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香對自己養的這兩隻兔子非常上心,出去割草料時,揀最嫩的割。草料背迴家後,將其洗得幹幹淨淨,涼幹水後再喂給兔子吃。為了不讓兔子餓著,鳳香每晚都要至少起來一次為它們加草料。在靜靜的夜晚,她蹲在兔籠前,細細聽著兔子吃草料時發出的聲音,心裏充滿著喜悅。可以說,鳳香是用養兒女的愛心養著兔子。在她的精心照料下,兩隻兔子長勢喜人。

    海燕非常喜愛大嬸養的兔子,隔三差五來嬸子家看這對可愛的小家夥。她像小孩子一樣,蹲在兔舍前,瞅瞅這隻,摸摸那隻,還不時和它們說上幾句話。鳳香見她這樣喜歡兔子,對她說:“等兔子下崽後送一對給你養。” 海燕興奮地說:“好啊!兔子既幹淨,又好玩,我還真想養呢!”

    今年的雨水特別多,端午節過後,緊接著半個多月的陰雨天氣。因農事不緊,村民也懶得出門勞動。在這樣百無聊奈的日子裏,最好的消遣莫過於打麻將。此時到某個村莊上隨便轉轉,走不了幾個門檻就能聽到打麻將的聲音。對那些打麻將上癮的人來說,麻將是他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如果隔了一段時間不打麻將,生活就好象吃一道忘了放鹽的菜,一點滋味都沒有。這些人隻要一上桌打起麻將,世間的一切煩惱與不快立即跑到了九霄雲外,全身每個細胞處於莫名的亢奮狀態,那感覺就好象癮君子正在吸食鴉片一樣,美妙極了。他們飯可以不吃,覺可以不睡,甚至連廁所都可以不上,熬了一個通宵之後,兩隻眼睛依然炯炯有聲,其“工作熱情”實在令人敬佩。

    陰雨連綿的天氣帶給人壓抑與苦悶。趙基德老婆蓮英在家裏坐不住了,晚上睡覺的時候和趙基德商量:明天是星期天,帶上兒子,一家三口人開車上縣城散散心,順便給自己和兒子買幾身衣服。

    蓮英所說的車是一輛二手“伏爾加”,是趙基德從縣交警大隊買來的。

    趙基德當上村委書記後,就開始實施“新政”了。他先安排人把村委會的房子裝修了一番:外牆貼上裝飾瓷磚,辦公室地上鋪上大理石,牆壁粉刷一新,換掉辦公室的舊桌椅,還添置了一台電視機,把一個原本破舊的村委會辦公室裝潢得如星級賓館般舒適。他一直很眼饞河塘村的村幹部有一輛吉普車,也想搞一輛來開。他打聽來打聽去,得知縣交警大隊有一輛二手“伏爾加”閑置,於是托熟人中間牽線把它買下了。趙基德把“伏爾加”開迴來的那一天,村民都過來圍觀。有的村民拍趙基德的馬屁,說他真有眼光,花錢不多,卻買了一輛美觀耐用的好車。趙山川也過來看新鮮,在他看來兒子現在是村委書記,村委會的車就是兒子的車,以後坐上兒子的車趕集或者走親戚,那該是件多麽榮耀的事啊!所以,當有村民說山川叔你好有福氣時,趙山川樂得合不攏嘴。

    可絕大多數村民心裏都明鏡一般,十分清楚這些開銷絕不可能由村幹部私人掏腰包,動用的全部是村民繳給村委會的錢。雖然多數村民表麵不說什麽,但私下沒少罵趙基德的娘。趙基德當然也知道有村民對他意見,可心裏說老子現在是村裏的“一把手”,有權這樣做,你們能把老子咋的!你們罵是罵,當有求於村幹部的時候還不是照樣給老子陪笑臉。

    趙基德不僅大搞“麵子”工程,還武裝了一支“禦林軍”。趙基德兩個最小的弟弟趙進德和趙清德原本在鄉中學對麵開了一家遊戲廳,有一次兩個學生因爭著玩同一台遊戲機而打大出手,最後導致學生群毆,其中有一個學生被打成了殘疾。遊戲廳在中學校長龔學明和眾多家長的強烈要求下被派出所封掉了,趙基德的兩個弟弟也就失業了。趙基德通過上次“賣地事件”後,感覺自己的權威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挑戰,有些村民壓根兒就沒把他放在眼裏。為了鞏固自己的統治地位,趙基德認為非常有必要建立一支屬於自己的武裝力量,以威懾和鎮壓那些不聽話的刁民。於是他就把兩個“下崗”的親弟弟和本家族趙家喜的兩個親侄兒趙龍和趙虎收編帳下,任命他們為村治安員,並配備手銬和警棍,每月還發工資。這四個治安員都長得虎背熊腰,村民戲稱他們為“四大金剛”。

    吃過早飯後,趙基德帶著老婆孩子開車上縣城。路過大宇村的“新聞中心”——張若明的小賣部時,在那裏閑聊的婦女們紛紛向坐在司機副手座位的蓮英打招唿(蓮英一上車時就故意搖下了車玻璃)。蓮英嘴上嘻嘻哈哈地應和著她們,心裏美滋滋的,感覺比當上了皇後還榮耀。

    趙基德的老父親也在閑聊的人群中站著,看到這場麵心裏非常不痛快。他原以為兒子買車了,就可以坐他的車在人前顯擺一下,沒想到幾次要求兒子開車載自己上縣城抓藥,都被他找理由拒絕了,弄得老父親相當窩火。為此,趙山川竟然在村民中散出話說:娘希屁,這兔崽子開車被人撞死才好!

    老天終於放晴了,久違的陽光顯得十分可愛。大宇村的婦女們迫不及待地拿出帶著樟腦味的衣服和棉被到太陽底下曬,一時間各家各戶門前花花綠綠,整個村莊看上去像是正在召開一個服裝博覽會。這時有心的姑娘和小媳婦就會留意別人家的料子和衣服款式,看到了稱心意的就偷偷記下來,盤算日後自己也做上一件。

    恩亞家的房子很老舊,下雨的那段時間多處漏水,家裏的許多東西都發黴了。天放晴後,鳳香和恩亞奶奶兩人把東西搬到院子裏來曬。恩亞的房間裏有一個專門放書籍的木箱,鳳香知道兒子愛書如命,估計裏麵的書也可能發黴了,於是把這隻木箱抬到院子裏一塊較為幹爽的地方,把書拿出來攤著曬。

    臨近中午的時候,海燕來到鳳香家。她剛從自家菜地摘了一籃子青菜,提過來喂給兔子吃。她進門給嬸子打了一聲招唿,直接來到兔舍前,一邊給兔子喂青菜,一邊逗它們玩。

    喂完青菜後,海燕走過來和正在翻曬著書的鳳香聊天。她問嬸子:

    “這些書是恩亞上學時留下來的吧。”

    “是哩,他蠻喜歡書,讀過的書一本都沒扔掉,連小學一年級的課本還保留著。他在家的時候,每年都會拿出來曬一次。”

    “他真會保留東西。我就不行,上學時讀過的課本全讓家裏人拿去擦屁股了,一本未剩!”海燕說完不禁啞然失笑。她在書堆裏翻了翻,果然找到了一本恩亞上小學一年級時用過的數學課本。

    “這孩子把書看得很精貴,從不輕易毀掉任何一本,恩琦讀過的書他也替她保留著。他想得挺遠的,說等自己老了的時候,再拿出這些書來看一看,一定會很有意思。”

    “我想也是。”海燕在書堆裏隨意地挑來揀去,無意間拿到了一本初中三年級的語文課本,心頭湧起了一股暖流——正是在初中三年級的時候,她開始與恩亞交往,如果不是生活中存在這些或者那些製約因素的話,或許今天站在身旁的這位婦女就是她的婆婆了。“恩亞在廣州那邊怎麽樣?”

    “還行吧,每次打電話迴來都告訴我自己一切都好。我不指望他能多賺多少大錢,隻要他平平安安比什麽都強。”鳳香把一本卷了角的書用手掌壓了壓。

    “他談了女朋友麽?”出於關心和好奇,海燕想了解一下恩亞的終身大事。

    “這方麵的事他從來沒和我說起過,他去那邊不到一年,腳跟還沒完全站穩,可能一時顧不了這些。”

    “哦。”海燕曾出外打工多年,知道打工的艱辛。她和恩亞好過一場,也真心希望他能建立一個美滿的家庭。

    鳳香翻曬完書後,好象記起了什麽,去到恩亞的房間。過了一會兒,她提著一個塑料袋出來。

    “裏麵裝著什麽呀?”海燕好奇地問。

    “是他的作業本和筆記本,我剛才忘了拿出來。”鳳香從袋子裏把作業本和筆記本一本一本掏出來曬。

    突然一本似曾相識的筆記本映入海燕的眼簾。她走過去拿起來仔細看了看封皮,心裏猛然一陣激動——這本筆記本正是當年她送給恩亞的!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了,恩亞還一直珍藏著它。海燕仿佛撿到了一件遺失多年的珍寶,懷著一種聖潔的情感輕輕地翻開了筆記本的第一頁。看著“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幾個青澀而熟悉的字眼,昔日的溫情像決堤的河水一下子填滿了心間。

    筆記本的第二頁是恩亞寫的日記,海燕細細地讀著:

    在梧桐樹下,她送給了我這本筆記本。我知道這本筆記本與其說是她送給我的一份禮物,還不如說是她送給我的一顆火熱的心。在她轉過身的那一刻,我真想抓住她的手,告訴我喜歡她。但這又有什麽用呢?我們年紀還小,還不是考慮終身大事的時候。一切還是讓上天來安排吧,如果這一輩子我和她真有緣的話,我想她終究會成為我的新娘。

    中考一天天迫近,不知怎的,心情卻越來越壞,也許是神經繃得太緊的緣故吧,這個周末迴家後,一定去仙鶴湖玩水……

    海燕還沒等看完這篇日記,眼睛就已完全濕潤了。她自從與恩剛定婚後,就一直提醒自己忘掉以前和恩亞的那段感情。事實上她也確實做到了,過門後把心思完全投放在恩剛身上,一心一意跟著他奔日子;即使麵對恩亞的時候,心情也是坦然和平靜的,沒有半點非份之想。

    可人畢竟是有感情的動物,今天突然見到記錄恩亞當年心跡的筆記本,尤其是知道他曾真誠地喜歡過自己,海燕的心仿佛又迴到兩人相處的那段日子,欣喜、激動、甜蜜和惆悵一齊湧上心頭。感情真是一個說不清楚的東西,即使你費盡心機把它遺忘了,可它偏偏在你不經意的時候又來扣動你的心弦,讓人不能釋懷。

    可不能釋懷又能怎樣呢?難道把現實的一切推倒重來?這完全是不可能的!生活總是存在缺憾,就像夜空的月亮,不可能夜夜圓滿。

    鳳香見海燕的樣子有點異常,問她怎麽啦。海燕立刻把思緒拉迴來,快速地用手背揩了揩眼睛,衝嬸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嬸子,我迴家去了。”

    海燕提上剛才裝青菜的籃子正準備迴去,一直在灶堂做飯的奶奶走到院子裏來,對她說飯已經做好了,不妨留下來一起吃。海燕說:“奶奶,不了,我迴家吃。”

    “在這裏不是照樣吃麽?我做了一道青椒炒蛋,你好歹嚐嚐嘛。”

    “奶奶留你吃飯你就吃唄,自家人還客氣什麽。”鳳香說。

    海燕喜歡吃辣,聽奶奶說做了一道有辣椒的菜,早就偷偷流口水了,見嬸子也留自己吃飯,於是爽快地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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