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聽熊紫凝這名字,說不得以為是哪家的名門閨秀,然而事實並非如此,任誰看著身高八尺,甲胄鮮明有如熊羆,手持九尺陌刀的熊紫凝,隻會和母夜叉三字聯係起來,逞在許鈴宇麵前發威的百戰宗女修陡然都熊紫凝按住肩膀,無論如何使力,都是小雞被老鷹叼住了。


    熊紫凝無聲笑了笑,透體而出的煞氣驚地旁人心驚肉跳,直麵的百戰宗女修好歹也是在長城塞外戍守出來的,勉強能站直了,但體如篩糠地不住打抖,論殺氣煞氣,做了十餘年除邪戰修的熊紫凝,屍山血海摸爬滾打出來,每次出陣就沒抱過活著迴來的心思,畏死,死地愈快,不畏死,天道都不敢收你。


    好在熊紫凝煞氣勃發也隻是一瞬而已,於被她挾製住的百戰宗女修卻是恍若隔世,鬆開手,竟是踉蹌跌坐在地,待同門扶起,裏外衣裳都是濕透,煞氣之威,若是熊紫凝暴起動手,光是煞氣就隻能引頸就戮。


    雖說百戰宗人多勢眾,領頭者又是實打實的天門修士,但礙於情麵總不可能真的將道宗弟子盡數驅除出去,天一道宗乃是神州道統執牛耳者,慷慨大度任百戰宗過來分杯羹,可不意味著道宗會任人騎到頭上,百戰宗本是理虧一方,照理退去讓一步是應該的,一股地陰寒泉眼熱不假,但寒泉水脈非同小可,隻得是梗著脖子立著。


    道宗霄漢真人與百戰宗燕迴真人幾乎同時踏進了鬼煞宗煉器峰內,甫一踏入便是感應到了腳下滔滔不絕的寒泉水脈,略一估算,麵上是溫風霽月,心中早是驚濤駭浪,如此大的一股水脈,即便是涸澤而漁,強行提純出地陰寒泉都能拔出不下百份,搬迴水脈蘊養,千年之內絕不會少於三百份,這還是不論給水行傳承帶來的辟益,互相施禮時都是隱隱疏離。


    在幽燕境內辟邪除魔,不管道宗的旗號是多麽正當,都改不了主客之分,燕迴真人率先搶白道:“道宗道友鐵肩擔道義,奮勇除奸魔,實為神州道統楷模,本真人以下無不是心存敬意,多年來我宗與貴宗手足之情堅不可摧,共同協防長城,以除蠻魔……”


    燕迴先是恭敬客氣地給道宗戴上了偌大許多頂帽子,不外乎是盛讚道宗仁義等等,不露痕跡地表明我七你三,想拿個大頭。


    霄漢真人聽得心裏發笑,什麽時候百戰宗也會寒暄客套了,世傳百戰宗修士以力證道,憨厚忠信,絕無奸詐之徒,這給個棗子打一棒子的伎倆玩的是純熟地很,但要以為這點從師傅這裏學過去的東西就能堂而皇之拿出來,就大錯特錯了,道宗開派時,北地猶然一片蠻荒!中原禮樂,何時輪到北地把玩?


    “燕迴道友謬讚了,除魔衛道乃是我輩義不容辭,哪來的勞苦功高一說,我等從冀州而來,千裏追跡,亦然是道統教化,百戰宗禦守長城才真是急神州之所急,我等眾人於冀州之後隻是籌措物資,殊是有愧,然則……”


    洋洋灑灑地全數捧了迴去,霄漢真人同樣扭了迴來,我八你二,想也別想。


    聽得二位真人打機峰一般的交涉,蕭寧素是雲裏霧裏,十句裏倒是有九句都是恭維對方如何如何,反正她是沒聽出一句“寒泉”來,就是連一成二成,四六開都是沒有,許鈴宇笑地肩膀一抽一抽的,強忍著不出聲,眼角飄到蕭寧素一臉懵懂,終是“噗嗤”一聲笑出來,摟著蕭寧素無聲大笑。


    蕭寧素從前在兵器鋪裏成日無事,就是支著下巴瞄對麵寶賓樓,酒樓裏自然是什麽樣的人都有,有為了一碗酒錢和店小二爭地臉紅脖子粗的,也有聽書聽急了大打出手的,更多的是飲酒吃菜,順道得空看一眼樓下某偷懶少女,兩位真人果然是氣度,換作她早就忍不住一劍鞘砸過去,想拿,好,打一架啊!


    許是福至心靈,二位真人見煉器峰內弟子越聚越多,師兄弟來了數個,不好再扯下去,遂是定下小輩弟子切磋鬥技,三局兩勝,定下究竟誰七,誰三。


    霄漢真人招來一個其貌不揚的國字臉天門修士,低低地囑咐了一陣,百戰宗則是派出一個虎背熊腰,扛著棹刀的魁梧弟子。


    “是諸葛鉉師兄,小寧,我和你說,諸葛師兄是我那屆的執事,人特別好的,我們偷懶不去采氣都是諸葛師兄替我們打掩護,被軻戈真人收為座下徒弟了呢,大家都傳師兄這次迴去就要著手進階真人,嘿嘿,這下子那群臭不要臉的百戰宗要倒黴嘍。”


    許鈴宇興高采烈到,不知從哪摸出來一塊帕子,蹦跳揮舞起來,喊道“諸葛師兄諸葛師兄。”諸葛鉉轉頭過來,微微頷首,就這麽空手對上了棹刀修士。


    “諸葛鉉。”


    “謝鯤。”


    禮一畢,謝鯤搶先一刀劈下,諸葛鉉從容一閃,蕭寧素原是以為諸葛鉉會趁勢一掌拍在刀背,蕩迴即能反攻,然而諸葛鉉不單是沒有反攻,連法器都未祭出,隻是騰挪輾轉,任由謝鯤狂風驟雨一般急攻。


    百戰宗修士尚是不明就裏,自顧自地認為是謝鯤鬥地道宗諸葛鉉毫無還手之力,礙於真人在場,不敢高聲喝彩,但看向道宗弟子的眼神無疑是帶了濃濃的挑釁意味,道宗弟子才不會針鋒相對,不值得。


    開靈修士極難捕捉清天門修士鬥法的軌跡,尤其是場上二人都是器法境界達到了“術”境的高手,周遭數丈真靈氣隱然成了一道靈障,內中情形非是修為精深者不足觀之,數個出來曆練的道宗英才都是搖搖頭,不再觀戰下去,而是互相攀談起來,顯然勝負已定,無須再看。


    鬥了約莫一盞茶時間,諸葛鉉賣了個破綻,讓棹刀衝著脖子而來,僅剩毫厘之間,右手一翻,輕輕挾住刀刃,左手握指點在謝鯤眉心上,待靈障撤去時,右手卻是差了幾分才挾住。


    “不成想貴宗弟子勤奮刻苦,令我宗修士有些汗顏了,諸葛鉉!枉你一番好天資,竟然是輸了半招,愣著做什麽,速速退下。”霄漢真人悠然道,一句話諷地燕迴真人老臉一紅,這不就是在說百戰宗無人隻能靠苦修麽?


    霄漢真人嘴上是說諸葛鉉輸了一招,燕迴真人可沒這個臉皮子說諸葛鉉敗了,嗬嗬一笑,打圓場道:“後生可畏,強是要分勝負挫了銳氣,霄漢道友,平手如何。”


    諸葛鉉從頭到尾法器都未祭出,一次還擊不曾有過,氣不喘心不跳,儀態從容,反觀謝鯤,氣喘如牛,諸葛鉉玄功拳掌,借力打力就夠他好好喝上一壺,蕭寧素想起夏越冬那家夥,有諸葛鉉一般本事都行啊,一想就有些擔憂,臨淵道君親口許諾會救他,還是不要庸人自擾了吧。


    燕迴真人有些牙癢癢,百戰宗最優秀的弟子盡數在長城,或是在燕京,急切間廣陽哪裏匹敵天一道宗的天門修士,那諸葛鉉真要發力,十招就能製伏了謝鯤,完全是霄漢真人不欲拂了兩宗麵上和氣罷了。


    第二陣降到了開靈,可不敢再讓天門修士去自討沒趣,百戰宗推選出來的,正是剛才逼視許鈴宇的七尺女修,喚作楊靜意。


    許鈴宇笑嘻嘻地躲在熊紫凝背後,將她推了出去,說道:“這小妮子嘴可毒了,要不教教她規矩?”


    霄漢真人看也不看是誰出場,顯然是自信至極,能做天一峰辟邪方陣,那個不是半步天門,道宗此舉不單是為了方便唿應各地道觀,鍛煉弟子心性同樣是重中之重,道宗新進弟子一多半是在太華中象牙塔裏慣養出來的,不見血如何知道道宗基業的不易?


    熊紫凝都懶得與楊靜意致意,陌刀過肩一斬,砸地楊靜意猝不及防間提劍格擋,重壓之下單膝跪下,熊紫凝性情可沒有許鈴宇那麽好說話,純粹是麵黑心也黑,同門之間都是怕極了熊師姐掄拳頭上來,更不要提欺負了同門的外門,手腕一發力,楊靜意以為熊紫凝要蓄下一波刀勢,哪知陌刀剛抬一尺,去勢比方才還要更猛,斬地楊靜意就是雙膝跪下。


    眾所周知,修士不跪天不跪地,隻會在拜師時行稽首大禮,楊靜意粉麵漲的通紅,被迫跪下,簡直是奇恥大辱,本該是氣急之下反推迴去,但她那小身板如何鬥地過熊紫凝?被牢牢地鉗製住。


    “喊娘,這就是規矩。”熊紫凝一字一頓說道。再度發力,苦苦支撐的楊靜意手臂“哢哢”作響,幾欲斷折過去,承受不住也行,跪下叩首就行。


    燕迴真人麵色沉了下來,打百戰宗弟子的臉,形同打他的臉,奈何弟子之間鬥法,貴為真人貿然開口以勢壓人,不說壞了規矩,霄漢真人抓住痛腳口實,再扒成一九開就真是失了麵子又失裏子。


    “不肯喊?”熊紫凝一皺眉頭,陌刀沛然發力,“哢噠”一聲,楊靜意雙臂頓時軟綿綿地垂了下去,撲通一聲給熊紫凝拜了個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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