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永安副教使的指點,沈雲很順利的找到了藥田的方位。


    雲霧如紗,飄蕩在山穀裏。藥田好比天梯,自穀中沿山而上,層層疊疊,高低錯落,直至山腰,簡直是壯觀之極!


    沈雲歎為觀止。刹那間,他終於發自內心的體會到了,太師祖在手劄裏曾寫到的“滄海一粟”是怎樣的一種感覺。


    成千上萬的藥田層疊,可謂鬼斧神工。壯哉!


    與之相比,他是如此的微不足道,不就是“滄海一粟”嗎!


    就在這時,一股熱氣,宛如滔滔之江水,自丹田而出,直入任督二脈!


    沈雲大喜——這是真氣?


    然而,他高興得太早了!


    這股熱氣堪堪維係了不到兩息,便煙消雲散,無形無蹤。


    罷了。師父生前說過,凝結真氣,當水到渠成,萬萬急不得。


    沈雲接連做了三個深唿吸,定住心神,背著藍布大包袱,踏上一道紅泥田埂,走向自己的藥田。


    地形圖與實際的藥田出入很大。比如說,所謂的水源,其實是穿過山穀的河流。故而,所有的甲字號藥田都位於穀底,分布於河流的兩側。


    眼下,所有藥田都是荒著的。雜草叢中,立有一塊塊三尺來高的木牌子。上麵標記著藥田號。


    沈雲沿著田埂往前走,接連看過三塊藥田之後,發現自己有些誤解——沒錯,確實是數字越大,藥田的麵積越大。但是,這裏的麵積不是他以為的田土的實際麵積。比如說,這三塊藥田的範圍居然還包括了附近一部分河麵。


    在近岸的河麵上,有一些木樁。每個木樁之間拉有懸標。它們和岸上的田埂連在一起,共同構成了和地形圖上藥田形狀。


    沈雲的記性不錯。那張地形圖,他又仔細的分析過。別的字號的藥田,他可能記不太清,但是,甲字號的這二十多塊藥田,絕不可能記錯。


    而且,三塊藥田裏,數字越大的,圍在其中的河麵也越寬。


    於是,沈雲不禁擔心起來——他的甲十號,數字都比這三塊要大……


    很快,他找到了甲十號藥田。


    果不其然!藥田也分成水、陸兩部分,目測總共有兩畝左右。其中,河麵占據了整塊藥田的三分之二!


    陸上的部分,還包括了住宅。


    真正能利用起來的田土,沈雲以自己的務農經驗判斷,不超過兩分地。


    這是要養魚的節奏啊!種什麽藥!


    當然,有些藥材,象荷葉、蓮子等藥材,都是長在水裏的。但是,水中的出產,哪有土裏豐厚?而且,現在已是秋天,水中能種的藥材,更是少之又少!


    沈雲好不失望,同時,也憂心忡忡——守著兩分地,往後的日子,該怎麽過?


    無他,見過永安副教使之後,他才知道,鴻雲武館與舊武館的另一個不同之處,即,束脩貴了不止五倍!


    從永安副教使那裏出來,他的身家便縮水了一大半。四百兩的銀票隻剩下一百二十兩。


    這還隻是一年的束脩!


    明年九月,他要繼續在武館學下去的話,還要再交束脩!


    另外,聽永安副教使說,以後去院裏領取種子、工具、書本、弟子服等,統統都是要另行收費的。


    當然,藥田裏的所出,除去藥院的三成抽成,餘下的,學子可以按市麵上的價格,賣給藥院。


    沈雲聽說了後,心裏後悔不已——早知如此,他會選那塊最大的甲字頭藥田。


    好吧,自己選的藥田……他願賭服輸,背著包袱,向田邊的那排木屋走去。


    又和他之前想象的不一樣。住處不是單門獨屋的那種。而是附近的幾塊藥田的住處蓋在一起。


    象他們這排木屋總共有七間。也就是說,周邊七塊藥田的主人住在一起,每人一間屋子。


    對此,沈雲沒有任何意見。來武館之前,他就做好了群居的準備,想著能有一間單獨的屋子住,就心滿意足了。


    目前,他對於住的要求,得到了充分滿足。


    第一扇黑油小門上都貼了一張巴掌大的黃紙。上麵寫著藥田號。


    “甲十”在最左邊。沈雲掏出銅鑰匙,打開門上的銅鎖。


    推開門,他首先看到的是一個空屋子。


    唔,右側還有一道門。沒有門葉,隻有淡綠色的門框。


    竟然是內外兩間。


    沈雲更滿意了,走進裏間。


    裏頭挨著左側的牆,擺了一張空蕩蕩的小木床。窗戶下有一桌一椅。都是市麵上最簡陋的那種樣式。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擺設。


    先前,永安副教使跟他提了一句,藥院的弟子住得比較鬆散,所以,弟子們可以交一定的夥食費,去膳房就餐,也可以自行開夥。


    沈雲一路走來,覺得膳房離得不近,有意自行開夥。看罷房間,他決定馬上出去一趟——藥院有自己的商鋪,就在膳房旁邊。一個很大的雜貨鋪子。他先前路過時,看到鋪子已經開門了,兩個夥計裝扮的青年男子正在整理貨物。裏頭,穿的、用的,一應俱全。


    從包袱裏取了十兩銀子和一把銅錢,沈雲關上房門,徑直走去雜貨鋪子。


    無疑,他是頭一位客人。


    一名夥計看到他,過走來,硬梆梆的說道:“今天還沒開張。”


    很有意思。這人是個跛子。沈雲是學了醫的,從他行走的姿式,不難看出,他是因為左腿膝蓋受傷致辭殘。


    “這樣啊。”沈雲犯了難。天色不早了,他此時若去外麵采買,以他的腳程,肯定在天色之前趕不迴來;如果不去采買被褥等物,今晚他隻能在光禿禿的木床上湊合一晚。


    還好,這時從裏頭門裏走出一個掌櫃模樣的老頭兒。


    “人都來了,還能把買賣往外推麽?”老頭兒說道,“今兒開張,明兒開張,都是做買賣,有什麽區別?”


    夥計聞言,撓撓頭:“哦,那你要買什麽?”


    哪有這樣做生意的?沈雲頗感意外。


    “被褥、枕頭、床單……”他一一報了出來。


    “哎,等等。”夥計打斷他,“你一樣一樣的說。太多了,我記不住。”


    沈雲滿頭黑線——這哪裏請的夥計!分明是爺,好不好!


    老頭兒彎著腰,慢慢的挪過來,說道:“後生,你莫急。我們才學著做買賣,手生得很。你說一樣,叫他給你拿一樣。合適呢,就拿著,不合適,再給你換。”


    好吧,掌櫃的,也夠奇疤。


    穀中僅此一家雜貨鋪子,別無分號。眼下,他也沒得選擇,隻能將就著。


    “那,先讓我看看被褥。”


    “被褥啊……”夥計摸著頭,四下裏張望,猛的指了一下右後方,“哦,在那邊!你過來看。”招招手,一拐一瘸的往那邊走過去。


    沈雲還能怎麽的?指望這個“手生”的夥計幫他取過來嗎?在妙手堂混了好幾個月,他知道真正的掌櫃與夥計是什麽樣兒。


    這店裏,從掌櫃的,到夥計,都是剛轉行的。人家根本就沒有這種自覺,好不好!


    他笑了笑,跟過去。


    看著周邊貨物的歸置,他的心裏更加肯定——真的是從來沒有見過如此雜亂的雜貨鋪子!貨物擺放,毫無章法可言!也難怪這個夥計記不住哪樣擺在哪兒。


    在屋角擺著一個大貨櫃。有一人半高,分成十六格。裏頭滿滿當當的塞滿了幾十場被褥。厚的、薄的,沒有區分開來,碼在格子裏。


    沈雲看得兩個眼角直抽抽,忍不住說了一句:“你們應該按厚薄,把它們分開放著。這樣,櫃子裏能放下更多的貨物,看著也齊整、舒適。方便客人選擇。”


    夥計愣了一下,嘀咕道:“好象很有道理……”


    老頭兒慢慢的挪過來,抬頭,目光灼灼的看向沈雲:“後生,你會做買賣?”


    沈雲輕笑:“曾經在藥鋪裏做過事,多多少少知道一點兒。”


    “哦。”老頭兒心道:眼前的小子看著挺伶俐的,行事說話,看著幹淨利落。以前又做過買賣,要是能招攬到鋪子裏做事,就好了。


    拿定了主意,他直言道:“我姓餘。他們都叫我餘頭。這家鋪子是我們幾個自己湊錢開起來的。後生,你叫什麽名兒?是武館裏新招的雜役嗎?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幫你去院裏疏通關節,把你派到我們鋪子裏來做事。工錢保證比院裏要多。”


    好吧,武館明天才開館收徒。而且自己的穿著打扮,也不象是良民家裏出來的公子爺……沈雲笑道:“我叫沈雲,是藥院弟子。”


    “原來是沈公子。”餘頭一臉尷尬,抱拳賠不是,“對不住,我老餘眼拙,有意不識金鑲玉。冒犯之處,請沈公子莫要往心裏去。”


    這做派……挺爽快的。象是江湖人氏,但又不完全象。而且聽他的口吻,應該是良民身份。沈雲挑眉:“無妨。”


    來鋪子裏做事……他有些心動。束脩如此之高,他真的很缺錢!


    清了清嗓子,他說道:“我可以來你們鋪子裏做事。”


    餘頭和那名夥計都愣住了。


    沈雲又道:“整理貨物,記賬、做賬,這些,我都可以做。不過,我還要上學,料理藥田,所以,不能全天在鋪子裏做事。每天最多能抽出一個時辰。”


    餘頭迴神,從心底裏笑了出來:“我們鋪子裏正好缺少一個賬房先生!好好好,就這麽說定了!”


    這哪裏是做生意的人啊!沈雲完全肯定,餘頭確實是頭一迴開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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