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箭營的主院裏。


    王長老弄明白羅、丁二人的來意之後,頓時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


    什麽叫做百口莫辯?


    完全就是現在的他呀!


    好吧,他承認,確實是看到主公當日在莊子裏對姐弟倆頗有好感,遂而將姐弟倆獻上,以博主公的歡心。


    他到現在也不覺得這裏頭有什麽不妥。送個把人給上位者,以示好,放眼整個祝融大陸,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好不好!更何況,他當時是連賣身契一起獻上的。


    天地良心,他從來沒有想過要在主公身邊埋什麽棋子、暗子。


    “我,我這些年,再也沒有跟他們姐弟倆私底下說過半句話。”他急急的辯解道,“我可以跟任何人對質!”


    丁叔笑道:“我們自然是信得過您的。不然也不會過來請你做這個中間人。“


    羅叔跟著打邊鼓:“當年南下前,主公把姐弟二人的賣身契還給了他們自己。誰能想到,思恩丫頭誌向遠大,執意要服侍主公。我等也不好擋了人家的路。您看,您對他們姐弟倆知根知底,您以前又是老坊長,這裏麵的流程也是再清楚不過字。所以,您來做這個中間人,合適得很呢。”


    王長老聽出了話裏的意思。為了自證清白,他還真拒絕不了。


    “行。那我就再重操一下舊業。”沒有再推脫,他爽朗的應下了。


    東廂房裏,黑漆漆的。


    王恩思抽泣的抱著一雙膝頭縮在木床最裏頭的角落裏。


    臉上的淚痕已幹。好看的桃花眼這會兒腫成了兩隻大桃核一般。


    她知道自己被拘住了。就這樣在床角哭到天黑。


    終於,心裏的悲意哭盡。


    她吸吸鼻子,思索自己現在的處境。


    她被趕迴自個兒的屋子後,幹爹就急匆匆的出去了,到現在也還沒有迴來。


    院子裏隻有幹娘一人。


    她的修為比幹娘略強一些,若是強行衝出去,完全行得通。


    但是,她不能。


    因為那樣做的話,便意味著,她徹底與幹爹幹娘撕破了臉,反目為仇。


    旺子還小,現在,還有將來很長的一段時間裏,她要仰仗幹爹幹娘的地方多著呢。


    幹爹幹娘都是聰明人,應當已經猜出了她的心思。


    這是意料之中的事。


    或者說,她是故意透出來的。


    一年過一年,她的年歲也一年大過一年。


    女子的青春年少能有幾年?


    她已經等了六年,不想,也再也等不起第二個六年。


    所以,她索性挑了這個時機,自己捅破這層窗戶紙。


    但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幹爹幹娘竟然是這種反應。


    她本以為幹爹幹娘會很歡喜的。


    不應該歡喜嗎?


    從一開始,王長老將她送到大人身邊,就說得很清楚——她是服侍大人的丫環。


    在王家,她學的差事是,端茶遞水,疊被洗衣……屋裏大丫環的活計,她樣樣都學了;王家教給她的規矩,也是以大人為天,忠誠、勤快。


    大人不著家,又是個獨來獨往的性子。這些年,她是英雄無用武之地,隻能在府裏,等著,守著。


    成千上百個等待的夜晚裏,她無數次的告訴自己,一定要等下去,守下去。


    就好比一隻蝸牛,從牆底一點兒一點兒的往上爬。爬得雖慢,但終有一天會爬到牆頂的。大人是個重情義的人。她堅信,自己隻要安安分分、乖巧聽話,終有一天,會等到大人的垂憐。


    那時,她完全有信心做一個最好的大丫環。


    至於仙途……嗬嗬,書上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她是大人的大丫環,隻要抱緊了大人的粗腿兒,還用得著擔心什麽仙途?


    再說了,整個青木派都是大人的。大人若是真的寵她,指甲縫裏漏下來的那點資源,也足以她修行了。


    老話說,嫁漢嫁漢,穿衣吃飯。


    她隻是大人房裏的丫環,不敢奢望“嫁”這個字。但是,在她心裏,這一輩子也就隻認定了大人,跟定了大人。那就不是“嫁”,又是什麽?絕對是“嫁”啊。


    所以,大人到時供她修行,不是再正常之過的事嗎?


    呃,扯得有些遠。話說迴來。


    她冷眼瞅著,這麽多年來,不管是大人,還是幹爹幹娘,甚至送她來的王長老……他們所有人,都象是得了健忘症一樣,忘記了她的真正身份。


    好在,她看得清楚,便是最關心大人的幹爹幹娘,也不從提及給大人房裏添人的事。


    也正因為這樣,她才能安安穩穩的等上這麽多年,才堅信自己一定能守得雲開見月明。


    可是六年過去了,事情一點進展也沒有。


    反而是,大人出去的越來越頻繁,在家的日子越來越少。


    眼見著自己最好的年華就要遠去,她發現自己的心有些慌了。


    這一次,好不容易盼到大人終於又迴到了莊子裏。


    幹爹幹娘卻連同她一道,瞞得死死的。


    她再也坐不住了,果斷決定捅破這層窗戶紙……


    腦海裏又浮現出幹娘驚愕,失望,最後變得冰冷的眼神,她不由的又打了一個哆嗦,喃喃自問道:“我到底做錯了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眼淚早已流幹。她這迴是真的被幹爹幹娘傷到了,再也不願意為他們再流一滴淚。


    隻是,心,真的好痛!


    她捧著心口,忍不住呻吟了一聲。


    就在這時,外間的門被“咚咚咚”的敲響了。


    她的思緒被打斷,瞬間迴神。


    象是幹娘在敲門?她是來驅趕我的嗎?王思恩猛的坐直身子。


    果不其然,齊媽的聲音很快響起:“王姑娘,你來一趟廳堂,幾位長老找你有事。”


    嗬嗬,幹娘連稱謂都改了!這是真的不打算再認我這個幹閨女了。王思恩苦笑著歎了一口氣,嘴上仍然向外麵溫順的應道:“是。幹娘稍等,容我洗把臉。”隻在心裏勸說自己:幹娘是長輩,大人也甚是敬重她。所以,不能生氣。就算是等會兒會挨打,也一定要忍著……忍一忍,苦難過去,好日子就會到來。一定會的!


    很快,王思恩發現自己又猜錯了。


    “賣身契!”看著桌上的兩張賣身契,她好比被五雷轟頂,兩眼一翻,“撲通”一聲,跌倒在地,當場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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