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寧素微微抬頭,望了一眼麵前這個薄唇一字眉的男子,按理而言修至真君,該是歲月不侵,容顏不老才對,可這人麵容堅毅棱角分明,多有刀砍斧鑿之象,一雙丹鳳眼不怒自威中又隱含了幾絲瀟灑倜儻,再論僅以一根緞帶束起,黑白參半的披肩長發,不知怎的,蕭寧素單純覺得有些像自己。


    起身執小輩禮,蕭寧素輕聲道:“見過臨淵真君。”


    臨淵真君一隻手背在身後,“嗯”了一聲,不像棲月真人無所拘束的不羈狂傲,蕭寧素不止一次棲月真人大大咧咧地從黑裙底下握起朧月細劍,紅眉劍靈每每都是捂著眼睛出來的。乃兄自然是沉穩得多,湛藍剔透的易水劍係在左肋,仔細看去不難發現真君手掌薄繭叢生,必然是一位真正的劍道大家。


    “小月破境神闕閉關的事情,你是知道的,本想著見到你應是在你開天門後,前往三重天時接受傳承,本君才會出麵,不曾想卻是在這裏。”臨淵真君語氣淡然,仿佛並不是第一次與這個便宜妹妹相見。


    “篤篤”地敲了敲劍柄,臨淵真君驀然轉身,伸手不待蕭寧素反應,即是取走了素王與鳴蟬,蕭寧素鳳眸裏閃過一絲不加掩飾的憤怒,看在真君眼裏。


    臨淵真君握住素王,撫過金白劍鞘上若隱若現的鏨金鳳紋,一拔。


    素王不啟。


    真君並不覺得多意外,試了一次便還給了蕭寧素,眼神在鳴蟬劍上停留了許久,蕭寧素顯而易見地看出了真君麵上流露出的一絲追憶,心中更是好奇鳴蟬劍的舊主究竟是誰,不單是棲月真人存留多年,連臨淵真君都是有舊情在。但按說如此一柄對二人意義非凡的劍,交到她的手上,真是損毀丟失了又該做何論?


    正當蕭寧素沉思時,臨淵真君放下了鳴蟬劍,說道:“既然是小月賜你,就用心待它,吾等劍修雖是以本命劍為終生執念,其他佩劍絕不是棄之如敝屐,能送入劍塚就送入,莫不可遺失在外。”


    目光有些幽幽,臨淵真君看著容顏如故的蕭寧素,心中歎息道,假使真是你,又怎會甘心做一個如此普通的女子,斯人已逝,若是有年華歲月重來,也願是你一時安康,做個富貴小姐也勝過神州劍仙。


    真君沉默地甩袖要離去,蕭寧素卻是喚住了真君,說道:“真君,夏……夏越冬他被邪修擄去,真君會救他的對嗎?”


    臨淵真君腳下一停,微微偏首,應道:“道宗弟子,自會營救。”


    待臨淵真君走遠,祺璐真人才迴來,撫著蕭寧素垂落下來的三千青絲,知道她是在擔心夏越冬的安危,安慰道:“莫要多想,先不說夏越冬是棲夔真人未來的衣缽傳人,這撥邪修造下一城殺戮,道宗必定是要窮盡黃泉剿殺,而且有你獻上的邪道內輪,真君自有定策,稍加解讀,就能一網打盡為患人間的邪修,夏越冬有氣運在身,越是危急叵測,越是能化險為夷,得到機緣。聽小姨的,必然是安然無恙。”


    蕭寧素白皙臉龐有些微紅,夏越冬在道觀前天知道他是有心無意,會不會假戲真做,雖說你避開了要緊處,但也是被輕薄了許久,這豬蹄子要是活蹦亂跳迴來,那也得先打斷了手再說。


    這一月間著實是不輕鬆,蕭寧素很早就與祺璐真人認識,將棲璿真人吊在紫氣殿上的秘聞還隻有苦主棲璿真人、祺璐真人、蕭寧素知道,小腦袋往真人懷裏拱了拱,尋到一個舒服位置,鳳眸微閉,起了點滴困意,輕聲道:“小姨,靜姐什麽時候出關?”


    破境神闕一事兇險無比,動輒數十上百年也不足為奇,即便是驚才絕豔如棲月真人沈靜沈羨魚,沉澱了數百年去衝境都必須閉死關,不成功則成仁,但這些話是沒法說給小輩聽的,祺璐真人輕拍蕭寧素臉龐,說道:“有快有慢,大概等你修到快成真人時,師姐她也就出來了。”


    “噢。”蕭寧素有些失望,修仙問道最是耗費年華,若是一個有資質有機緣的人在十八歲修仙,三十歲開天門,三百歲修到真人已是不錯,再往後?沒有往後了,半步金池境界也才五百歲的壽元,她如果一切順利,那也最少要二百歲,她如今才二十一歲罷了,過上百餘年,見到棲月真君時,能有多少昔年情分在?


    祺璐真人明白蕭寧素心中感覺,當年她破境金池時便花了二三十年,一朝出關物是人非,不少同屆同門都是隕落了,修道之路如萬帆競渡,有去無迴,落子無悔,要求長生逍遙,天道無情卻公平,哪有什麽輕鬆之事。


    初見蕭寧素時,這是個乍到仙門凡事驚奇,卻又天不怕地不怕嘻嘻哈哈的小姑娘,一轉眼,臉頰上的嬰兒肥沒有,消瘦了不少,經曆遭遇了許多,“姑娘”一詞又能用的多久,祺璐真人低聲道:“睡一會兒,睡醒了就迴太華了。”


    聽得祺璐真人這麽說,蕭寧素反倒是不困了,坐起來堅定說道:“不,我先不迴去,我要和真君一道去除妖斬邪!”


    祺璐真人哭笑不得道:“小寧啊小寧啊,你怎麽想到一出就是一出?你看看周遭道宗修士,真人整整三十五位,天門數百,即便低階弟子都是半步天門才有資格前來,小寧啊,莫鬧,你一介旋照小修,待你半步天門要紅塵煉心時,有三年功夫滿神州任你去周遊,這次不是小比,真正的鬥法搏殺,一招就見分曉,無非是擔心夏越冬,小姨一定完好無損地帶到你麵前,如何?”


    蕭寧素倔強道:“不,那混賬之前當著人摸了我那麽多次,我非地親自過去扇幾個耳光才行,萬一死了我也要挖出來鞭屍!”


    祺璐真人一聽敢情是動了紅鸞星了,這等沒羞沒臊的話居然堂而皇之地說出來,氣的發笑道:“好!你若是能在傍晚前升到融合期,本真人就放你入攻伐弟子中!”


    “一言為定?”


    “真人所言,言出法隨!”


    祺璐真人走出去,蕭寧素盤膝打坐納靈,祺璐真人已是將她的經脈梳理了多次,暗傷隱患都是盡數拔出,她此時即是全盛,丹田氣海滿溢下,如何不能拔出五氣中最後的燥氣?


    默念《雲及上清·遐覽》中的五氣之卷,真靈氣歡快地在經脈中奔騰,心神沉入,內視自身,淡金色的靈根投影蘭花草正拂動著,每拂動一次,五髒六腑中即有一絲絲若有若無的燥熱之氣匯聚在膻中穴內,先要匯聚起燥氣,再一舉拔出。


    祺璐真人守在外邊,感受到內裏的動靜,不禁是有些後悔,以為蕭寧素雖是旋照六層,但並不是拔出五氣的巔峰境,更何況拔去五氣後也要逐退真靈氣,軀體無垢後才是能順利煉化出精粹真靈氣,進入融合期,看蕭寧素的樣子,短短一刻就攏齊了燥氣,現在是朦朧卯時,到晚間恐是真能水到渠成。


    蕭寧素俏臉漲地通紅,道袍已是被她脫下放在一邊,僅著小衣,不難看見胸口處有一透亮紅光,隨著時間推移變得越發緋紅,將雪白肌膚都渲染了一大片,蕭寧素將絕大多數的真靈氣壓迫膻中燥氣,張嘴一吐,滿是腥熱氣息,吐納了一個多時辰,燥氣盡數除去,蕭寧素此刻就是旋照六層巔峰,一隻腳跨進了融合期中。


    外頭道宗修士幾乎都是天門修士,對天地元氣極為敏感,道觀中有一處起了燥氣,本能地就是以為有哪個邪修做了漏網之魚,走過來卻是看叉著腰虎著臉的祺璐真人,聯想起那位夜間隔著沉沉夜幕都是春光驚人的師妹,所有男弟子嚴肅神情盡皆是化成了訕訕,趕緊夾著尾巴跑了,偶有幾個與祺璐真人相熟的女弟子過去,鶯鶯燕燕地纏住了真人,想偷瞧瞧是那個師妹,幸運到進階融合期還能有如此陣勢的護法,但看此地道觀可有不下二十真人,一位真君哇。


    內中蕭寧素除去燥氣,便是開始逐退真靈氣中真氣,一般而言,真四靈六即是能煉化出精粹清靈氣,但蕭寧素怎會止步於此,靈根投影蘭花草晃動起來,丹田中真氣一股股地剝離開來,吐出又汲迴清靈氣,化作靈氣,及至午時,蕭寧素逐退到了真二靈八!


    《遐覽》卷不夠用,蕭寧素此刻運轉的是《登涉》卷,在融合期功法,道體靈根催發下,又過了一個時辰,隨之一股潛藏極深的的真氣逼出,蕭寧素所在之處陡然成了一個靈氣漏鬥,帶起了一陣微風,是蕭寧素在擇選清靈氣。


    祺璐真人扶額,知道蕭寧素真是進階融合期了,但為何她還不停下?有天門女修探頭進去,剛看見幾分春色就被祺璐真人掰了迴來,清靈氣帶起的風漸次變大。


    融合七層,融合八層,似是在與祺璐真人鬥氣,蕭寧素就是不肯停下汲取清靈氣的速度,若非知道蕭寧素判下道體,祺璐真人都要強行遏製住蕭寧素。


    止在了融合八層巔峰,離半步天門隻有一線之隔,蕭寧素施施然地走了出來,盈盈一禮,狡黠笑道:“小姨,一言為定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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