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天酒店是五星級酒店,管理頗為規範。肖月上班後,接受了為期兩周的培訓,然後才正式上崗。酒店的工作環境無疑是一流的,客房部的工作人員是清一色的年輕人,很容易談到一起,彼此相處得很融洽。肖月非常滿意這份工作,幹起活來一絲不苟,走路的時候還偶爾哼哼歌曲,活像一隻快樂的小鳥。

    酒店八樓一間貴賓房裏住著一位來自台灣的富商,約有四十多數,皮膚白皙,戴一副眼鏡,看上去根本不像商人,倒象一名學者。肖月上崗不到一周,有一次兩人同乘電梯下樓,他主動和肖月打招唿,並遞給她一張名片。肖月禮貌性地和他寒喧了幾句。其實肖月早就從客人登記表中知道他叫程俊豪,長期住在酒店,alice張曾親自叮囑過客房部的工作人員對他特別關照。

    自從與肖月認識後,程俊豪隔三差五讓她替自己訂餐。雖然他和肖月沒有過多的接觸,但每次和她碰麵,他都會彬彬有禮地向她打招唿。肖月對他的印象頗佳。

    “肖小姐,你等一下,”一次程俊豪和肖月在走廊上碰麵,他向她打完招唿後,又迴過頭來叫住了她,“後天就是我四十五歲生日,在大陸我沒有一個親人,我想邀你和我一起過生日,你看怎麽樣?”程俊豪說得很誠懇,眼睛裏透著孩子般乞求的光芒。

    天啦!一個大富豪競然邀請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服務員過生日,肖月心裏說不出是興奮還是害怕,一時不知該怎樣迴答。

    “肖小姐,要是為難的話,我也不勉強,就算我剛才什麽也沒說。”程俊豪依然誠懇地說。

    “不不不!程先生您別誤會,我並沒有拒絕您的意思。隻是這事來得突然,我沒有絲毫準備,迴頭我向我的經理匯報一下,再給您一個答複。”

    “這樣也好。”程俊豪的臉上露出了笑容。“不好意思,剛才是我唐突了,還望肖小姐見諒。”

    “您客氣了,您是我們酒店的客人,我們理應服務好您。我會盡快給您答複的。”

    當肖月把程俊豪邀她過生日的事匯報給alice張時,alice張驚得眼珠子都快要掉出來了。她拉住肖月的手說:“這是真得嗎?”

    “這是他親口向我說的。”

    alice張臉上堆起笑容,眼角立即拉出一道道深深的“水溝”,問肖月:“你——願意去嗎?”

    “這不僅僅是我個人的事,得由酒店決定。”

    “其實我們酒店的客人,尤其是像程先生這種貴賓,他們在酒店居住期間逢過生日,酒店都會派人去問侯,並送上生日禮物。他的生日禮物我早就派人準備好了,正等著他生日當天送過去呢。”

    “既然有人去,那是不是我可以不用去了?”

    “不!客戶是上帝,我們不能得罪上帝。你必須去,而且要大大方方去,禮物也由你送給他。”

    “由經理您送更合適點吧。”肖月想拉上alice張一起去。

    “傻瓜!我在中間插一杠幹嘛,你一個人單刀赴會就行了。”

    “我——我有點害怕。”肖月怯怯地說。

    “這又不是上刑場,你怕什麽!人家程俊豪是個斯文人,不會吃了你的。這種機會不是每個人都有,很多女孩子做夢都盼不來,你可要抓住喲!” alice張衝她曖昧地笑了笑。

    肖月低頭略微思考了一下,說:“那好吧。”

    按照alice張的吩咐,肖月去西點房訂蛋糕。在酒店,西點房是肖月最愛去的地方。那裏不僅有濃鬱的奶油芬芳,還有一個令肖月開心的麵點師。因肖月經常親自跑到西點房為客人訂糕點,她認識了他們當中一個叫董航清的麵點師。董航清不僅做點心的手藝十分了得,還喜歡開玩笑,和他接觸的人,無不被他發自內心的快樂所感染。

    “董航清!你這個快樂的單身漢,又在做什麽美味呢?還不快快端出一份給本小姐嚐嚐。”當肖月一走進西點房,衝正在給一個碩大蛋糕做點綴的年輕小夥子喊道。

    “怎麽動物園的叔叔不把籠子關好,讓你這隻鸚鵡飛到這裏來嘰嘰喳喳。”董航清抬起頭,衝她做了個鬼臉。

    “竟敢說我是鸚鵡,看我怎麽收拾你!”肖月說著,走過去揪了揪董航清的耳朵。

    “哎喲!姑奶奶饒命,我不說了還不行。”

    “這還差不多!”肖月得意洋洋地說道。她剛一扭頭想看看別處,董航清瞅準機會,用手指醮了一點奶油,在她的臉上狠狠地塗了兩下。

    “小意思,給你搞一下裝修。”董航清抹完哈哈大笑。其他在場的師傅也跟著大笑起來。

    肖月見董航清搞“陰謀”,假裝生氣,不由分說,掄起粉拳,在董航清的背上捶了幾下。然後從兜裏掏出隨身帶的小鏡子照了照,看著自己的滑稽相,也禁不住開心地笑了。

    “你又跑來為誰訂糕點呢?”待肖月擦幹淨臉後,董航清問她。

    “後天有位客人過生日,我來替他訂一個蛋糕。”

    “哪位貴客呀?”

    “程俊豪先生,我估計你認識。”

    “我還以為是誰呢,原來是他。程大富豪也,台灣人氏,從事進出口貿易,天上飛的除了飛機,地上跑的除了坦克,他無所不賣。他的家身少說也有百億,酒店的女孩子都巴不得和他演繹一段故事。但據我所知,他對她們好像都不怎麽感冒。怎麽,他瞅上你了?”董航清嘻皮笑臉地問肖月。

    “你這烏鴉嘴,胡說些什麽!他隻不過是酒店的客人,為他服務是我的工作,僅此而已!”肖月有些不高興地說道。

    董航清的臉突然嚴肅起來,湊近她的耳朵,輕聲而又意味深長地說:“我在這裏工作快五年了,據我所知,酒店每年都有漂亮的女孩子跟著有錢的客人走了。酒店是個大染缸,當初不管多麽清純的女孩子,來了這裏工作一段時間後都變顏色了。我敢肯定地說,你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但跟人家走之前,你得想清楚一個問題:生活的壓力與生命的尊嚴哪一個更重要!”

    董航清的一番話令肖月有些不安,她是一個剛從農村走向大都市的女孩,思想還很單純,根本想不到一件簡單的事背後還有這麽多的“彎彎曲曲”。

    “你有男朋友嗎?”董航清問低頭不語的肖月。

    “我——”肖月好像突然被電擊了,愣了一下神,不知如何迴答這個問題。與林恩亞認識後,斷斷續續地交往也有大半年了,說心裏話,自己是真心喜歡他,要不然也不會不顧一切來廣州。他對自己也有情有義,但總感覺這種感情是一種兄妹之情,而不是自己期望的那種熱烈的男女之情。難道他把自己當妹妹看待?好象不是;那他把自己當女朋友了?可他從來沒有和自己當麵表白過。

    “你別誤會,我沒有別的意思。我是把你當作好朋友,才給你提個醒。這種事千萬別給你男朋友說,否則會給你們的感情埋下禍根!”

    肖月胡亂地點了點頭,心煩意亂地離開了西點房。

    程俊豪的生日當天,肖月陪他在酒店的西餐廳共進晚餐。程俊穿了一身潔白的休閑裝,整個人顯得從容又帥氣。毫不誇張地說,像程俊豪這種有錢又懂禮、成熟又優雅的男人的確是人中精品,不知有多少女孩子把他當作自己的夢中情人,恨不得拜倒在他的石榴褲下。肖月沒有做太多的修飾,身上穿的依舊是那件七成新的白色連衣裙。出於禮貌,她化了點淡裝。她的打扮雖然很簡單,卻很好地反襯出了她與生俱來的清純氣質。

    待程俊豪吹滅生日蠟燭後,肖月略帶羞澀地將alice張準備好的一條真絲鄰帶送到程俊豪手中。程俊豪臉上立刻漾出燦爛的笑容,高興地接過禮物,說:“肖小姐真是有心人,怎麽知道我喜歡藍黃相間的斜紋領帶。”

    “這條領帶是客房部經理謝小姐為您挑選的,我是代表酒店向您送生日禮物的。不過隻要你喜歡,我也心滿意足。”

    程俊豪顯然有些失望,但他畢竟是個成熟老練的商人,沒有明顯地表現出來。他舉起酒杯,與肖月優雅地碰了碰杯,說:“很感謝肖小姐今晚能賞光為我慶祝生日。說實在話,我其實怕過生日。”

    “為什麽?”肖月好奇地問。

    “上中學起,我就離開了家,一個人在外麵求學。大學畢業後,我跟著爺爺在台灣做生意,八年前來到大陸。經過多年的打拚,錢確實賺了不少。但迴首我的前半生,我覺得與家人在一起渡過的時光太少太少了。我不禁問自己:人這一輩子活著到底是為了什麽,是為了錢?為了情?還是為了義?我一直找不到答案。所以,每年過生日,我不僅會因沒時間與家人團聚而感到內疚,也會因不明白人活著的真正意義而困惑。”

    “您爺爺不是也在大陸嗎,您可以和他一起過嘛。”

    程俊豪苦笑了一下,說:“老爺子在我來大陸的第三年就去世了。”

    肖月感覺自己失禮了,趕忙向程俊豪道歉。程俊豪毫無怪罪之意,反而饒有興趣地向肖月講起了生意場上的經曆。肖月聽得津津有味。當程俊豪講到有趣的地方,她會毫不掩飾地開懷大笑,渾然忘了對麵坐著的是一位富豪。

    臨分別時,程俊豪遞給肖月一個精美的信封,叫她迴去打開看。肖月有心拒絕他,但又怕程俊豪不高興,他畢竟是酒店的貴賓。肖月忐忑不安地收下了程俊豪給她的信封。

    自從來酒店上班後,肖月從林恩亞的出租屋搬出來,住進了酒店的員工宿舍。當天晚上,肖月迴到宿舍,見其他三位室友都不在,懷著好奇地心情,打開了信封。

    她展開信一看,上麵寫著:

    肖小姐,

    首先請你原諒的魯莽,我是不得已才樣做。我曾經見過很多漂亮的女孩子,但當我第一次見到你時,就感覺你和她們大有不同。哪裏不同我當時也沒想明白,後來我才想清楚,原來你除漂亮之外,還兼有善良和體貼,這是當下其他女孩子不易做到的,我深深地被你這種獨特的氣質所吸引。  這些話我本想對你當麵說,但又怕傷著你,所以才想出這樣一個傻辦法,請莫見笑。

    自經商以來,我幾乎走遍了全世界,每到一個地方,我都住進最豪華的酒店,享受最好的服務。但我總感覺自己不是個商人,而是一個流浪漢——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流浪,與家人共享天倫之樂,對我來講無疑是種奢侈。

    我非常坦誠地告訴你,在台灣我有妻子和孩子,家庭還算美滿。但我一個人漂泊在外,無法忍受內心的孤獨,很想找個談得來的女孩子做我的紅顏知己(當然,我不會去找哪些見錢眼開的三陪小姐,那不是我的愛好)。對你我沒有別的要求,隻希望我在大陸的時候陪著我。如果那一天你厭倦了,隨時可以離我而去,我不會有絲毫怨言。

    我在廣州的二沙島買了一棟別墅,也裝修好了,但我一直未住進去。我嫌它太清靜了,我忍受不了這種清靜。

    我把別墅的鑰匙放進了酒店的保險櫃裏,那裏麵還有一張五十萬元的存折(密碼是六個八)和一枚藍寶石戒指。保險櫃的鑰匙我已交給前台,如果你願意,直接去前台報上名字取走即可,那裏麵的東西就全是你的了!

    我不勉強你,給你一個星期的時間考慮。當然,我希望得到的是個佳音。

    信的落款是程俊豪遒勁有力的簽名。

    讀完信,肖月的心“砰砰”跳,感覺臉在發燒。五十萬!自己幾輩子也賺不了這麽多錢啦!肖月躺在自己的鋪位上狂躁地翻來覆去,把床架折磨得“吱呀吱呀”地響……

    後半夜,外麵下起了雨。肖月一直未睡,思緒也隨著滴滴噠噠的雨聲冷靜了許多。她想起了在鄉政府辦公室第一次與林恩亞見麵的場景,想起了兩人在農場小樹林的談話,想起了離家時,父親憂傷的表情和母親哭泣的眼睛,想起了林恩亞手捧鮮花到火車站接自己……往事像放電影一樣,在腦海中一幕一幕地閃過,觸動了她心靈最柔軟的部分,不知不覺,兩行熱淚悄悄地流了下來。

    程俊豪確實是個與眾不同的商人。他有著商人的睿智,卻沒一般商人的銅臭味,溫文爾雅。應該承認,這是一個令女人心動的男人。但他不可能為別的女人放棄自己的家庭,他要的是情人,不是相伴一生的伴侶。說白了,他是在用錢買別人的青春和感情。想到這裏,肖月感覺臉有點發燒,她起床了,掏出壓在草席的那封信封,朝洗手間走去。

    她把信一點點撕碎,然後一股腦兒地扔進馬桶,摁下衝水按鈕,小紙片頓時被衝得無影無蹤。

    肖月如釋重負,迴到床鋪上,安穩地睡下了。

    程俊豪在自己生日那天把信交給肖月後,眼巴巴等了整整一周,卻沒等到肖月的任何迴音。他原以為肖月迴去看完信後,一定會欣喜若狂——別看這些女孩子裝得一個比一個清純,骨子都是愛錢如命的貨色,隻要給她們投下足夠大的誘餌,沒有一個不上鉤的!

    十多天都過去了,肖月那邊依舊沒有動靜。兩人偶然碰麵時,肖月還是和以前一樣,客客氣氣和他打招唿,就像什麽事也沒有發生過。程俊豪實在憋不住了,有一天在過道上堵住肖月,問她那事考慮得怎麽樣了。肖月猶豫了一下,但想如果不向他澄清自己的態度,他以後可能還會糾纏自己,說不定會給自己帶來不利影響,她可不想因此把工作丟了。肖月說:“謝謝你的一片好意,但我們之間是不可能的。我已經有了男朋友,而且我非常愛他。你應該去找更適合你的女孩子。”說完扭身就走了,丟下程俊豪在那裏發楞。

    程俊豪沒想到等了十多天等來的卻是這樣一個結果,一向自信的他開始變得有點不自信了。

    一天早上,在藍天酒店住了一年多的程俊豪找到客房部經理alice張,說自己台灣那邊的生意出了點問題,需要迴去打理,準備從酒店搬走。

    alice張聽完很驚訝,心想程俊豪在這裏住得好好的,現在突然說要搬走,肯定是酒店那個地方做得不好,才讓他萌生了去意。alice張向程俊豪左一個道歉,右一個謝罪,極力挽留他。

    程俊豪擺擺手,對alice謝說:“離開是我個人的原因,與酒店無關,並勸她不要胡思亂想。”

    程俊豪搬走的那天,場麵有點悲壯,酒店的總經理、營銷部經理和客房部的全體員工都來為他送行。肖月當然也在場,她心裏很矛盾,對程俊豪的離開說不出是高興還是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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