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正期末考試。雨齊靜靜地看他的書,靜靜地收拾他的東西。學校已經同意了他的申請。他打算期末考試一完就走;明年,他將不再來這。

    很快,最後一科考完了。當小胖他們興高采烈地迴到宿舍時,雨齊的床鋪空空,書架也空空,隻在桌上壓著兩頁寫著毛筆字的紙:

    幾重風雨去

    魂歇夢休

    那堪迴首?

    正飄零

    花謝花更飛

    無語淚流

    莫怪腸柔

    知否?

    曉是雪夜風驟

    人歸去

    笑空樓

    幽思難收

    惜無情

    路依舊

    試問知已何處有

    看看

    孤影相守

    傷心瘦

    嗚天狂風舞寒柳

    言不盡

    愁更愁

    那個時代已經過去了,屬於那個時代的一切也都過去了嗎?

    三個弟兄相覷……

    傍晚的時候,雨齊又坐在了西華山那個小山頂的圓石上,異常平靜地坐著。山,還是從前的山;天,還是從前的天;人,卻不再是從前的人了。雨齊想起了“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的詩句,他忽然感到,這麽平常的一句,承載的竟是如許傷感,如許無奈。迴想起與茜茜在西華山的遊玩,想起在悒城公園大河邊的相聚,想起給夏文瓊過生日的熱鬧,……這一場場,一幕幕,仍是那麽地熟悉,一切好像發生在昨天;而昨天,卻又恍若一個夢。

    如怨如訴的琴聲又響起來了。雨齊想,茜茜此刻,一定在天上笑咪咪地聽我吹口琴。她走了,她像隻可愛的小鳥兒來到人世這個大森林裏痛痛快快地遊玩,玩累了,倦而知返,便快快樂樂飛迴家去;還有曉嵐,她也走了,她帶走了一切,卻又留下了夢,一截殘缺的夢,是嗎?

    那個時代雖然過去,屬於那個時代的一切真的都會被帶走嗎?

    如怨如訴的琴聲空曠地響著,仿佛在訴說著一個古老的情話,響遍了山穀,響遍了黃昏,連山穀與黃昏也無比傷感起來。

    茜茜走了,曉嵐走了,雨齊,也該走了。

    火車像一條憤怒的巨龍,唿嘯著向前方衝去,狠狠地撞擊著鐵軌,發出咯嗒咯嗒的聲音。火車帶走了雨齊,也帶走了那個時代。是的,那個時代已經過去了。當“楓葉”已成往事的時候,有一些卻永遠也不會被帶走。至少,至少,還有夢,還有那首永遠的傷感的《楓葉紅,黃葉飄》:

    楓葉紅,黃葉飄

    青春妖嬈歎易凋

    …………

    。後記。

    我的小說

    小說是寫完了,該說的話卻沒完。想想似有說說的必要,那麽就鬥膽添上兩句。也不知這添兩句,究竟是“畫蛇添足”,還是“畫龍點睛”;則此“千秋功罪”,任讀者評說吧。

    我覺得,小說的任務在於塑造人物,在於展現思想,尤在於引發思索。為了引發讀者的思索,小說中需以矛盾示現問題,以悲劇示現問題。舉個例,就說雨齊,在文中,一再表現了雨齊對教育製度危害的憂慮,卻又寫他勸小胖要像王旭那樣好好學習;雨齊對“情”看得透徹此(相對文中其他人而言),然而他的感情卻以茜茜死別,曉嵐生離的悲劇結尾;性格上也是一會兒談笑風生,一會兒沉寡言;特別有一點,小說中似乎沒有給他塑造“缺點”,他似乎“絕對優秀”,可這樣優秀的人結局又那麽淒涼,這是什麽原因呢?其實,可以說,小胖、趙小濤等人性格的優缺點都算比較鮮明的;對雨齊,我不想走同樣的路,給他塑造“有個性”(頗令人喜歡)的缺點,像“酒肉僧”之類風格;我讓他擔負更重要的使命,給他塑造的,是最具深刻意義的缺點,這樣的缺點,這樣的深刻,不可觀隻可感。雨齊確實是太優秀了,他的缺點就隱含在這“太優秀”中,這是他不可避免感到孤獨的原因,也預示了整個悲劇的必然性。缺點,什麽是缺點?缺點隻是一個相對概念。落後於常態者,固然稱為缺點;超前於常態者,未嚐不是更深刻更可怕的缺點。自身的齒輪過大而與大環境的齒輪齧合不來,發生強力撞擊了,悲劇也就不可避免。這樣的缺點,應該說,更值得思考吧。

    另外,在整體風格上,這篇小說也不是用的一個模子。比較而言,前文較為活潑熱鬧,後文較為冷靜平和,塑造不同的人物也是如此。這樣有鬧有靜,由活潑熱鬧漸歸於冷靜平和,或許更有利於引發讀者的思索。

    若讀者真能透過“一場遊戲一場夢”見到這份冷靜的思索,則實乃此文之大幸,也不負了瘋作者的一片“癡心”。

    我應該感謝我的讀者們。

    豐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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