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半夜時分,又有一支小分隊披星戴月的趕到了匯合點。和蘇老三等人一樣,眾弟子也是一路不停,疾行軍過來的。隻是他們沒有蘇老三這等經驗豐富的斥候帶著,所以,慢了兩個多時辰。


    看到泄了心勁的眾弟子連掀眼皮子的氣力也沒有了,沈雲一樣的也打發了他們去小樹林睡覺。


    次日清晨,最後一支小分隊,也就是李藝他們抵達。


    他們大多數的人看上去比前麵兩支小分隊的弟子們精神要好一些。沈雲一問原由,才知道原來他們昨晚險些碰上了修士同盟軍的巡邏隊。李藝果斷的決定,原地休息,避讓巡邏隊。沒想到巡邏隊一個接一個的趕過來。他們足足的避讓了小半個晚上。直到醜時末,才沒有後續的巡邏隊出現。他們生怕後頭還有另外的巡邏隊,抓緊時間繼續趕路。運氣還算好,之後就沒有再碰到異常情況了。


    沈雲瞧著李藝的精神明顯不如其他人,關切的問道:“你又乘著他們休息的時候,親自帶著人去打探巡邏隊集結的原由去了?”


    李藝嗬嗬笑道:“我是擔心野雞嶺那邊瞧破了我們的行蹤,派來了這麽多的巡邏隊堵截我們。這麽一想,哪裏還睡得著?這心都快從喉嚨裏竄出來了。所以,我帶了人去打探情況。”


    “結果呢?”沈雲抬手輕拍他的肩膀,“辛苦了。我們坐下來說。”


    “是。”


    兩人一道在大石頭上盤腿坐了下來。沈雲從百寶囊裏拿出來一張比他的臉還要大的雜麵餅,掰下一半來,分給李藝,又道,“已經是早飯點了。我們邊吃邊說。”


    李藝接過半邊餅,眼珠子滴溜一轉,沒有直接匯報打探的結果,而是瞪大眼睛反過來問道:“你已經去過武關城了?那城裏的動靜,你弄出來的?”


    “看來那些巡邏隊都是奔著武關城去的!”沈雲邊吃邊簡要的道出通天城裏的那場變故。


    李藝雙手捧著隻啃了一大口的餅,完全忘記了咀嚼。過了半晌,他抻抻脖子,囫圇的吞掉嘴裏的餅塊,訝然的問道:“死靈?色目族那邊也有邪修?”


    沈雲切之:“很奇怪啊?人家色目族人是仙水裏泡大的,壞種子都給仙水早早的泡死了。”


    李藝趕緊的解釋:“不,我不是這個意思。色目族哪能沒壞人?當年,他們在仙都城裏不是一樣的燒殺搶掠!壞透了,那些色目族人!我的意思是說,這個死靈聽起來,象極了我們這邊的屍修。這麽說來,色目族的修行功法,與我們這邊,也有相似的呢。”


    沈雲又搖頭否定了他:“我們這邊的屍修也是分派係的。如果單單是按正邪來分,他們可正可邪、亦正亦邪,能分成三派。其他的修士也不會一棍子打死所有的屍修。但是,這個死靈,在色目族那邊,但凡自認為是正道的,就沒有一個會認為他們是好的,全是恨不得置之死地而後快。我瞅著,他們必須以活人的鮮血為生,也邪乎得很。”


    雖說沈雲對死靈的了解並不深。一來,關於死靈的資料,他目前獲得的途徑僅僅是牡丹公主的心中所想;二來,他見過的死靈暫且還不多,隻限於在“大仙座”這一門。但盡管如此,他也不樂意聽李藝拿祝融大陸這邊的屍修與死靈相比。光是死靈必須以活人的鮮血為食,一日也離不得,就與屍修有本質的區別。是以,他很是替大部分的屍修們抱不平。


    不過,他也沒有怪李藝的意思。


    後者是半路裏開始修行的,之後,又一直在凡人界呆著,不象趙宣在凡人界和仙山之間兩頭跑,見多識廣。


    而走正道的屍修普遍都是避世的。倒是那些邪路子的屍修喜歡混跡在凡人界。這使得李藝能親眼見到的屍修隻能是後者。心裏因此而得出偏見,再所難免。


    就象他當年,不也是一樣的對屍修抱有偏見嗎?


    果然,李藝難以置信的眨了眨眼睛,請教道:“一號,屍修還能有好的?屍修挖墳盜屍、趕屍煉屍,還有被傳得令人聞者色變的屍毒……”這一樁樁一件件的,有一樣是好的嗎?後麵這句話,在門主大人座前,他不好說得如此直白,隻能咽下去,而是用一個“你懂的”眼神看向門主大人。


    沈雲看了他一眼:“這些你是從哪裏得來的?我記得《弟子手冊》裏沒有提及屍修。”


    這是他的錯。當時,他自己孤陋寡聞,對屍修偏見頗大,直接將之打進了“歪門邪道”一類,深惡痛絕。故而在《弟子手冊》裏沒有提及。可以說,李藝對屍修有這麽大的偏見,他是要負很大一部分的責任的。


    從李藝這裏,他可以估計,其他的弟子如果沒有意外的機緣,也應該與李藝差不多。


    對於一個門派來說,這樣很不好,必須改。


    而他也得到了提醒——《弟子手冊》是時候再仔細的校正一迴了。


    思及此,他的心裏飛快的盤算起來:什麽時候,組織哪些人一起參與校正……


    同時,一些多用慣了的某人在臉上一點也沒有透出來,繼續很認真的聽李藝說屍修。


    和他猜得差不多,李藝是前些年在一次賑災的時候碰到了一個低階的屍修。所有的偏見,皆是打那個邪路子的屍修身上得來的。


    “他可厲害呢。不過煉氣三層的修為。我們整隊人真的可以說是拚了老命才除掉他。”李藝現在說起當時的那場惡戰仍然是心有餘悸,“事後,我們全隊人一起仔細的總結了,主要是他煉得屍毒太厲害了。我們根本沾不得……”說到這裏,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有一條,他確實與死靈有本質的不同。他自己是不食活人血的。”


    沈雲點頭:“他就是屬於邪路子的屍修。”


    李藝訝然:“難道屍修也有正邪之分?”


    “你覺得呢?”沈雲笑著反問道。


    李藝怔了怔,一拍腦袋:“看我,多大歲數了,還跟個孩子一樣,用正邪區分人。”


    以前,在生意場上混的時候,他就越來越覺得,這世上沒有單純的好人、壞人。後來,追隨門主大人修行,他更加開了眼界,感覺整個世界都變得更富有層次,色彩繽紛。再隨著修為與心境的提高,他再看修士,與以前沒有修行時,完全不一樣了。身為修士,他從心底裏覺得,單純的用正道與魔道來區分修士,也是一樣的幼稚,其害無窮。


    他本以為自己的胸襟很開闊了,沒有想到,今兒碰上“死靈”與“屍修”,他的小器與偏見其實並不比他看不起的那些所謂的“修真同道”少多少。


    想到這裏,突然間,識海裏轟隆作響,緊接著,驟然輕鬆了許多。


    修行這麽多年,這動靜,簡直不能再熟悉!


    他的心境剛剛提高了一些!


    沒有那種眼前陡然一亮的感覺,說明這迴提高得並不多。但是,千萬不捅小看這一點點的提高。沒有門主大人的點拔,又沒有機緣的話,全靠他自己修行,要想心境提高這一點點,不知道要費多少氣力與時間呢!


    “多謝一號!”他激動將半塊餅往懷裏匆匆一塞,起身要行禮道謝。


    沈雲一把將他拉住:“我們接著說正事。昨晚,你們去了武關城?”


    李藝不好再堅持,繼續盤腿坐著,接著匯報:“是的。麻豆兒斷定火光是從武關城裏冒出來的。他覺得很奇怪。武關城的光景遠不如從前,尤其是老官道被一場天火燒斷後,變得閉塞了起來。所以,他們才選了這一處做為匯合點。他想不通武關城裏能生出什麽變故來,燒出這麽大的一把火,並且還招惹了那麽多的巡邏隊過去。我聽他這麽一分析,更加擔心與我們有關。所以,就和麻豆兒一道,再帶了一個小隊摸過去看刺探。”——麻豆兒是負責給他們這個小分隊帶路的聽風堂弟子的代號。這一次的撤離是嚴格保密的。三名負責帶路的聽風堂弟子從接到任務之後,便不再用本名,全用新擬的代號。


    結果,他們趕到的時候,巡邏隊已經封了城,進不去。


    之前有一些城裏的居民搶在巡邊隊封城之前逃了出來。他們是從那些人的嘴裏打探到武關城起火之由——他們的城主,還有三個徒弟,都被宿敵殺死了。然後,宿敵將他們的府邸搜刮一空,臨走之前,放了一大把火。


    李藝聽著覺得這不是自家的作派,所以,沒有進城,與麻豆兒他們又悄悄的折返迴來。


    他沒有想到的是,武關城出事的時候,沈雲恰好就在城裏。從沈雲的話裏聽出這重意思來時,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果門主大人殺死城主師徒,那麽,肯定是後者做惡多端。但是,他堅信,再無論如何,門主大人也絕不會放火燒屋。


    果然,不是門主大人做的。


    話說迴來,他們也不是白走一趟,“順便”探查了武關城的城主師徒的背景資料。李藝再根據從沈雲這裏得來的情報一對比,很快發現這裏頭的水深得很,遂一五一十的向沈雲做了匯報。


    後者聽完,分析道:“看來這些人都是從內城逃出來的。他們說了謊,武關城從來沒有城主。他們說的城主就是死靈‘大仙座’。這些人以前是抱著死靈的大腿占了好處的。現在,死靈倒台了,他們這是怕被內城的人們清算,所以,乘亂逃了出來。”


    李藝想到自己竟然是跟這麽一群人打探,不禁毛骨悚然,警覺的坐直身子,問道:“一號,他們之中該不會有漏網的死靈吧?”


    如果是這樣的話,可不能讓那些漏網的就這樣混在人群裏逃出去。必須一個一個的全揪出來,按門主大人說的處置死靈的法門給處置掉。


    沈雲擺手:“這個不會。所有的死靈都在通天城裏。我當時特意留了意。”說到這裏,雙手交握,歎道,“漏網的,確定有一個。就是‘大仙座’的二徒弟,叫做魯特。他是個死靈劍士。”


    李藝輕唿:“聽著很厲害的樣子。可不能讓他在外頭四處亂竄!”


    沈雲好無奈的攤手:“我對他的所知僅此而已。沒人知道他的行蹤。隻能以後慢慢尋訪了。”


    李藝想了想說道:“這個魯特一日都離不得活人血。他如果在附近的話,肯定會露出馬腳來的。我們多加留意。”


    其實,他還想到了一個更好的方法,即,放出風去,說通天城的事是他們做下的,誘魯特找過來複仇。


    隻是現在撤離計劃事關重大,他們此番不能暴露行蹤,所以,這個計劃眼下並不合適。


    沈雲頜首,吩咐道:“磨刀不誤砍柴功。你是幾天幾夜沒有合眼了?先去補覺。我們按計劃,晚上出發。”


    “我先排好輪流值守表……”李藝說道。


    這時,沈雲衝他身後呶呶嘴:“不用。三叔過來了。他肯定是睡飽了。這下好了,我也能去睡覺了。所有的事都交給他去安排好了。”


    李藝轉過頭去。


    隻見蘇老三迎著晨光向他們走過來。


    睡了一整晚的人就是有精神!蘇老三邁著六親不認的步子,端的是霸氣側露。


    “他絕對是故意的!”李藝摸了一把臉,“好襯得我跟個蔫蘿卜一樣。哼,我才不跟他比呢。”說著,唿的跳下大石頭,祭起步法,繞到另一側,直奔小樹林而去。


    門主大人的眼睛毒著呢。說真的,他現在全靠一口氣在強撐。而蘇老三養足了精神,就不用他再強撐了。他當然要抓緊時間養迴一些精神來。這樣的話,等蘇老三他們兩個累了,他能接過擔子來,不用事事都要門主大人擔著。


    蘇老三走過來,看到他拉出一串殘影,繞著遠道跑了,故意裝出不解的樣子,指著他的背影問道:“大掌櫃的這是怎麽了?”


    裝什麽裝!沈雲慢條斯裏的咬了一口雜麵餅,答道:“說你把他襯成了蔫蘿卜,不想跟你打照麵。”


    “哈哈哈……”蘇老三大笑,“他什麽時候不是蔫蘿卜了?就他那臉上,兩個黑眼圈都快掛不住了!還用我襯嗎?”


    他的說是實情。自從王長老撤離後,李藝接過了擔子,黑眼圈便一日比一日嚴重。


    沈雲將最後一小塊餅扔進嘴裏,拍拍手,從大石頭上下來:“所以,今天的警戒都交給你了。對了,你再排一個輪值表出來,不僅你們三個輪流值守,底下的弟子們也要一樣。後麵的路還很長,我們要隨時做好與修士同盟軍打惡戰的準備,沿途利用一切可能的機會休息。”


    “是。”蘇老三大聲的接下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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