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城，「機關」坊間群，某商店庭院。
地上堆滿了細長的竹片，以及手指粗細的竹竿。一張桌子，上麵是一遝粗糙的紙張。桌旁幾個木桶，裝有黑的、黃的、白的粉土。一個瘦削修長的青年正埋頭苦幹，隻見他雙手麻利，竹竿和竹片一經他手，立即變成精巧的骨架子。
空氣裏充滿了臭惺味，他卻渾然不知。
“大白，今兒要弄啥呢？”旁邊的黑漢子身材魁梧，坐在小板凳上，看起來如小板凳上坐著一頭水牛，搖搖欲墜。他口中的大白便是機關堂學徒白魯行，這個天才人物，經常做出不可思議的器物來。黑大漢瞧得一頭霧水，卻也瞧得愉悅，因為這神仙般手藝隻會令人看了滿心歡喜。
“你在「機關」坊間群幹活，說到底還是機關堂的一分子啊。你來猜猜，我在做啥。”白魯行沒有抬頭，一邊紮骨架子一邊說道。
“給點提示唄。”黑大漢撓頭。
“看見這幾個木桶了沒？”白魯行指向木桶，“這就是提示！”
“啊？還不如不給……”黑大漢有點沮喪，卻起身走近木桶。他極力發揮所有感覺能力來，黑色粉土味道較淡，看來是炭泥；黃的有一股刺激味，應該是硫磺；至於最後一桶白色粉土嘛……難道是硝？
“大白，難不成你要造火藥？”黑大漢驚道。雖說「機關」坊間群有製造武器的特權，但也得上報天網，得到允許之後才可製造。
“你猜對了一半。”白魯行神秘道。
“那我就猜不到了。”黑大漢又坐迴小板凳。
“你能猜到是火藥，勉強算你合格吧。”白魯行繼續紮他的骨架子，頭也不抬地說道，“我要做的東西啊，叫煙火。”
……
郭城，「中丞」坊間群，商店“天下第一吃”。
高俅跟隨小二入店，心靈頓時被雅致幹淨的環境所虜獲。店麵席位大致可分為大廳、廂房、雅間三類，桌麵拋光後塗上一層蠟，光滑細膩；地麵仔細鋪上大理石，工匠有意將大理石麵打磨成粗糙麵，給人一種返璞歸真之感；至於承重柱，上麵竟然請來書法名家，揮毫寫上唐朝詩句。
大廳的桌子被臨時拚湊成長桌，坐著一排貴賓。不用說，這些便是寶錢堂和中丞堂的理事。
理事相當於長老，在堂內地位頗高，僅次於堂主。
“怎麽找個黑小子？！”掌櫃斥道。
“我洗把臉就白白淨淨了。”高俅忙道。
“還不帶他去洗臉？！”掌櫃又斥道。
小二被突如其來的訓斥弄得灰頭灰臉，連忙拉著高俅去洗臉。高俅臉上塗有墨膏，此物容易清洗，三五下便洗淨。他抬手用衣袖抹幹臉龐，身旁的小二卻帶著古怪的眼神看著。
“怎麽了？”高俅心生警惕，以為他是孫掌櫃的人。
“想不到你小子這般白淨。”小二說道。
這話落入高俅耳裏，總感覺怪怪的。
“磨蹭啥？！”掌櫃從店麵進來，在庭院門口見兩人拖拉，怒斥道。
小二暗暗吐舌，便叫高俅去後廚等候使喚，而他轉身出庭院，來店麵招唿客人。
一般而言，每家商店的布局大體相似，前方是店麵，中間是庭院與加工坊，後方是裏屋。這家“天下第一吃”，加工坊就是廚房，與庭院相鄰。庭院裏備有各類食材，人工鑿的水池裏養著魚，籬笆圍住院角養著家禽，一些菜蔬則整齊疊放。廚房的煙囪慢騰騰地冒煙，嫋嫋上天。
“小子，你來跑腿的吧。”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從廚房裏出來，雙手在腰間圍裙擦拭，看來他便是這裏的大廚。
高俅連忙走在他跟前，聽候使喚。
“店上有八位貴客，廚房裏有八小碟，八大盤，你逐一端進去。我先去換身衣裳。”說著就離開了。
高俅走入廚房，見桌上有八大盤、八小碟，都是精美瓷器。常言道，美食不如美器。用這等瓷器，客人也會食欲大增吧。
“怎麽都是角子？”高俅驚道。他最喜角子，這種麵食最考火候和手藝，而且能把客人喜愛的肉菜都包裹著一張薄薄的麵皮裏。所以民間常聽到這樣的歌謠：“好吃不過角子”。
“‘天下第一吃’原來指的是角子，哈哈。”高俅道。
桌上八大盤的角子，皮薄餡小，製作非常精巧。借著窗台映入的光，大致能分辨出每一盤角子色澤各一，想必是餡不同。至於八小碟，則是醬汁。“哎呀，這廚子好不懂事！角子和醋才是絕配啊，尤其是江西老陳醋……江西……”高俅忽然想到什麽，眉頭輕皺，突然叫道：“對啦！”
他在調味台上翻找，逐一打開台上大大小小的陶罐，用手掌在罐麵掃拂，以聞其味。終於在聞過一陶罐後，喜道：“就是它了！”
趁廚房無其他人，他把五小碟裏的醬汁全倒掉，再洗淨小碟，抹幹，接著換上陶罐裏的黑色汁液。完事之後，他又拿起竹箸，挑撥盤裏的角子，每一盤都擺出一個圖案。
“希望這些理事能破解我的暗號吧。”高俅暗道。
大廚換上了潔淨的衣裳，來到店麵，而此時高俅正端著八大盤、八小碟過來。經過大廚時，被他暗斥：“動作麻利點！”
“好嘞！各位客官，‘天下第一吃’——角子登場！”高俅叫道，他的聲腔卻似唱曲兒。
八大盤逐一擺開，客前放一碟。大廚走上前來，想給諸位貴賓介紹這些角子的名堂，卻見每一盤角子隻有八隻，四外四內，擺成一個花狀陣型。而客前的小碟，裏麵的醬汁顯然遭到更換。他瞪了一眼候在旁邊的高俅，強忍下心頭大火，強顏道：“各位大人，請慢用。”說完也不介紹菜式，直接轉身入內。
“誒，誒……”掌櫃見大廚離開，心急卻說不出話來。隻好候在一旁，等貴賓品嚐之後說些好話。
就在貴賓動箸之時，高俅突然走上前去，道：“各位大人，這角子有種特別的吃法。唯有依據這種吃法方能吃出裏麵的天機！”
“還有這等事？哈哈，好，你來說說。”一人笑道。
“四位理事隻得吃外圍四隻角子，其他四位則吃裏麵四隻角子。”高俅恭道。
“好，有趣！”說著，眾人夾起角子，先在小碟上蘸汁，才放入口內品嚐。
“請諸位說出角子的味道。”高俅又道。
“酸。”“澀。”“腥。”“衝。”四位理事道。
“辣。”“甜。”“鹹。”“苦。”其餘四人道。
“味道真棒！”八人皆道。
“這是江西老陳醋吧？”一位理事問道。
“正是。”高俅道。
“畫龍點睛啊。”
“諸位請品嚐第二盤。”高俅道。
一樣的結果。四位理事所吃外圍的四隻角子，都是酸澀腥衝四味，而其他人所吃裏麵的四隻角子則是辣甜鹹苦四味。
八盤均如此！
吃完最後一盤，理事們隱隱有些不快。不僅每次所吃味道皆一，而且隻能吃外圍四隻。這八盤所擺成的花狀陣型，顯然有「外偏內正」之意。他們貴為天網理事，在這機關城無疑是主，為何隻能吃外圍四隻？
“小子，這種吃法該不會是你胡侃的吧？”其中一名理事慍道。
“這種吃法的確是在下想出，但絕不是胡侃。”高俅道。其實他心裏比誰都著急，這角子可是蘊含了他所暗布的玄機，如果理事們無法參透，那麽所有努力都白費了。
“既然不是胡侃，有什麽蘊意，你倒是講一講。”
這恐怕不能直言。學徒考驗是「傳達情報」，就是要求學徒以各種手段將情報傳達給特定對象。“各種手段”應該不包括直說吧。高俅心想。
“天機不可泄露。”高俅道。
其中一位理事眉頭一挑，似乎有所察覺。
“都讓開！都讓開！”門外傳來吆喝聲。
隻見一隊戍卒走了進來，而與隊長並肩走的，竟然是孫掌櫃。
“喲，原來你在這呢！”孫掌櫃見到高俅，驚訝道。但高俅知道，他臉上的驚訝之色是裝出來的，城裏都是他的眼線，找個人還不簡單麽？
高俅冷哼一聲，並不理睬孫掌櫃。此人來意不軌，是衝著他的人頭來的。果然，戍卒隊長叫道：“哪位是高俅？”
“沒用的東西！”高俅心裏暗罵這些理事，角子的玄機這般明顯也參透不了，自稱哪門子天網理事？真是氣煞人也。
“我便是。”高俅道。
“哈哈，倒是挺乖巧的嘛。”孫掌櫃笑道。但隨即閉嘴，因為戍卒隊長迴頭瞪他一眼，顯然不滿意他多嘴。
“據這位店主舉報，你昨日夜裏潛入他的店鋪，偷了不少銀子。”隊長道。
“慢著！”
突如其來的喝聲使眾人一驚，循聲看去，是一名理事。
地上堆滿了細長的竹片，以及手指粗細的竹竿。一張桌子，上麵是一遝粗糙的紙張。桌旁幾個木桶，裝有黑的、黃的、白的粉土。一個瘦削修長的青年正埋頭苦幹，隻見他雙手麻利，竹竿和竹片一經他手，立即變成精巧的骨架子。
空氣裏充滿了臭惺味，他卻渾然不知。
“大白，今兒要弄啥呢？”旁邊的黑漢子身材魁梧，坐在小板凳上，看起來如小板凳上坐著一頭水牛，搖搖欲墜。他口中的大白便是機關堂學徒白魯行，這個天才人物，經常做出不可思議的器物來。黑大漢瞧得一頭霧水，卻也瞧得愉悅，因為這神仙般手藝隻會令人看了滿心歡喜。
“你在「機關」坊間群幹活，說到底還是機關堂的一分子啊。你來猜猜，我在做啥。”白魯行沒有抬頭，一邊紮骨架子一邊說道。
“給點提示唄。”黑大漢撓頭。
“看見這幾個木桶了沒？”白魯行指向木桶，“這就是提示！”
“啊？還不如不給……”黑大漢有點沮喪，卻起身走近木桶。他極力發揮所有感覺能力來，黑色粉土味道較淡，看來是炭泥；黃的有一股刺激味，應該是硫磺；至於最後一桶白色粉土嘛……難道是硝？
“大白，難不成你要造火藥？”黑大漢驚道。雖說「機關」坊間群有製造武器的特權，但也得上報天網，得到允許之後才可製造。
“你猜對了一半。”白魯行神秘道。
“那我就猜不到了。”黑大漢又坐迴小板凳。
“你能猜到是火藥，勉強算你合格吧。”白魯行繼續紮他的骨架子，頭也不抬地說道，“我要做的東西啊，叫煙火。”
……
郭城，「中丞」坊間群，商店“天下第一吃”。
高俅跟隨小二入店，心靈頓時被雅致幹淨的環境所虜獲。店麵席位大致可分為大廳、廂房、雅間三類，桌麵拋光後塗上一層蠟，光滑細膩；地麵仔細鋪上大理石，工匠有意將大理石麵打磨成粗糙麵，給人一種返璞歸真之感；至於承重柱，上麵竟然請來書法名家，揮毫寫上唐朝詩句。
大廳的桌子被臨時拚湊成長桌，坐著一排貴賓。不用說，這些便是寶錢堂和中丞堂的理事。
理事相當於長老，在堂內地位頗高，僅次於堂主。
“怎麽找個黑小子？！”掌櫃斥道。
“我洗把臉就白白淨淨了。”高俅忙道。
“還不帶他去洗臉？！”掌櫃又斥道。
小二被突如其來的訓斥弄得灰頭灰臉，連忙拉著高俅去洗臉。高俅臉上塗有墨膏，此物容易清洗，三五下便洗淨。他抬手用衣袖抹幹臉龐，身旁的小二卻帶著古怪的眼神看著。
“怎麽了？”高俅心生警惕，以為他是孫掌櫃的人。
“想不到你小子這般白淨。”小二說道。
這話落入高俅耳裏，總感覺怪怪的。
“磨蹭啥？！”掌櫃從店麵進來，在庭院門口見兩人拖拉，怒斥道。
小二暗暗吐舌，便叫高俅去後廚等候使喚，而他轉身出庭院，來店麵招唿客人。
一般而言，每家商店的布局大體相似，前方是店麵，中間是庭院與加工坊，後方是裏屋。這家“天下第一吃”，加工坊就是廚房，與庭院相鄰。庭院裏備有各類食材，人工鑿的水池裏養著魚，籬笆圍住院角養著家禽，一些菜蔬則整齊疊放。廚房的煙囪慢騰騰地冒煙，嫋嫋上天。
“小子，你來跑腿的吧。”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從廚房裏出來，雙手在腰間圍裙擦拭，看來他便是這裏的大廚。
高俅連忙走在他跟前，聽候使喚。
“店上有八位貴客，廚房裏有八小碟，八大盤，你逐一端進去。我先去換身衣裳。”說著就離開了。
高俅走入廚房，見桌上有八大盤、八小碟，都是精美瓷器。常言道，美食不如美器。用這等瓷器，客人也會食欲大增吧。
“怎麽都是角子？”高俅驚道。他最喜角子，這種麵食最考火候和手藝，而且能把客人喜愛的肉菜都包裹著一張薄薄的麵皮裏。所以民間常聽到這樣的歌謠：“好吃不過角子”。
“‘天下第一吃’原來指的是角子，哈哈。”高俅道。
桌上八大盤的角子，皮薄餡小，製作非常精巧。借著窗台映入的光，大致能分辨出每一盤角子色澤各一，想必是餡不同。至於八小碟，則是醬汁。“哎呀，這廚子好不懂事！角子和醋才是絕配啊，尤其是江西老陳醋……江西……”高俅忽然想到什麽，眉頭輕皺，突然叫道：“對啦！”
他在調味台上翻找，逐一打開台上大大小小的陶罐，用手掌在罐麵掃拂，以聞其味。終於在聞過一陶罐後，喜道：“就是它了！”
趁廚房無其他人，他把五小碟裏的醬汁全倒掉，再洗淨小碟，抹幹，接著換上陶罐裏的黑色汁液。完事之後，他又拿起竹箸，挑撥盤裏的角子，每一盤都擺出一個圖案。
“希望這些理事能破解我的暗號吧。”高俅暗道。
大廚換上了潔淨的衣裳，來到店麵，而此時高俅正端著八大盤、八小碟過來。經過大廚時，被他暗斥：“動作麻利點！”
“好嘞！各位客官，‘天下第一吃’——角子登場！”高俅叫道，他的聲腔卻似唱曲兒。
八大盤逐一擺開，客前放一碟。大廚走上前來，想給諸位貴賓介紹這些角子的名堂，卻見每一盤角子隻有八隻，四外四內，擺成一個花狀陣型。而客前的小碟，裏麵的醬汁顯然遭到更換。他瞪了一眼候在旁邊的高俅，強忍下心頭大火，強顏道：“各位大人，請慢用。”說完也不介紹菜式，直接轉身入內。
“誒，誒……”掌櫃見大廚離開，心急卻說不出話來。隻好候在一旁，等貴賓品嚐之後說些好話。
就在貴賓動箸之時，高俅突然走上前去，道：“各位大人，這角子有種特別的吃法。唯有依據這種吃法方能吃出裏麵的天機！”
“還有這等事？哈哈，好，你來說說。”一人笑道。
“四位理事隻得吃外圍四隻角子，其他四位則吃裏麵四隻角子。”高俅恭道。
“好，有趣！”說著，眾人夾起角子，先在小碟上蘸汁，才放入口內品嚐。
“請諸位說出角子的味道。”高俅又道。
“酸。”“澀。”“腥。”“衝。”四位理事道。
“辣。”“甜。”“鹹。”“苦。”其餘四人道。
“味道真棒！”八人皆道。
“這是江西老陳醋吧？”一位理事問道。
“正是。”高俅道。
“畫龍點睛啊。”
“諸位請品嚐第二盤。”高俅道。
一樣的結果。四位理事所吃外圍的四隻角子，都是酸澀腥衝四味，而其他人所吃裏麵的四隻角子則是辣甜鹹苦四味。
八盤均如此！
吃完最後一盤，理事們隱隱有些不快。不僅每次所吃味道皆一，而且隻能吃外圍四隻。這八盤所擺成的花狀陣型，顯然有「外偏內正」之意。他們貴為天網理事，在這機關城無疑是主，為何隻能吃外圍四隻？
“小子，這種吃法該不會是你胡侃的吧？”其中一名理事慍道。
“這種吃法的確是在下想出，但絕不是胡侃。”高俅道。其實他心裏比誰都著急，這角子可是蘊含了他所暗布的玄機，如果理事們無法參透，那麽所有努力都白費了。
“既然不是胡侃，有什麽蘊意，你倒是講一講。”
這恐怕不能直言。學徒考驗是「傳達情報」，就是要求學徒以各種手段將情報傳達給特定對象。“各種手段”應該不包括直說吧。高俅心想。
“天機不可泄露。”高俅道。
其中一位理事眉頭一挑，似乎有所察覺。
“都讓開！都讓開！”門外傳來吆喝聲。
隻見一隊戍卒走了進來，而與隊長並肩走的，竟然是孫掌櫃。
“喲，原來你在這呢！”孫掌櫃見到高俅，驚訝道。但高俅知道，他臉上的驚訝之色是裝出來的，城裏都是他的眼線，找個人還不簡單麽？
高俅冷哼一聲，並不理睬孫掌櫃。此人來意不軌，是衝著他的人頭來的。果然，戍卒隊長叫道：“哪位是高俅？”
“沒用的東西！”高俅心裏暗罵這些理事，角子的玄機這般明顯也參透不了，自稱哪門子天網理事？真是氣煞人也。
“我便是。”高俅道。
“哈哈，倒是挺乖巧的嘛。”孫掌櫃笑道。但隨即閉嘴，因為戍卒隊長迴頭瞪他一眼，顯然不滿意他多嘴。
“據這位店主舉報，你昨日夜裏潛入他的店鋪，偷了不少銀子。”隊長道。
“慢著！”
突如其來的喝聲使眾人一驚，循聲看去，是一名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