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盞茶盡,蕭寧素扶著額頭,連日勞累,自太華開山起,想想竟是無一日稍微舒心些,先遭崔淵明鬆濤崖截殺,九死一生地收拾了崔家眾人,害的蕭寧素險些又一次內火攻心而亡。不談路上諸多異獸險途,便是壁障黑龍,若不是蕭寧素機敏,或許她早化成一灘膿水,與沐英等人消逝在太華山湖內,做了魚兒餌料。


    數個時辰的乘鶴登山,縱有林竹師兄渡入修士真氣,蕭寧素丹田氣海充盈,這般坐下歇息了片刻,難以抑製的疲憊困乏感湧上心頭,見桌上有玉盒子,啟開一看,端正放著三顆指肚大小的晶瑩丹藥,陣陣異香漫出,令人食指大動。


    甫一打開,盒中絲弦“叮”地鬆開,眉頭一動,一道神念傳進蕭寧素腦海中,浮現起這三顆丹藥述略。原來盒中丹藥是仙門修道煉氣士所必需的辟穀丹。修士餐風飲露,煉化天地靈氣入己身,自然是不可為凡間雜食汙垢了無暇道體。將日月精氣化作辟穀丹後,一顆足可消去一日肚腹饑渴。


    既是如此,蕭寧素拈起一顆辟穀丹,入口即化,霎時疲乏之感一掃而空,連心神困倦之意都消去了不少。


    闔上匣子。眉心微微刺痛,蕭寧素旋即轉頭看向了床榻,不知何時錦衾上置放了一件道宗黑白玄色道袍,一股浩然神念在腦海中緩緩展開:汝既入太華,即為道宗弟子,謹記仙凡有別。”


    蕭寧素鳳目微垂,凡塵於她而言並沒太多可以留戀的,梓梓她們身為小宗師不必擔憂安危,日後修煉有成,或許能找到她們授予修仙之法,她性情清寂,唯有二三知己牽掛。


    不知怎的,她遙遙地迴憶起了趙家鎮雙寶街,寶澤兵器鋪中的百件兵器,那個老舊結實的紅木櫃台沁著她小憩時留下的馨香,內屋裏背著爹娘藏著誌怪傳奇的小抽屜,娘親早就知道她偷偷摸摸地拿壓歲錢買的小說,但娘親寵著她,還給她貼心地放了些小蜜餞。可是自從爹娘走了以後,她再也沒有翻開抽屜的小驚喜了。


    十八歲離家時,她肩後掛著素王,迴首淚眼朦朧地望著家中小院,猶記得斑斕蝴蝶落在素王劍柄上,她那時想最怕物是人是時卻要不得不走。她離去鎖了院門,或許有朝一日尚有一絲可能小院無恙,可寶澤兵器鋪她是沒有鎖的,誰知道是否故地重遊間,一切推到重來?


    解下布縷斑駁的罩衣,青絲垂落在肩頭,蕭寧素在鏡中看見了自己宛如庭中新雪的肌膚,凡塵不知多少人為表思慕,寧願自刎於江河之畔,隻盼佳人稍加挪步,若蕭寧素要過得一世榮華,實在是易如反掌,她乃女子宗師,開宗立派,風光迎娶皆是能保喜樂安康。


    她不願呀。


    她應是禦劍素王,一劍懸停九天上,女子情思也該在太華巔峰托腮望明月,一盞雲霧,一柄素劍,並一覽素衣無暇的女子劍仙,千百年猶然是紅顏絕世。


    素王掛在她肩後時,她就已注定不是凡人。


    嶄新道袍貼在肌膚上,絲絲清涼,細風滌蕩,將蕭寧素身上灰塵汙垢盡皆除去,簪起黑發,綰起淩虛髻,蕭寧素並沒有抬眼看向自己的容顏,她直覺地,應是不必了吧。


    辟穀丹化作飽腹感填充,蕭寧素耳清目明,迴首皎皎明月,清輝遍地,蕭寧素縱有一絲困乏感覺,也飄然無蹤影了,夜幕甫升,左右沒有誌怪小說,幹嘛這麽早歇息呢?


    至於林竹的告誡,蕭寧素又不是要去偷摸做什麽雞鳴狗盜,殿前轉悠轉悠,比較比較仙凡明月有何區別,悄悄地將屋門打開一絲,果然是寂靜無聲,當下便躡手躡腳地出了紫氣偏殿。


    太華天一峰乃是神州首推仙門,天一道宗的本宗駐地,無數大能修士坐鎮於此,哪敢有宵小之輩敢放肆,兼有太華虛天障,妖魔鬼怪不得寸進,道宗修士乘鶴攬月,就順便做了巡夜之責。


    蕭寧素換上了道宗弟子道袍,本是一個極漂亮的小姑娘,一路上碰見了陌生道宗修士,又有誰舍得刁難她?七繞八繞地,蕭寧素是個路癡性子,索性一口一個師兄師姐,跟著他們出了紫氣殿。


    “師姐我先走啦。”蕭寧素眉眼彎成月牙,提步一溜煙地跑地飛快,直將順手將她帶了出來的道宗女修一陣好笑,心道這是哪峰哪宮,哪位真人真君心愛的小徒弟,由著她滿太華地亂竄,明日紫氣殿眾多真人駕臨,主持啟靈大典,磕磕碰碰了小姑娘,倒也落了些麵皮不是?


    捂住撲通撲通亂跳的小鹿,蕭寧素忍不住誇誇自己真是臨危不懼,有驚無險,不對,順順利利地跑了出來,不過怎麽迴去也是個不大不小的問題,不過一路過來紫氣殿這麽多空屋子,隨便摸進去混個一宿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夜風疏朗,蕭寧素歡喜地展開了雙臂,沉醉在太華清靈中,偶有遙遙天籟絲竹之音傳來,蕭寧素隨意尋了個山石坐下,望向絲弦漫處,看來並不止蕭寧素一人起了悠閑心思,有師兄師姐如塤如篪,琴簫合奏呢。


    腦袋擱在疊起手臂上,蕭寧素支著耳朵傾聽著隨風時有時無的樂聲,暗想自己日後是不是該學門器樂,梓梓她一支笛子吹的低迴激昂,司馬瓔珞沒事就在與司馬攖寧鬥嘴,他們二人都是司隸關中人,精通箏樂,竇連城能將綠葉吹奏出一曲清音來,這麽一算,好像隻有她不學無術了。


    念及舊人,蕭寧素心情稍稍低落,不知他們四人如何了,韓瑜、陳麟閣這兩小子磨嘰了一天都沒看見影子,真是兩根廢柴。


    布靴踢了踢腳邊石子,翻落進三千丈雲霄中,蕭寧素見狀歪頭,想著幹脆坐崖邊好了,反正掉下去也肯定有仙人白鶴來救她的,既然今夜要做個小姑娘,那就做到底吧。


    於是她坐在崖邊,晃蕩著露出一線粉嫩的小腿,三千丈山峰在凡間已算的是五嶽之極了,然而太華天一峰足有九千丈之巍峨,三千丈山腰處即可觸手雲霄,蕭寧素拂下身周雲霧,纏在手指一抿,依舊是甜絲絲的。


    沒過多久,蕭寧素身周雲氣被她勾地幹幹淨淨,仿佛是怕了這個小姑奶奶,周圍雲霧散地遠遠地,蕭寧素氣惱嘟嘴,扶著崖石,就要探過去扯下一片來,渾然不覺大半個身子都懸在而來崖外千丈高空。


    “呀!”蕭寧素輕喝一聲,眼前雲朵觸手可及了,她不管那麽多,直接伸直了手臂,指尖剛摸到,那白雲卻滴溜溜地化成了一條繩子,捆在腰間,將她拽迴了崖邊。


    “事不過三。”蕭寧素被拽了迴去,果然是仙家太華,凡事有法術照應,蕭寧素更是不怕,幹脆退後幾步,要蹦上飄離開的雲朵,剛一躍出,又有一道雲繩將她拽迴,蕭寧素小性子起來,非要跳上去,正要再跳,便幽幽傳來一道聲音。


    蕭寧素順著聲音望去,山崖隱約有一男子在,垂釣?


    揉了揉眼睛,是沒看錯,那男子持著一根魚竿,垂在一根幾不可見的絲線,端坐在高崖上。


    蕭寧素嚐試著伸出一隻腳,覷著眼睛,作勢要踩下去,那附庸風雅的男子說道:“大可試試。”


    訕訕地收迴了腳,收迴來時蹭到岩石,蕭寧素眼睜睜地看著一隻布靴就這麽掉了下去,頗有些欲哭無淚地蹲在地上,摸著自己白生生的腳丫。


    腦筋一轉,蕭寧素單著腳,一蹦一跳地跳了過去,她練劍多年,平衡感極佳,輕鬆地跳到了垂釣男子身邊,哎呦一聲癱坐下去,揉著小腿肚子,理直氣壯地朝男子伸手道:“快給我隻靴子。”


    魚竿絲線輕抖,垂釣男子愣了愣,活了許多年,竟沒料到這個沒譜的小姑娘理不直氣也壯地與他說這個。


    給她隻靴子?敢情你大晚上地要尋死覓活地跳崖自盡,弄掉了靴子還問我要?


    誰家的小姑娘?


    絲線定住,任山風吹拂而無動於衷,男子驚覺被這個小姑娘亂了心神,想著自己諸多師兄弟沒聽說誰新近收了個極漂亮的小姑娘做徒弟啊,八成是在紫氣殿待的久了,消息不靈通了?


    男子有些煩惱,因為蕭寧素吱吱哇哇地在他旁邊唉聲歎氣起來,什麽人心不古,世道炎涼,竟然有人忍心看著一個柔柔弱弱地小姑娘光著腳迴去,不怕什麽荊棘石子咯了她,放聲大哭起來叫大家看看這個人是多麽禽獸。


    逼得無奈,男子感覺如果不給這個小姑娘一隻靴子,鐵定是這一晚沒得安生了,釣不上東西是小事,若是這小姑娘是哪個護短的師姐座下小幺女,休說今晚,今月他沒得安生了。


    默默地從須彌芥子中隨便地掏出了一隻女式布靴給了這個小姑娘,暗想天一峰最安靜的也就是紫氣殿了,沒想到還是不得安生,明日主持了啟靈大典便幹脆去別處重天閉關算了,即便是掌門親至,他也不想為雜事操心了,太華九重天,他要是藏起來,隻要不是太上長老出馬,任誰都要費些心思。


    蕭寧素嘻嘻哈哈地接過靴子穿上,她自然是不知道今夜所為,日後令道宗掌門好生費神,當然她要是知道也肯定不在乎。反正天塌有高個的頂著,再怎麽輪,也輪不到她一個弱女子啊。


    “喂。”蕭寧素生氣地嘟起了嘴。


    “喂喂喂!”


    男子無奈,迴道:“何事?”


    蕭寧素脫下那隻靴子,說道:“我這是左靴,你給的是右靴,勞駕再給一隻吧。”


    魚竿絲線猛顫,上鉤鯤鵬就此溜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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