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沈雲一大早便出了門,去找昔日舊友扶子興。


    算起來,他與扶子興失去聯係已有半年多。本來兩人的信就不勤,自打去年春天起,便寫得更稀了。往往三兩個月,才通一迴信。而且,扶子興每次寫信來,也是報個平安而已。


    他當時覺得奇怪,還特意在迴信裏詢問扶子興,是不是碰到了什麽煩心事。


    這一次,扶子興的迴信比往常快了好幾天。信裏,連連道歉,解釋道近來要籌備開新鋪子,忙得每天晚上隻能算兩個時辰。


    沈雲看罷,是打心底裏為老友感到高興,沒有再多問。


    到了去年初冬,因為貝帥與叛軍的戰事更加吃緊,仙都那邊與南下的郵路斷了將近兩個月。恢複郵路之後,沈雲立刻給扶子興寫了一信。然而,直到他離開仙都,也不曾收到迴信。


    後來,他到了春望縣,手頭事多,一時之間也顧不上聯係舊友。


    待到閑下來,他打算迴武館辦理休學。想著能馬上見麵,便沒有寫信。


    不知不覺之中,兩人完全斷了聯係。


    想到當年一起在藥穀學藝的小夥伴,各奔東西,有的甚至完全沒了音信,沈雲感慨不已,恨不得能馬上見到扶子興,腳下越走越快。


    不多時,他來到了城東的東臨大街。


    扶子興開的“興鴻樓”,就開在這條街中段與石子巷的交匯處。


    興鴻樓在傳到扶子興手裏之前,與這一帶的商鋪沒兩樣。扶子興接手之後,整體重新翻新過,往上加蓋了一層,原本的黑瓦全被換成了碧綠的琉璃瓦。朱窗綠瓦的三層木樓,是這一帶的獨一棟,在一眾二層黑瓦木樓裏,好比鶴立雞群,非常醒目。


    時隔三年,這一帶除了比先前要冷清一些,並沒有太大的變化。沈雲很順利的找到了興鴻樓。


    從外麵看,它還是記憶裏的老樣子。


    沒變化就好。說明扶子興的日子過得安穩。沈雲歡喜的走進大門。


    然而,一進店門,他發現,不論是夥計,還是掌櫃的,全都是生麵孔,不見一個當年的舊人。頓時,心裏“咯咚”作響。


    “客官,您是要打尖,還是住店?”一位十七八歲的跑堂夥計噌噌的迎了上來。


    沈雲愕然:“你們不是酒樓嗎?什麽時候變成客棧了?”


    夥計聞言,笑道:“原來是熟客。您有些時日沒來我們興鴻樓了吧?原先,這裏確實隻是一家酒樓。去年,我們東家打下這家酒樓後,將二樓和三樓重新修整過,也做起客棧的買賣來。”


    扶子興將興鴻樓打出去了!沈雲越聽越覺得不對勁。明明他去仙都之前,扶子興已將興鴻樓經營得有色有色,在這一帶頗有口碑。那時,扶子興還雄心勃勃的跟他說,下半年打算開一家分店。怎麽可能賣掉酒樓呢?


    扶子興該不是出事了吧?他的心不由提了起來,接著打探道:“請問,原來的東家是什麽時候賣掉這家酒樓的?”


    哪有大清早的,上人家鋪子裏來問東問西的?夥計的臉色有些不好看了,反問道:“客官,一大早的,您到底是來做什麽的?”


    沈雲歉意的笑了笑,現編道:“哦,是這樣啊。我路過,看到你們的綠色琉璃瓦,想起三年前也是偶爾路過這裏,經這家酒樓的東家親自推薦,吃了一碗豬腳米粉,甚是美味,便進店來,想再買一碗嚐嚐。剛才聽小哥你說,酒樓換了新東家,不由多打聽了幾句。”


    豬腳米粉是扶子興自創的菜式,同時,也是興鴻樓的招牌菜之一。在三年多前,很是紅火。故而,他不怕夥計起疑。


    “豬腳米粉?有的!”夥計立刻又變迴了原來的熱忱模樣,伸手將他往旁邊的桌子上引,“我們東家是連店子帶菜譜一並打了下來。原來的招牌菜,一樣沒少,味道還是那個老味道。客官吃了就知道,小的絕對沒有騙您。”


    “連菜譜也一並賣給了你們?原來的東家是不打算再開酒樓了,是嗎?”沈雲頗為遺憾的搖頭,“真是太可惜了。雖然隻有一麵之緣,我對他的印象很深。他是個對吃食很有講究的人。聽他自己說,豬腳米粉就是他新創出來的新菜式呢。”


    店裏生意越來越不好了。有時候,甚至一天到晚也難開個張。好不容易來了一個客人,跑堂夥計自然是很想做成今天的第一單生意,圖一個開門紅。是以,哪怕這個客人是來懷舊的,嘴巴子也碎了些,他還是耐著性子,迎合著客人的心思,將自己知道的情況全講了出來:“可不就是可惜嗎?原來的東家姓扶,是中了武試的老爺。扶老爺對他母親非常孝順,是這一帶出了名的大孝子。去年春天,扶老太太犯了心疾。扶老爺請遍全省城有名望的郎中,吃了不少名貴的藥材。扶老太太也沒見好轉。到了秋天的時候,眼見著人快不行了。”


    “這時,一個遊方的道人找到扶老爺,自稱能治百病。扶老爺也是真急了,趕緊的將道人請到家裏,給扶老太太看診。結果,道人還真是個有本事的。他給老太太服了一碗仙水。老太太太當即醒了過來,嚷著肚子餓,要吃東西。”


    “扶老爺大喜,要重謝道人。道人卻將他請到外間,悄悄告訴他,那碗仙水隻能暫緩老太太的病情,不能斷了病根。要想斷了病根,老太太得去山清水秀的山野,至少靜養三五年。而老太太若是繼續呆在省城的話,最多半年,又要犯病。”


    “扶老爺聽了,當天就放出風去,要打酒樓。我們東家就是那時打下來的。當時,我們東家還問過扶老爺,準備帶老太太去哪裏靜養。結果,扶老爺說,那道人說,老太太的氣運在東邊。他打算帶著老太太往東邊去,邊走過找。看到合心意的地方,便住下來。”


    “原來是這樣啊。”沈雲聽了,終於明白,為什麽扶子興寫來的信,越來越短。原來是忙著照顧扶老太太。好吧,扶子興是個很要強的人,碰到為難之事,也是輕易不會向他們這些朋友開口。所以,夥計所說的,確實是象扶子興能做出來的事。


    在心裏歎了一口氣,他向夥計道了謝,點了一份豬腳米粉之後,又聽從後者的推薦,多點了一道紅燒獅子頭,以及一盅蓮花白。


    吃過後,沈雲出了興鴻樓,心中好不惆悵。扶子興帶著扶老太太這般東行,隻有天知道他們母子二人現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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