版瞬移的方位是隨機的。也就是說,驅符成功,瞬間能將人送到周邊十裏開外的任何一個地方。具體的是哪個方位,隻能隨緣,不受驅符人的控製。


    而經沈雲大改之後的瞬移符,有兩套驅符法訣,一套是定向瞬移,另一套是隨機瞬移。同樣的一枚瞬移符,是要定向,還是隨機,視驅符人用哪一套法訣而定。


    如此一來,瞬移符完成可以用來快速代步;


    二是,原版的瞬移距離不多不少正好是十裏。沈雲大改之後的,瞬移距離變得很不穩定,最少距離是十裏,運氣好的話,甚至可達百裏;


    第三個不同,是大改之後的瞬移符對靈力的消耗,相比於原版是大幅度提高。以青木派裏的凝霞境弟子們來說,他們驅使一枚大改後的瞬移符,至少要消耗一半的靈力。這使得他們每驅使一次瞬移符後,必須等靈力恢複得七七八八之後,才能再驅使第二枚瞬移符。


    蘇老三通過趙宣的腳程和所用的時間,大致推測出來,後者至少用了百次瞬移符。這裏頭的算法並不複雜。與會者們經他提點,稍微動動心思,也能得出差不多的結論。


    “滋——”,會場裏接連發出吸氣聲。大家再看向趙宣的眼神都變了。


    因為大家首先想到的是:這一路,太危險了!


    以至於趙長老不得不近百次的使用瞬移符避險。


    然而,心思一轉,他們也猜到,趙長老如此頻繁的使用瞬移符,除了避險之後,還有一種可能是為了加快腳程。


    不過,很快的,人們推翻了這種猜測。


    因為此舉太費靈力。


    也就是說,速度是翻著倍的提上來了,但是,靈力的消耗也是成倍的增加啊。


    而且,如此頻繁的驅動瞬息符,隻能靠服用素玉丹這種品階的凡藥,才能保證足夠的靈力。


    雖說素玉丹是門派裏自產的丹藥,比外頭相同品階的同類丹藥要便宜得多,但是,百來枚素玉丹也不是一筆小數目。


    是以,怎麽算,這筆賬都是劃不來的。


    但趙長老偏偏這麽做了。


    這說明什麽?


    首先,這一路上,危險重重;


    其次,他是不計成本,不顧一切的趕迴來。


    為什麽?


    大多數的與會者們在內心裏是極不認可趙宣的做法。


    “趙長老,你沒必要這樣趕得急。”女營的劉營主歎了一口氣,“實在趕不贏的話,你可以傳訊迴來,要求擴大會議推後一兩天開嘛。何必呢?”


    不少人紛紛點頭表示讚同:“是啊,規矩是死的,但是,形勢是千變萬化的。有時候,必須靈活一些……”


    不料,趙宣噌的站了起來,激動的說道:“不能推遲。一刻也推遲不得。”


    與會者們驚呆了。


    神機營的李營主擰眉:“是邊界又出事了?”


    聞言,刷刷刷……,台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象利箭一樣的向趙宣射過去。


    “首先,我沒法傳訊迴來。”趙宣迎著所有的目光,坦言道,“事實上,雲霧山脈與外麵甩的聯絡渠道都被切斷了……”


    “啊!”與會者們難以置信。


    不過,他們看到門主大人和其他幾位長老的神情,立刻領悟過來:趙長老說的是真的!


    這時,趙宣又道:“我這次出去,就是為了恢複聯絡。”


    也就是說,這種切斷狀態不是一兩天,還是有一段時間了。李營主等昔日的長老們好比被人敲了一悶棍,坐在蒲團上,眼冒金星,雙耳嗡嗡作響,身形禁不住輕晃。


    “出去之後,我才知道,形勢有多麽的緊急和危險。”趙宣繼續說道,“完全可以用刻不容緩來形容。魏長老率領聽風堂的弟兄們在邊界,時時刻刻都處於危險之中。這也罷了。更大的危險是,他們近段在邊界探得的情報無不表明,大量的落桑族奸細混入了仙山,他們要裏應外合,進攻守護大陣。”


    李營主聽到這裏,有些不讚同:“守護大陣哪是那麽容易攻破的?”


    “對……”立刻,有不少人出聲表示讚同。


    趙宣冷笑:“如果他們得到了混沌獸的支持呢?”


    與會者們紛紛色變,整個會場裏再一次的陷入一片死寂。


    “魏長老懷疑,切斷我們與外麵的所有聯絡渠道的,就是混沌獸。”


    “落桑族的奸細們在邊界的活動,也是受它的庇護。魏長老他們跟蹤落桑族的奸細,沒有哪一次不是冒著生命的危險。”


    “你們不知道,在邊界,聽風堂的弟子們每一次出任務,都是報著一去不複返,必死的決心。”


    “而且,近段來,我們也確實折了不少弟子,損失慘重。”


    趙宣瞪大眼睛,眼淚在眼眶裏直打轉,啞聲說道,“我迴來之前,魏長老將他寫的提案交給我,讓我帶話給長老會,務必盡快的召開擴大會議,製訂緊急應對計劃。”


    “你們都在魏長老手底下做過事。我請問你們,什麽時候看到魏長老著過急?”


    “魏長老這一迴為什麽這麽著急?”


    “我知道。我來告訴你們。這些天,我在外頭,天天都有收到聽風堂弟子的折亡報告。”


    “我們的弟子在外麵,時時刻刻冒著生命的危險。”


    “每一天,都有人受傷,有人犧牲,有人失去聯絡。”


    “傷亡之慘重,不亞於我們從邊界突圍。”


    “在仙山,我經營這麽些年,總共才攢下這麽一點老本。半個月裏,已經折了近一半!”


    “這是聽風堂自成立以來,從未有過的慘烈。”


    “魏長老也已經盡力了。”


    “我趙宣不是慫種,不怕死。隻要能減少傷亡,我可以毫不猶豫的去死。更不用說,隻是拚了命的盡快趕迴來。”


    “趕迴來做什麽?不是睡覺,不是休息。是要開會。開長老會,製訂新形勢下的總規劃;開擴大會議,通過總規劃。外麵的形勢大變,變得極度危險,我們必須用最快的速度拿出應對的計劃來。不然,聽風堂的犧牲,就失去了價值。”


    “所以,我懇請各位,冷靜下來,不要意氣用事。你們對總規劃不滿意,可以暢所欲言,可以商量討論。但是,請不要說沒有用的廢話,浪費時間。”


    “我可以負責任的跟你們說,我們坐在這裏開會,而外麵的弟子們是在流血,在犧牲。早一些拿出有效的計劃方案來,就能早一刻改變這樣的被動局麵。”


    “真的真的希望大家不要浪費時間。”


    說完這一句,趙宣再也控製不住,猛的背過身去。


    眼淚象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撲撲直落。


    雲景道長抽了抽鼻子,遞過去一方月白色的棉帕子。


    趙宣嗡聲道了謝,接過去,使勁的擦著臉。卻是越擦,眼淚越多……


    台下,李營主抹了一把臉,急切的催促道:“老王,不是該解讀‘規劃’了嗎?你開始罷,不要浪費時間了。”


    “是啊,開始罷!”其他的與會者不約而同的跟著催促道。


    這時,大家才發現,王長老已是淚流滿麵。


    事實上,會場裏,和他一樣的,不在少數。


    不過,這從來不是重點。


    王長老顧不得擦去眼淚,拿起手邊厚厚的一紮稿紙:“好,解讀開始。大家各就各位……”


    著急歸著急,感動歸感動。還是有不少與會者對規劃裏提到的以葉罡為首,與修士同盟軍聯合,和祝融大眾共度天劫的總綱領非常反感和抵觸。


    不同的是,他們的態度與之前大有改變,做到了象趙宣請求的那樣,沒有打斷解讀,再次跳起來罵娘。


    王長老感覺得到,他們在強忍著的。


    這樣的話,後麵的解讀肯定是聽不下去的。


    於是,他向雲景道長使了一個眼色。


    後者收到,讚同的點點頭,站起來宣布對總綱領進行自由辯論。


    果然,那些與會者都爭先恐後的站起來發言。看得出來,他們很克製,既沒有用攻擊性的語言,也沒有發牢騷,盡量簡煉的表達了自己的真實想法——即便是拋開以前的仇恨不說,他們也完全不信任葉罡,不信任修士同盟軍。擔心會被背後捅刀子。甚至有人擔心,混沌獸是不是早就和葉罡達成了某種協議。畢竟葉罡為了消滅青木派,一直都是不擇手段,不惜一切代價。


    他們說完後,立刻有人先後站出來對他們進行反駁。這些與會者從形勢、道統等諸多方麵展開辯駁,最後得出結論:首先,與混沌獸聯手,以犧牲整個仙山的代價,消滅青木派,不符合葉罡的利益;另一方麵,落桑族人對祝融大陸和仙山的企圖,也是路人皆知。與他們合作,也不符合葉罡的利益。


    女營的劉營主因為思路清淅,表述有理有據,不知不覺中成為了辯駁這一方的代表人物。最後,她很明確的說道:“我和大家一樣,也是完全不信任葉罡,不信任修士同盟軍。葉罡,和他的修士同盟軍,與我們就象是油與水,我們雙方天生八字不合,不是一塊的。但是,我相信利益。古來今來,太多的實例證明,一切盟約都是利益使然。而目前,我們和葉罡,有著相同的利益。沒有葉罡和修士同盟軍,我們對付不了混沌獸和落桑族人。這一點,葉罡和修士同盟軍也一樣。隻是繼承了仙門的一切,在仙山的聲望遠遠超過我們,由他們領頭,聯合仙山的一切力量,共同對敵,比我們要容易得多。正如趙長老所言,我們沒有多少時間去猶豫和糾結了。我們在這裏多猶豫一刻,我們的兄弟姐妹們在外頭就要多流一刻的血,多一刻的犧牲,所以,我讚同總綱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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