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布下麵是一張蒼白的臉。


    山路顛簸,還沒開到高速公路,我怕薛女士給顛得掉下座位,於是一路伸手握著她的手腕、穩住身形。


    此時謝哥發火,伸手一扯桌布,薛女士的麵容露了出來。


    她的皮膚沒有血色,蒼白而憔悴,活像一具標本。


    謝哥嚇了一跳,後退一步,問道:“……這真的是屍體?”


    他不確定,我也不確定啊!


    要說是死人,那最基本的東西是什麽?血液不流通形成的屍斑,或者因為內髒腐壞形成的巨人觀,整個人會漲得像皮球一樣麵目全非。


    但薛女士現在的臉隻是瘦削凹陷,皮膚都沒鬆弛,更別說屍斑了。


    謝哥常年邊境混,算是膽子很大的人了,他抬手摸了摸薛女士的頸側:“……血管還是軟的。”


    我點點頭,就是因為判斷不了生死,我才背迴來啊。


    “你認識這個人?”謝哥立刻就從我的眼神中看出了端倪。


    “……其實,這是我老爹的妻子。”


    謝哥愣了愣,脫口問道:“你媽啊?這麽年輕?是你後媽?”


    囧,我爹要是真有能耐給我找個後媽還好呢。


    “你們家都是幹這行的?都是法師?”謝哥不知道該說什麽拍了拍手,自己又迴到了駕駛座。


    我把薛女士繼續包起來,伸手握住她的手腕,體溫源源不斷的傳遞過去,我已經判斷不了她現在的狀態了。


    她的頸側血管確實柔軟而有彈性,說明血液並沒有停止流動,但她的狀態好像長眠一般。


    背了她一路,自己的體溫與她融合,越來越覺得,她好像就是睡著了。


    而且是我的錯覺嗎?我怎麽覺得她的臉色沒那麽難看了。


    “我現在要趕緊將她送迴去,讓我家人判斷情況,所以……謝哥,這車能不能賣給我了?”我問。


    謝哥歎了口氣:“賣給你你又能怎麽辦?這裏千裏之遙,你一個不熟悉路況的小丫頭,開車載著一具不死不活的人,遇到安全檢查怎麽辦?還是我開車送你迴去吧,順便去見一下盧姐。”


    “謝謝你啊,謝哥。”


    “謝什麽謝……以後這種危險的事情,你一個小丫頭別來摻和了,這世上每天都有人出生、有人死亡,而在境外這種灰色地帶,死亡更是家常便飯,你怎麽會一個人來這裏?”謝哥忍不住吐槽起來:“一開始我以為你有自己的渠道,後來發現你就是膽子大啊!看看你這樣子,居然一個人走了那麽遠的山路,還從水裏逃走,那河裏有水蛇的啊……”


    謝哥一路都在教訓我,之前他沒這麽多話,大概覺得我能全須全尾的迴來讓他震驚了,就開始訓斥我亂來。


    更可怕的場景我也經曆過了,這些不算什麽。


    一路上我們不敢走大路,全部是繞行鄉間小路,薛女士的身體在一點點變軟,我感覺體溫對她的身體似乎有作用,於是盡量緊挨著她。


    車子開到我們城市附近,大師兄和我爹就在必經之路上等著了。


    跟他們一起來的還有一輛私人醫院的救護車,這下不用擔心交警臨檢了。


    我從來沒見過我爹這模樣——他一直是溫文儒雅的老學究形象,但是見到薛女士的模樣時,他眼圈兒都紅了,一把從我手中將薛女士抱過去。


    “師父,讓我來抱吧?”大師兄低聲說道。


    我爹就不,這老頭非要自己親自把人抱上救護車,我扯了扯大師兄的衣擺,低聲道:“讓他抱吧,我都能背得動,何況我爹好歹是個男人呢……”


    大師兄長歎一口氣:“小師妹,我現在也管不住你了……但你有身孕,不該涉險,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孩子沒了,會是什麽情況?”


    “我沒……沒想過。”我低頭認錯。


    “道醫玄門,始終是凡人的世界,那些仙魔鬼神的事情,你怎麽能插手?太危險了,以後你不準再涉及這些事,誰威脅你,你讓他來找我。”大師兄憂慮的看著我。


    我搖了搖頭。


    帝君大人已經說了,自有劫難,亦自有福報。


    本來我就很弱了,如果再怯懦怕事兒、畏縮不前,那肯定沒有不能得償所願。


    沐挽辰為什麽把我“拒之門外”。


    他認為我尚且沒有能力去麵對未知的危險。


    我還沒有能力與他站在一起。


    “子意、小珞兒,快走啊!”我爹將薛女士放在救護車後,焦急的催促我們。


    我點點頭,看大師兄隻開了一輛普通的車來,問道:“大師兄帶現金了嗎?”


    “帶了三萬,防止遇到手機沒信號的時候……你要做什麽?”大師兄嘴上還在問話,下一秒就已經吧手提包遞到我手中了。


    我要做什麽似乎不重要,他問話隻是一個習慣,這樣的縱容讓我有些愧疚——我似乎離了家人就什麽也做不成。


    我把三萬元現金給了謝哥,要他一定收下,謝謝他一路的照顧,謝哥默默收下錢,提醒了一句:“小孩子還是遠離這些危險的事情吧,真的不適合……我去見盧姐,會建議她另請高明,不要再找你了。”


    他歎口氣,開車自己走了。


    大師兄將我塞到車裏,我們一路狂奔到私人醫院。


    在救護車上,我爹已經對薛女士簡單的做了檢查,他悄悄告訴我們:這是離魂的法術,她的身體變成這樣,也是離魂症的症狀。


    “什麽離魂症啊?她都生魂出竅了……生魂還不知道飛到哪裏去了……這怎麽治療?”我悄聲問。


    我老爹皺眉摸了摸下巴:“魂魄飛揚、神魂離體,兩魂六魄遊離體外,哪怕是她自己施法造成,也會對身體有重大影響,當務之急要給她招魂。”


    “在醫院招魂?老頭子你想被人拍下來發上網嗎?”我皺眉道。


    “那怎麽辦?這種情況很兇險的,她身懷異術才能維持生存……”


    “她身懷什麽異術啊?巫族給胎兒嬰孩下的血蠱嗎?她不是在法門之外出生的嗎,哪裏還有血蠱?”


    老爹遲疑了一下,咬了咬唇,低聲道:“她們有一個傳承的方法,叫‘過功’。”


    過功?


    “過功是巫術的一種,道門還稱之為過教、過法,不過這種方法幾乎已經失傳了……但是她家從曾祖母開始,為了延續掌控鬼神的術法,就采用過功來傳承……也就是上一代的女子將自己的功法過到下一代,自己就與普通人無異了。”我爹解釋道。


    我愣了一會兒,恍然大悟,難怪那位黃土埋脖子的老太太很聽薛女士的話,因為她的功法都過到薛女士的母親身上、然後又到了薛女士的身上,薛女士才是掌權話事的主。


    “真的有這種方法嗎……”


    “有的,我以前就發現了,她的身體上有特殊的印記,那就是過功的第一個步驟‘封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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