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武館名叫“鴻雲武館”,在東城區。


    路不近,同時,也是為了給玉寧道長一個良好的初印象,沈雲早早的背上行囊,去前堂向吳掌櫃請辭——他與東家有言在先,想離開,隨時都可以,並且不用事先告知後者,隻要跟櫃上交待一聲即可。


    “恭喜啊!”聽他說完,吳掌櫃打心底裏為他感到高興。同時,也替東家鬆了一口氣。


    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東家是一時被蒙在鼓裏。但是,鋪子裏其他人,誰沒看出來老太太和大小姐的謀算?


    還好,人算不如天算!


    雲哥兒此一去,高就鴻雲武館,定是前途無量。


    老太太和大小姐縱然有千般的手段,但身處內院,也是使不上。


    如此一來,東家將來不至於要麵對不堪之境,無顏麵對雲哥兒。


    而他們這些旁觀者也不用時時暗中幫著雲哥兒提防,以免背上“知情不報”的罪過,良心問責。


    真正的皆大歡喜!


    哦,當然,老太太和大小姐知道了肯定歡喜不起來。


    但是,她們想做的事,是好事嗎?分明是飛蛾投火啊!東家是真心疼愛唯一的幼妹,不然,哪用得著她們兩個內院女子自個兒謀劃?


    裏頭的利弊關係,將來她們會想明白的。


    和他一樣想法的,還有秦先生和大江他們。


    聞言,三人齊齊眉開眼笑的湧上來,紛紛抱拳向沈雲道賀:“祝雲哥兒此去,前途似錦!”


    “雲哥兒,得空,迴來坐坐。我們會想你的。”郭子的眼圈紅兒。


    吳掌櫃提起袍角,欲送他。


    “掌櫃的,請留步。”沈雲攔住了,抱拳向眾人告辭,“各位,保重。我也會想大家的。”說罷,背著藍布大包袱,出門而去。


    大江象是想起了什麽,快步衝到桌子旁,打開剛剛送過來的提盒,麻利的打包了兩個白麵大饅頭和那一小碟醬肉,追上去塞到沈雲的手裏:“雲哥兒,拿著路上吃。”


    眾人走到門口,目送他離開。


    當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的拐彎處,秦先生突然問道:“掌櫃的,大小姐應該還不知道。過會兒,她還會來後頭庫房做事。要不要去告訴她?”


    吳掌櫃環視眾人,沉聲應道:“東家有吩咐,大小姐在庫房時,我們多少避著點,盡量莫往那邊去。”


    也就是說,不要告訴嘍。


    秦先生拈著胡須笑道:“掌櫃的所言極是。”


    大江和郭子也異口同聲的表態:“我們都聽東家和掌櫃的,不去打擾大小姐做事。”


    因為他們一齊裝聾作啞,所以,吳家麗在一號庫房獨自呆了一個上午,也不知道沈雲已然離開了——久久沒看到沈雲,她納悶之餘,心裏七上八下的,甚覺不安穩。然而,庫房重點,不比內院。兩個月來,她根本就安插不進人手。而鋪子裏的眾人,更是視她如洪水猛獸一般,唯恐避之不及。所以,她被困在庫房,無計可施。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她迫不及待的去吳老太太那邊。


    不想,老太太竟然病了!


    她身為親生女兒,竟然被一個陌生的婆子攔在院門外。


    “大小姐,老太太喝了藥,剛睡下。”婆子麵無表情的跟她行了一個禮,“大夫說,老太太的病易過病氣。大爺特意吩咐下來,叫您過些天,再來探望老太太。”


    明明昨天還好好的!怎麽突然就病了呢?


    怪哉!


    吳家麗掩下心中的狐疑,和顏悅色的問道:“這位媽媽,怎麽臉生得很呢?請問,今兒是哪位大夫過來給老太太瞧病?”


    婆子連眼皮子都沒有抬一下,木著臉,禮數周到的答道:“迴稟大小姐,奴婢夫家姓周,原本是在前院書房裏管事的。老太太的病來得又急又兇,大爺嚇壞了,親自去請的大夫。奴婢先前在前院書房做事,沒見著大夫,不知道是哪一位。”


    簡直是滴水不漏。吳家麗氣得牙根癢癢,恨不得撲上去撓花那張死人臉。


    她暗中掐著自己的掌心,好不容易把心中的怒火強壓下去,眉尖緊蹙,憂心忡忡的說道:“哦,謝謝周媽媽。我這就去問大爺。”


    身為大小姐,吳家麗在內院暢通無阻。很快,她打聽到大哥在內書房裏。於是,連衣服也顧不得換,急匆匆的趕了過去。


    “大哥,娘怎麽了?”


    吳老板其實是在等她。


    不問不知道,老太太昏倒後,他拿下老太太身邊的管事婆子田媽媽一問,真的是嚇了一大跳:原來,他的娘和幼妹在謀劃那樣的勾當!


    他一直以為嬌憨、天真的幼妹,竟是如此之不堪!


    真是瞎了眼!


    看著一臉著急的幼妹,他不禁有些恍惚:這人是誰?是他和爹一直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的囡囡嗎?


    “大哥!”吳家麗急了,“娘怎麽會突然病了?娘明明昨天還好好的,跟我說要請沈哥哥來家裏過九九節……”


    後麵這句才是重點吧!好個無情無義的女子!吳老板心裏拔涼拔涼的。


    他清咳一聲,打斷道:“娘怒極攻心,中風了。大夫說,隻宜靜養,不可再操心。所以,這段時間,你不要去打擾娘養病。”


    “啊?”吳家麗呆若木雞,“我……”


    吳老板擺擺手,又道:“娘病得重,家中一切從簡。九九節,我沒心思過。明天,你去你大嫂那裏,和孩子們一起吃個飯,就算是過節了。”


    “那,沈哥哥……”吳家麗突然意識到不對,趕緊換了一句話,“他今天上午沒去庫房做事。是不是也病了?”


    “哦,他走了。”吳老板心裏厭煩得很,暫時真的不想看到這張精致的臉,“鋪子裏現在人手吃緊。吳掌櫃說,庫房那邊要招一個新學徒。往後,你不要去前頭了。你想學藥,是好事。過些天,等娘的病情穩定了,我空出手來,會幫你去找一個藥理知識淵博的女先生。”


    吳家麗仿佛被人猛的敲了一棍子,連退數步,身子搖搖欲墜。她隻聽到那句“他走了”。後麵的話,一個字也沒有聽進去。


    “怎麽會這樣……”


    吳老板氣極,扔下她一人,拂袖而去。


    快刀斬亂麻,他希望這件事到此為止。


    然而,事與願違。他滿腔的好意終究被當成了驢肝肺。


    吳老太太很幸運,能得到及時的醫治和精心的護理。一個多月後,病情穩定,她又能說能走,並沒有落下明顯的後遺症。


    禁止探視的命令自然而然的解除。


    母女倆都不甘心,湊在一起,又謀劃開來。


    當然,這些是後話。


    鴻雲武館。


    在新武館開館的前半個月,東城區整體解除了禁嚴。


    沈雲一路打聽,才知道鴻雲武館竟然在白玉堂的原址上,整修擴建而成。


    高大巍峨,而又飽含歲月沉澱的青石山門,無一處不透著沉甸甸的滄桑之感。


    沈雲仰視著“鴻雲武館”四個朱色大字,不由想起血灑刑場的歐堂主。


    歐堂主在刑場上的怒罵,更是久久迴蕩在他的耳邊。


    什麽是道?


    什麽是道統?


    沈雲深吸一口氣,暗中扼腕,在心裏對自己說道:鴻雲武館,我來了!不為著紫穿紅,不為金山銀山。我為師父而來!為報仇雪恨而來!


    什麽是道?什麽是道統?我一定要找出答案!


    學武,長本事!我要變強大!我要報仇!


    還有九姐……等著我!我一定會來找你的!


    “什麽人!”


    山門後傳來一道厲喝。


    嗖——


    青影一晃。


    山門之中,一名青衫中年男子現身。


    他立在那兒,有如一把出鞘的尖刀,殺氣淩人。


    沈雲心中凜然,目光不由落在他那空蕩蕩的左袖子上。


    獨臂高手!


    鴻雲武館好奢侈,這樣的高手竟然安排來守山門!


    “小子沈雲,前來投薦書。”沈雲雙手奉上薦書。


    中年男子大步上前,接過薦書,垂眸看了一眼,冷聲說道:“在這裏等著。”


    “是……”不等沈雲的話說完,中年男子已抽身離去,隻給他留下一個步履匆匆的背影。


    沈雲沒來由的鬆了一口氣——這位身上的殺氣,好濃!


    在他的心裏,守門人就應該象劉爺爺那樣的慈祥、寬厚……


    再次抬頭凝視“鴻雲武館”四個朱色大字,他不禁心生猜想:都在傳新武館與以往的舊武館不同。那麽,它到底是哪裏不同呢?


    呃,殺氣騰騰的守門人,就是頭一樁不同之處嗎?


    正在神遊之際,沈雲陡然感覺到周邊的溫度在急驟下降,連忙迴神細看。


    唔,是獨臂又迴來了。


    “道長要見你。”他冷著臉,硬梆梆的說道,“直往前走,在第一個拐彎處往左拐,直走。看到石階,上去。道長在上麵的竹亭裏。”


    “多謝。”沈雲打了拱,背著藍布大包袱,欲往裏走。


    “等下,包袱不能帶進去。”中年男子叫住,“留在我這裏。見過道長後,再來領。”


    沈雲甚是猶豫:包袱裏的衣物銀錢,還好說。但是,師父傳下來的兩樣師門寶物,也能交給陌生人代為保管?


    開什麽玩笑!


    這時,中年男子拿出一枚黃紙符,說道:“你用封印符把包袱封住,不必擔心財物丟失。”


    原來早有相關保管措施。沈雲放心了——師父生前教他用過下品封印符。但凡封印符封住的東西,若是被旁人動了,身為用符者,會第一時間感應到。


    好吧,下品封印符也不是什麽萬無一失的法寶。但是,至少鴻雲武館用它表明了一個態度,即,人家不屑於動任何人的私物。


    再說,他能拒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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