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雲的盤算落了空。陳老爺審時度勢,指揮得當,接下來的三天裏,車隊都找到了投宿的客棧,沒有跟大多數難民一道露宿野外。


    坐車比步行要快得多,沈雲在心裏大概推算了一下,小猴子一行人估計已經被落下了三四十裏。隔著這麽遠的距離,以他現在的腳力,根本就不可能乘夜迴去殺了小猴子,再在天亮之前折返。


    於是,他隻能暫且做罷,心道:戲文裏常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遲早有一天,我會找到小猴子,殺了他,給九姐報仇!


    車隊每到一處客棧投宿,都會跟店家打探消息。打探的結果是,形勢越來越緊張。先前石秀縣裏的傳言不假,叛軍真的派了三路兵馬往石秀縣方向行進。在省城落敗的仙符兵主力這兩天都在石秀縣周邊集結。他們紮下營帳,說是要痛殲叛匪,“誓與石秀共存亡”。


    “幸虧我們走得及時,昨天就出了石秀縣地界。聽說,前天中午開始,仙符兵在石秀縣界內設置關卡,把官道給封了。”陳有福得了確切消息後,跟柱子兩兄弟直道“慶幸”。


    柱子聽了,不由愁雲滿麵:“姐夫,這麽說,仙府和叛軍是真的要在石秀縣打大仗了?”


    “爹就是太強。讓他跟我們一道出來,他說什麽也不聽!”拴子急得直跺腳。


    沈雲很喜歡聽陳有福跟他的兩個小舅子說事。每聽一次,他都覺得長了不少見識。


    他也很牽掛老洪,聞言,忍不住出聲:“莊子離石秀縣有幾十裏地遠呢。而且,莊子三麵都是山。沈伯早有謀劃,說要是打起來了,他得了信,會早早的躲進山裏。不會有事的。”既是寬兩兄弟的心,也是寬他自己的心。


    陳有福沒想到他小小年紀竟能有這番見解,驚訝的看了他一眼,點頭也道:“雲哥兒所言及是。”


    迴去後,他跟洪金姑又是一通感慨:“要是鬆哥兒也有雲哥兒這般見識就好了。”


    洪金姑白了他一眼:“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打地洞。你也不看看雲哥兒的家世!人家出身是良民,小小年紀就能識文斷字,當小師傅教人拳法。他受到的教養是我們鬆哥兒能比的嗎?”


    好吧,這是一個大誤會。沈伯其實也不清楚沈雲的真正來曆。他隻知道先生甚是看重沈雲,養傷期間,也不忘教後者讀書。再加上,後者是良民,所以,便理所當然的認為後者是先生的後輩親戚。於是,在佃戶和兒女們麵前,他給後者編了一個莊主外甥的身份。他在莊子裏和兒女們麵前素有威望。他的話,大家都深信不疑。是以,大家私底下都把沈雲當莊子的小主子。


    是啊,良賤之分有如雲泥之別。賤民哪裏能跟良民比?陳有福被駁得啞口無言。


    洪金姑又道:“雲哥兒看著就是以後有造化的。我們不跟他比。鬆哥兒將來接了鋪子,要是再能把鋪子的生意做得更大些,我就心滿意足了。”說著,她推了推自家男人,“我問你,準備什麽時候教鬆哥兒算盤術?”


    陳老爺年青時得了一場機緣,有幸學得算盤術,於是從無到有,創下一份不菲的家業。


    陳有福沒有學武的天賦,早早的跟著他爹在鋪子裏做生意,也打得一手好算盤,在縣城裏有“金算盤”之稱。算盤術已然成了陳家的家傳秘技。


    現在,鬆哥兒也是個沒武學天賦的。她隻想兒子能學會陳家秘技,把家業發揚光大。


    對於賤民來說,如果沒有仙資,也沒有武學天賦的話,子承父業,是唯一的出路。


    “原本是收了秋糧,空閑一些,而鬆哥兒也過了七歲生日,就教的。”陳有福歎了一口氣,“現在兵荒馬亂的……唉,等到了穀南城姑母家再說罷。”


    次日清晨,車隊繼續南行。


    這一天,他們運氣不好。沿途的村子都是空的,不見人煙。這裏的人們應該也是和他們一樣,早早的逃了,隻餘下空的屋舍。


    “我們也去村子裏找間空房子,生火做飯,對付一晚。”陳老爺很是無奈。


    天色將晚,離官路近一些的空房子幾乎已經被逃難的人們占滿了。陳有福與柱子兩人一道,去村子深處尋找合適的屋舍。如果找不到的話,車隊今晚就隻能找塊空地露宿了。


    逃難的人實在是太多。而眼前的這個村子又破爛得很,沒有幾間全乎的好房子。他們倆一直往村裏走,幾乎穿過了整個村子,在靠近另一端的邊緣終於找到了一間小小的茅屋。本來是兩間,緊挨著的另一間倒了大半,隻剩下一個半人高的土牆角。


    柱子留下來守地盤,陳有福返迴去,將車隊帶進來。


    沈雲坐在牛車上,警覺的四處張望,卻越看越覺得不對勁——村子裏一片狼藉,且有好些地方現出火燒過的痕跡。


    抵達茅屋後,他再也忍不住,悄悄的將柱子拉到一邊,道出心中的疑惑:“柱子哥,這裏的人們逃難時,為什麽還要放火燒自己的屋子?他們都沒有想過,以後還要迴來嗎?”


    火燒的痕跡太明顯,柱子自然也是注意到了的。他歎道:“村民肯定不會放火燒自己的家。這些火應該是借宿的人生火做飯,離開時,又沒有徹底把火撲滅,不小心燒起來的。沒人看著的房子,很快就會被糟蹋掉。所以,爹才不肯離開莊子。”


    栓子恰好也聽到了,湊過來插嘴:“雲哥兒,你沒看到周邊的田地也都被糟蹋得不成樣子嗎?肯定也是逃難的人做下的。這裏的村民得到要打仗的消息,隻好舍棄田裏快要熟了的稻子和瓜果,拖家帶口的連夜逃走,結果便宜了逃難路過的人。要是自己的莊稼,哪個不是收拾得幹幹淨淨,齊齊整整?怎麽舍得這樣糟蹋?”


    “作孽啊!”身為莊戶漢,柱子甚是痛心。


    沈雲聽了,心裏將信將疑。不知道為什麽,進村時,看到那些被火燒掉大半的破房子,還有地上散落的破磚爛瓦,他就不由的想起了被屠戳過後的牛頭坳村。


    不過,轉念又一想:要真是仙符兵來過,村子肯定也會被燒得寸草不生。哪裏還能剩下一些空房子?再說,昨天,陳老爺不是打探得很清楚嗎?仙符兵都駐紮在石秀縣那邊,離這裏有幾十裏地遠。


    這樣想著,他便沒有再說什麽。進來時,他在路上看到了一口水井。很多人在那裏打水。他也從牛車上提了一隻空木桶,準備去井邊打些水來,給大黑刷澡。


    “雲哥,你要去打水嗎?”鬆哥兒抱著甜妞從屋裏出來。一間半茅屋破破爛爛的,門窗都被卸下來,不知道被弄去了哪裏。隻剩下四麵牆和屋頂。陳太太不得不親自領著女人們收拾屋子、生火做飯飯。於是,分身無術的洪金姑便塞了兩塊糖糕給甜妞,讓鬆哥兒帶妹妹去屋外玩。


    沈雲點頭:“嗯。我看到前麵有一井口。”


    “我們也去。”鬆哥兒這些天跟慣了他,想都不想就抱著妹妹追了過來。


    沈雲看了一眼手裏拿著兩塊糖糕的甜妞:“井邊人太多,你和甜甜在這裏幫我看著大黑。等我打了水迴來,我們一起給大黑刷澡。”


    聽到沈雲把大黑交給自己看著,鬆哥兒立刻覺得責任重大,心裏更是榮幸之至。去井邊變得一點誘惑力也沒有了。他放下甜妞,鄭重的點頭:“行,我在這裏看著,雲哥隻管去打水。”


    沈雲暗中鬆了一口氣。要是鬆哥兒一定要跟著去打水,他肯定要頭疼死了。


    “看大,大黑!”甜妞掂起腳尖,殷切的向沈雲高高舉起一隻手裏的糖糕,口水嘩的流出好長,落在紅紅的小襖上,“雲哥,吃!”


    這隻糖糕都被咬過一口了……沈雲大窘:“甜甜自己吃。”


    不想,甜妞咧了咧嘴,說哭就哭,眼見著淚水就要堆滿她那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嗚……”


    “好好好,我吃。”沈雲真是怕了她,趕緊彎腰接過那隻糖糕。


    “哈哈哈……雲哥,你怕甜甜!”鬆哥兒蹲在地上大笑。


    甜妞素來喜歡學她哥哥,含著淚花兒,也笨拙的蹲下來,“咯咯咯”的笑起來。


    說哭就哭,說笑就笑,女娃娃真是麻煩!沈雲衝他們倆翻了一個白眼,將糖糕胡亂的塞進懷裏,提著大木桶落荒而逃。


    在外麵逃難,吃食是寶貴的。他聽鬆哥兒閑扯時無意中說過,甜甜最愛吃永興齋的糖糕,離開家時,洪金姑特意去永興齋買了一匣子。也就是說,這種糖糕吃一塊,少一塊。他打算呆會兒迴來,再還給甜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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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峰多謝書友小怪愛吃魚的平安符,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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