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雲景道長的洞府裏,哪裏最隱秘?


    那要數練功室了。


    雲景道長沒有猶豫,直接將自家主公扶進了練功室裏。


    從洞府門口到練功室不過三四十步遠。對於高階修士來說,這點子路根本就算不得什麽。然而,雲景道長卻明顯的感覺到,自家主公的一雙腿越來越不聽使喚。


    快到練功室時,主公的身子等於完全壓在了他的身上。


    哇,好重!


    他禁不住打了個踉蹌,眼前唿的現出了一串飛舞的金色星星!


    怎麽會這樣!


    他下意識的抬頭,想去看主公的情形。


    就在這時,主公突然自個動了——一掌將他往後推開。


    雲景道長不曾防備,被這一掌推得身子直接打橫,象離弦的利箭一般,嗖的往後飛去。


    “哎呀!”


    洞府小小的,屬於那種“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型。是以,這條過道不到半丈長。下一息,眼見著天靈蓋就要重重的撞到石壁上了。


    偏偏雲景道長向來是能動口就盡量不動手的戰鬥渣。這麽短的時間裏,他根本就反應不過來。隻能驚唿著,瞪大眼睛,看著自己重重的去撞石壁。


    這一撞,少說也要在床上躺個三五月的……


    就在這時,左腳的腳踝猛的被一隻手抓住。


    石壁離他頭頂的道髻不到兩指寬!


    不用看,肯定是主公抓住了我的腳……然而,雲景道長還沒來及得鬆口氣,那隻手驟然鬆開。


    旋即,他聽到了“叭”“叭”兩聲響。


    頭一聲,是他“叭”的一下,直挺挺與地麵來了次重重的親密接觸。


    第二聲,是練功室的門“叭”的關上了。


    雲景道長扶著腰,呲牙咧嘴的從地上爬起來。


    方才躺在地上,還不覺得。這一爬起來,他立時感覺到從頭到腳,無處不酸痛。


    真不是摔的。以他的修為,剛才那一摔,就沒一點事兒。


    這種感覺……好久不曾有過了。


    在凝丹之前,雲景道長曾在邊界混過十來年。


    初到邊界時,他被一夥劫道者搶得隻剩下一條底褲。那時,為了混口飯吃。他不得不去碼頭上做苦力。


    那時的他,混得真叫一個慘啊。


    一天十二個時辰裏,有十個時辰不是在裝船,就是在卸船。


    忙活一天下來,身上無一處不酸痛。


    然而,眼下的感覺卻比那兒更甚。好象他剛剛扛過一座大山似的。


    雲景道長望著緊閉的房門,再迴想剛才主公偏在自己身上的那份沉重,心裏狐疑不已:主公看著精瘦精瘦的,怎麽這麽重!


    就在這時,守門的道童噌噌的往這邊過道跑來:“真人,真人,外麵來了好多人!”


    雲景道長顧不得細想,趕緊的往身上打了一記去塵術,使勁的抖了兩抖——在邊界當苦力的那段時間,他練成了這個絕招兒。不管身上有多酸痛,隻要這麽全身抖兩抖,立馬就活動來了,酸痛至少去掉一大半兒。


    他用最快的速度恢複了金丹真人該有的儀態。道童也跑到了跟前:“稟報真人,外麵來了好多人。”


    “本座聽到了。跟你說過好幾多次了。一句話說一遍即可,不要重複。”雲景道長輕揮拂塵,一邊往外走,一邊耐著性子教導道,“都是些什麽人呀?有帖子沒有?沒有帖子的,一律不見。有帖子的,先把帖子接進來。這些,我不是跟你說過很多次了嗎?”外麵那些人,他根本就不用放出神識去看,用腳趾頭也能猜到是來這裏做什麽的?剛才主公可是吩咐了——要睡覺,任何人都不能打擾。所以,他根本就沒想見這些人。


    他也不怕得罪了這些錦上添花的。


    兩百多年了,沒有這些人,他秦嶽也一樣的混過來了……


    這時,他突然發現身後沒什麽動靜。


    小家夥又開小差了?他隻好停下來,轉身去看道童。


    “啊呀!”小道童撞到了他身上。


    “你怎麽不說話呀?”雲景道長低頭看著他,問道。


    小道童仰起頭來,鼓著腮幫子,一本正經的答道:“小子聽真人吩咐,一句話說一遍即可,不要重複。真人剛才的那番話,小子已經迴過很多遍。”


    “你個小鬼頭!”雲景道長被他這副樣子給逗樂了,沒忍住,伸手在那張鼓起來的包子臉上輕輕掐了一把,“走吧。一邊走,一邊告訴本座,外麵來的都是些什麽人呐。”


    “是。”小道童口齒伶俐得很,吧啦吧啦的匯報起來,“他們都穿著雜役弟子服,每個人手裏都提著一隻一模一樣的朱漆食盒,說是膳食堂的人,奉門主大人之令來送吃食。小子沒有見過膳食堂那邊的人,他們也沒有帖子。小子分辨不出他們話裏的真假。再一聽他們是奉了門主大人之令,嚇得慌了神,趕緊的跑進來稟報真人。”


    “老祖賜食?”雲景道長聽明白了,又使勁的打了一個哆嗦,用拂塵指著門口方向,“快,隨我去門口迎接。”


    練功房裏,沈雲聽到兩人的聲音飛快的遠處,長長的吐出一口濁氣。


    心念一動,他從百寶囊裏取出一麵銅鏡,照向自己的臉。


    圓圓的銅鏡裏,他的臉上,果不其然,現出的是一雙豎起來的血眸。


    沈雲一手執鏡,一手去摸自己的臉。


    這肌膚真細嫩啊。比剝掉殼的煮雞蛋還要光滑,泛著一層玉色的光暈。所謂彈指可破,也不過如此。


    不知道有多少大姑娘小媳婦做夢也想擁有這樣的一張臉皮。


    可問題是,他是男的!


    如果用紗巾遮去這雙驚悚的血眸,他現在端的是雄雌莫辨,絕代風華!


    沈雲不是頭一次看到自己的臉變成這副樣子了。


    與上一次相比,他感覺這張臉不管是五官,還是膚質,都又變得精致了一些。


    它,看上去更據有魅惑之力。


    沈雲端著銅鏡,好不茫然:我要這樣一張迷人的臉,做甚?還有,這雙血色豎眸,又是什麽鬼?隻有魔族才有這樣的眸子。那麽,我到底是人還是魔?


    他來不及思想,因為此時的清明是非常短暫的。接下來,困意又卷土重來。這迴是象巍峨的高山一般壓了過來。他迅速被它整個兒籠罩住。


    手裏的銅鏡“當啷”墜地,沈雲好比一棵被砍倒的大樹,直挺挺的往後倒下。


    “滋——”


    一陣黑煙自他的印堂裏噴湧而出,迅速彌漫開來。


    數息之間,整間屋子都充斥著濃濃的黑霧。


    而黑霧的中心,沈雲身子悄然浮空。他有如在母腹裏胎兒,頭深深的埋在胸前,抱著自己的腿,團成了一個大球。


    “唿——,唿,唿——”大球的表麵一顫一顫的,自內傳出一陣陣歡快、香甜的鼾聲。


    刷,他那黑緞似的長發盡數散開,象水草一樣在黑霧中,隨著這鼾聲飄啊搖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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