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貨!一群不知死活的蠢貨!”


    葉罡收到菱洲的迴報,氣得差點兒又吐血。


    他就想不明白了,凡人的那點心思,但凡是煉氣境以上的修士都能一目了然。而總部派去菱洲的全是精兵強將,修為是築基境起步。這些人是吃飽了撐的嗎?數以萬計的人被圍困在武運倉外麵的小山穀裏,裏頭肯定混入了不少青木派邪徒。在菱洲,他們人生地不熟,等於是一群外人,而青木派是起於菱洲的本土邪教,他們就沒有一點危機感?不是速戰速決,直接抓人了事,偏要整出這麽多的名堂來?


    更讓他氣憤的是,這中間足足耽擱了差不多兩個時辰!


    本來包圓的時間就已經有些晚了。這群沒腦子的蠢貨竟然還給他拖到了晚上。


    不知道青木派的邪徒們都是跟耗子成的精一樣嗎?人家最擅長的就是晚上行事!


    不久前,梅縣的落桑族人不知怎的被青木派在那邊的邪徒盯上了,一場夜戰下來,城裏的據點被燒了個精光。


    這才是多久前的事啊!


    他生怕這群蠢貨輕敵,特意將梅縣的事情令人寫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附在命令的後麵。蠢貨們是根本沒看呢,還是當話本子看著解悶!


    現在“砰”的一下,數萬人瞬間跑了個精光,蠢貨們過了一夜,才哆哆嗦嗦的迴報,說暴民們全跑了,各迴各家了!


    葉罡沒忍住,又暴了一句粗口。


    扯淡!還各迴各家了。這是在給暴民們報平安嗎?該死的蠢貨們,到底是哪一邊的!


    葉罡一揮手,將麵前的長案上的所有東西都用力的扒拉在地上。


    “嘩啦——”,桌上的東西應聲摔得粉碎。


    聲音傳到門外。門廊上的侍衛們無不屏住了唿吸——經驗告訴他們。大人現在很生氣,很生氣。誰要是在這個時候不小心觸了大人的黴頭,不死也要脫層皮。


    葉罡一通發泄過後,心裏稍微舒坦一些了。


    看著滿地的狼藉,他皺了皺眉頭,歎了一口氣,用亡父生前的口吻對自己說道:“四正啊四正,你養氣的功夫還是差了些。”


    這一招一如既往的管用。


    他的心裏的怒火迅速被壓製了下去。


    接著,葉罡低頭捋平衣襟上一兩處小皺褶,若無其事的走出門去,一邊走,一邊問從門口跟上來的侍衛:“今天執事處是誰當值?”


    侍衛立刻答道:“迴稟委員長,是崔執事。”


    葉罡微皺的眉頭鬆開來。


    這個崔執事,他是知根知底的。此人名九浩,出自一個三流門派。運天演武堂的第一批弟子。按時新的說法,算是他的嫡係門生。


    崔九浩從演武堂畢業後,與大多數人脈不顯的同批弟子一樣,被派了一個很不起顯的清水閑職。隻是不同的是,此子頗沉得住氣,沒有負氣掛印而去。一年後,閉關結丹。又過一年多,出關。晉升為金丹真人。


    出關後,崔九浩並沒有按相關規定迴去續職,而是拿著當年的青玉平安牌,以運天演武堂的弟子身份,直接來投奔他這個昔日的老堂主。


    而這個時候,葉罡已經卸去了運天演武堂的堂主一職。


    看到做為結業留念送給弟子們的青玉平安牌,葉罡笑了笑,裝成隨意的樣子,將人撂在了執事處做一名品階最低的侍衛官。


    四年多來,他從來沒有過問過崔九浩的事。但是,崔九浩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看著崔九浩如何從一眾名門弟子裏一步步的爭出頭來,變成了五大執事之一。


    七年磨一劍。


    早在運天演武堂的入門試上,葉罡就一眼相中了崔九浩。前麵的種種冷遇,不過是他的考驗,也是對崔九浩的諸多磨煉。


    如今,這把叫做崔九浩的劍終成,是時候好出匣一用了。


    “傳本座的命令,叫他去海棠廳見本座。”葉罡說完,徑直往海棠廳方向走去。


    “是。”侍衛應著,並沒有離開,而是依然小步的跟在後頭,保持一步半遠的跟離。


    果然,葉罡又吩咐道:“你去叫王管事把書房裏收拾一下。”


    “是。”侍衛這才抱拳行禮,轉身離開。


    在執事處裏,眾所周知,海棠廳是葉罡的私人會客廳。而葉罡是出了名的公私分明。崔九浩接到通知時,心裏飛一般的琢磨開來:大人要在海棠廳見我?難道是為了敘以前在演武堂的舊?這麽些年來,大人對我不聞不問……


    突然間,他心頭一亮,暗自喜道:莫非是我終於通過了大人的考驗!


    以數年來對大人脾性的揣摩,他越想越覺得就是這麽一迴事!


    但是,大人最討厭,也是最忌諱的事,就是身邊的人私自揣摩他。


    崔九浩抬起眼皮子來,眼底已是波瀾不興,神色如往常一般,隻剩下聽到“委員長大人”五個字時候的恭敬。


    “我知道了。馬上過去。有勞小兄弟了。”他抬手輕輕拍了拍前來報信的年輕侍衛,很自然的遞過去一角碎銀——修士同盟軍裏大量引進色目族和落桑族的法器。這些法器都是消耗白銀的。是以,在修士同盟軍裏,上上下下對靈石的追捧,已大不如從前。尤其是一些低階的軍士,為了節省一點點白銀兌換稅,他們反而更喜歡這些從前為修士們不屑一顧的“黃白之物”。


    年輕侍衛一臉憨笑,輕輕的擋了迴去,抱拳說道:“崔執事,大人剛剛在書房裏又砸了書案。卑職還要奉命去請王管事收拾書房。所以,不陪你過去海棠廳了,請見諒。”


    “無妨,海棠廳麽?我自己過去就是。”崔九浩會意,沒有再堅持打賞,隨口問道,“對了,小兄弟,你是二隊新近補上來的一階侍衛官吧?姓什麽來著?”


    他本人也是一階侍衛官出身。


    當年,明明在演武堂結業時,他是被評為優等,然而,結業之後,卻被分到了一個鳥不拉屎的山頭做了個一年到頭要閑得發毛的小小監管。


    一些結業成績不如他的弟子,得了這樣的待遇,皆是氣憤的掛印而去。其中,還有人特意找他發牢騷,說,真是看錯了正清門,看錯了運天演武堂。說得那麽好聽,結果,還是看出身。他們這些師門不顯、身世不顯的弟子,在運天演武堂裏學得再好,立再多的功,也是一樣的沒有出頭之日。不如離去。


    要拉著他一道離開。


    但是,崔九浩不是這麽想的。


    結業之後,演武堂將他們的弟子身份令牌,也就是青玉平安牌,先是統一收了迴去,隔天,又在結業大典上,一一發還給了他們。


    崔九浩敏銳的發現,再度發還迴來的青玉平安牌除了背麵多了堂主大人的親筆簽名之外,似乎還多了一絲波動。


    為什麽要用“似乎”二字呢?


    這是因為這絲波動很奇怪,既不象是靈力波動,又不象是神識波動。同時,它若有若無,非常的微弱。


    即便是他打小在這方麵有著異乎常人的敏銳,也不是很確定。


    崔九浩拿著青玉平安牌揣摩了整整一天一夜,最後的決定是,賭一把。


    他要賭,這是堂主大人對他們這些出身不好的弟子的考驗。


    當然,他也不完全是豪賭。考入演武堂後,他隻要有機會接觸到堂主大人,就會仔細揣摩其心思、脾性等。一年多下來,他自認為對堂主大人還是有一些了解。通過這些了解,他也覺得堂主大人有考驗的成分在裏頭。


    有了這樣的成算在裏頭,崔九浩的心氣很快平和了。


    可喜的是,他的心境很快的提升,沒過多久,竟然要突破結丹。


    待凝丹成功,鞏固了修為,出關後,崔九浩心中更加肯定。


    但時局發展太快,堂主大人聲名雀起,身邊湧現出來了一批又一批的青年才俊。甚至於,堂主大人連運天演武堂的堂主之位都已經不再感興趣,“讓賢”了出去。


    換而言之,今非昔比。堂主大人的身邊根本不缺人手。


    如果他再按從前的計劃,在最清閑的低級職位上,穩打穩紮,已經不符合堂主大人選人的標淮。根本就吸引不了堂主大人的目光。


    他會被堂主大人徹底遺忘。


    更何況,他也不再是之前的小小築基士。他凝丹了!


    於是,崔九浩拿著青玉平安牌直接找到總部,以門生的身份,求見堂主大人。


    來之前,他做好了再度接受考驗的準備——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堂主大人的身家地位翻著筋鬥兒漲上去了,門坎自然是水漲船高,不能和從前相提並論。


    果然,堂主大人將他安排在了身邊,卻隻是讓他做一名末階的侍衛官。


    昔日的一些同學知曉後,還笑話他——堂主大人英明,不吃這一套。沒看到崔某某就是熱臉貼到了冷屁股上,修為晉升為金丹境了,職務卻不升反降,被連削兩級。


    崔九浩一點兒也不在意,熱情滿滿的做著他的“小小侍衛官”。


    不要小看這末階的侍衛官啊!


    他們一天裏有三個時辰在堂主大人跟前站著。再加上,堂主大人的脾性擺在那裏,很多事真的隻有他們最清楚。這不,他當上五大執事了,但是不在堂主大人跟前聽令的時候,堂主大人的一舉一動,還要這些“小小侍衛官”們透出來,他才能知曉。


    這一次,他如果有幸通過了大人的考驗,得以“放出去”,被大用。那麽,與這些“小小侍衛官”之間的人脈關係就更加珍貴了,絕對不能就此斷掉。


    象麵前這個有些眼生的新侍衛官,心亮眼明,知好歹,在其身上,他看到了一絲自己從前的影子。他覺得也會是個有前途的。所以,既是有緣,就要攏住了。


    果然,他沒有看走眼。年輕侍衛恭敬而又不失熱絡的抱拳應道:“迴稟崔執事,卑職姓李,名洛。以前是在外事那邊當差。兩個月前通過總部的招考,調到了二隊擔任五等侍衛官。”


    “李洛!不錯,好好幹!”崔九浩頜首,“你去忙罷。”


    “是。”李洛抱拳行了一禮,轉身離去。


    而崔九浩也快步去了海棠廳。


    和他預料的一樣,葉罡召見他,先是敘舊。從運天演武堂的第一次入門試開始,一直追憶到結業大典。


    “本座記得,你的結業成績被判為優等。”葉罡笑道,“原因是你立功的次數最多。九浩,你是一個很嚴謹而克己的人,能力也很強,給本座的印象很深哇。你的道號是‘雲貞’,本座以為甚是恰當。”


    崔九浩聞言,立刻激動的從坐著的鼓凳上起身,站得筆直,顫聲應道:堂主大人謬讚。弟子不才,自結業以後,寸功未立,愧不敢當!”


    “未立寸功,那不是時機不到麽。”葉罡爽朗一笑,也起身,走到他麵前來,目光灼灼的看著他,眼裏充滿了期待與鼓勵,“九浩,現在就有一個立功的好機會,能不能把握住,就看你自己的了!”


    崔九浩從海棠廳裏出來,裏衣都汗濕了。


    那些不是嚇了來的冷汗,而是他用了幾乎全部的意誌力,控製自己,不在葉罡麵前有任何的思想,生生的累出來的熱汗。


    他深知,如此大汗淋漓,肯定在大人麵前遮掩不住。於是,他極力的裝成非常興奮、激動的樣子,如此一來,自己的周身的肌肉也會都繃得緊緊的,從而大汗如漿。


    結果是,他成功的又一次掩飾住了心裏的真實想法。


    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在仙山,人人都知道這樣一個常識,即,在修為高過自己兩個大階的前輩麵前,無法遮掩自己的心思。


    所以,人們常用的對策是,要麽借助法寶之力遮掩心思,要麽索性將心事攤開來,不做遮掩。


    其實,還有一個法門,那就是,象他一樣,用意誌力控製住自己,不做任何的思想。


    當然,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能夠成功做到這一點的人,需要頑強的意誌力,天賦有之,後天的努力亦有之,可謂,少之又少。據他所知,大概還不到萬分之一罷。


    他本人就是如此。天賦有一點點,更多的是少時不幸遇到了虎狼之師,一天一天的從生死邊緣裏練出來的。


    過去的苦難沒有白受。也成了助他成功的一項本事。


    如今,他,崔九浩,終於真正的爭出來了!


    即日起,他將成為菱洲總督皆上將軍!


    交接之後,走馬上任!


    崔九浩吐出一口濁氣,與往常一樣,木著臉,去執事處辦理辦接。


    與他交接的是匆匆趕來的劉管事。後者笑道:“九浩兄,大人有令,你可以從執事處調走若幹人員做幫手。你選好了沒有?”


    崔九浩在執事處呆了四年多,又混到了五大執事之一的位置,自然是幾個心腹幹將的。這些明麵上的,他必須帶走——人家擺明車馬的跟隨他,圖的就是這一天!更重要的是,大人也是這個意思。


    除了這些人,崔九浩想了想,還添了一個:“二隊新來的李洛,我看著挺合眼的,也一並給了我罷。”


    不多時,李洛便收到一道密訊:洛山,你要隨崔九浩調去菱洲了。


    李洛衝天翻了個大白眼,心道:我去!我總共才跟那家夥說過幾句話?


    就在這時,第二道密訊到:洛山,據可靠消息,正君大人也在菱洲。想辦法聯係上正君大人。


    李洛立刻從心底裏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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