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誌明三人上次被王天亮罰種花生,雖覺得顏麵掃地,但也是敢怒不敢言。接下來幾天時間,他和範通、胡睛光三人自帶飯菜,騎上摩托車去農場,老老實實將未種完的地補種完。

    白芒火是本鄉人,家裏還種著田地,雖然自己在家裏農活幹得不多,但“基本理論”還是清楚的。在鄉政府這些領導中,就算他最懂莊稼的脾氣了,所以王天亮就“欽點”他做了“農場主”。曙光農場的花生地在白芒火等人的精心照料下,沒病沒災,今年雨水雖然多了些,但對花生的產量影響也不大,看來豐收是鐵板釘釘的事。

    給晚稻耘完第二遍草後,就該撥花生了。這次撥花生和上次種花生有點不同。王天亮通過上次勞動發現很多幹部養尊處優久了,幹起活來毛手毛腳;再加上現在天氣非常炎熱,估計這群老爺兵吃不消,於是就把政策放寬了:這次撥花生“包幹到戶”,每個幹部除了可請親友幫忙外,還可出錢雇人,不管有多少“編外人員”,去農場勞動的一律管飯。這一政策得到很多幹部的擁護,他們正愁如何度過這一“鬼門關”呢。

    這次勞動的人多些,鄉政府多請了一輛大卡車將勞動大軍運到農場。林少生知道自己一個人完成不了任務,於是邀上兩個侄子——恩剛和恩亞幫忙。範通和胡晴光上次勞動時碰了晦氣,這次兩人就幹脆不去了,都雇人頂替了自己。鍾誌明還是去了,他想犯了錯誤咋的,我鍾誌明好歹還是副科級幹部嘛,這點委屈算什麽,在那裏跌倒就在那裏爬起來。他沒有請親友,也沒雇幫手,準備一個人完成勞動任務。

    勞動大軍到了農場後,白芒火還是和上次一樣整隊。大家依舊分成十個小組。站隊時,白芒火發現隻來了六位副科級幹部,王天亮說另外四個“空缺”由股長補上,雖然這次勞動是“包幹到戶”,但還得有個組織性、紀律性嘛,安個頭頭帶隊是有必要的。鍾誌明看了看自己的“兵”,隻有林少生帶著兩個侄子站在身後,好不寂寞。周超是自己騎摩托車來的,站隊時他發現了恩亞,白芒火跑到隊伍後麵“取長補短”時,他趁機溜到了恩亞的後麵,兩人高高興興握手。

    肖月也來了,舊人幹舊事,來之前白芒火就安排她仍然幫廚師打下手。當著這麽多人的麵,且林少生也在場,肖月和恩亞不再好意思上去問候對方,兩人的目光穿過人群交匯,彼此衝對方笑笑,算是打招唿了。

    下地撥花生了,林少生的責任地和鍾誌明的緊挨著。鍾誌明一改上次勞動時的活潑,一個人悶著頭朝前撥著。林少生見他手上沒戴手套,知道他忘帶了,心想一天撥下來,常年不下地的他巴掌非起血泡不可,於是勻了一隻手套走上去給他。對林少生的關心老鍾感激不已。他想,他媽的!真是牆倒眾人推,自己一落難就沒人理了;人家少生多重情義,才不會像那些狗日的躲瘟疫一般不挨自己的邊。

    兩人邊撥花生邊小聲議論著。

    “別看他‘閻王’現在橫的要命,今天逼村委會搞致富項目,明天扣幹部的工資搞街道美容。照這樣下去,陽光鄉遲早要被他拖死,到時不出亂子才怪。我看他‘閻王’怎麽收拾!”鍾誌明忿忿不平地說道。

    “按理說呢,‘閻王’也是一片好心,希望老百姓能快點富裕起來,隻是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到頭來好事反而辦成壞事。”

    “他好心個屁!一將功成萬骨枯,他這是踩著全陽光鄉老百姓的頭往上爬,上任老吳不也是這樣幹麽?陽光鄉已經病得不輕了,再下猛藥連鬼都丁不住!”

    “當官嘛,哪個不希望自己的爵位越高越好,苦就苦了老百姓……”

    氣溫越來越高,陽光炙烤著大地,空氣似乎劃根火柴就能點著。午飯過後,大家都趕緊找陰涼的地方睡午覺。恩剛困得不行,背靠在平房向陰的牆上,不多久就打起了唿嚕。

    恩亞怕熱,走了一段路,來到農場池塘岸邊的一叢樹林裏。他脫下布滿鹽漬的上衣,光著膀子,拿毛巾去池塘邊上洗臉擦身。

    擦洗完畢,恩亞把濕毛巾裹在頭上,活像電視劇《敵後武工隊》中武工隊員的裝扮。他找了一棵高大濃密的鬆樹,在樹根底下坐下來。他抖了抖剛才脫下的上衣,然後披在肩上,頭靠著樹幹準備睡午覺。

    “嘿嘿,就休息了?”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恩亞睜開眼睛一看,見肖月抱著一個碗口大的西瓜正朝這邊走來。

    他沒想她會突然冒出來,趕緊穿好衣服。

    “我剛才看你坐立不安的樣子,就知道你熱得難受,你倒聰明,竟然在這裏找了塊風水寶地乘涼。”肖月在他身邊坐下。“給!這是我來時帶上的,解解暑吧。”肖月把西瓜遞給恩亞。恩亞也沒客氣,用拳頭把西瓜砸開,把大一點的那一半給肖月。他的這個“小動作”沒瞞過肖月的眼睛,從他手裏拿過小的那一半吃起來。

    “大熱天中午不休息,你不困嗎?”恩亞問肖月。

    “還好,我在裏麵幹活,沒你們那麽累。”

    “我不怕冷,就怕熱,就因為這個,學校的同學給我起了個‘博士’的外號。”恩亞接著把他外號的來曆講給肖月聽。

    “哈哈哈,沒想到你這個自稱農民的人竟然是個‘博士’。”肖月不禁笑了起來。“不過你這個農民還真是正宗的,我看你挺能吃苦。”

    “吃苦是農民的本色,在鄉下務農的人哪一個不是這樣的。”

    “那也不完全是這樣,有些農民就遊手好閑,甚至偷雞摸狗。”

    “你們村有這樣的人嗎?”

    “有,不過是個別,我最痛恨這種人了。”

    “人上一百,形形色色,雙包胎還有差別呢……”

    “你什麽時候走?”肖月突然轉換話題。

    “快了,我先和我同學聯係一下,再確定離開的具體日期,估計在家也就是半個月左右的時間了。”

    “去哪?”

    “我們打算去廣州,聽我同學說,他有一個什麽叔叔在那裏,到時過去好歹有個地方落腳。”

    “還是男孩子好,可以像空中的鳥兒一樣自由地飛。”肖月看著天空,若有所思地說道。

    “女孩子也一樣,空中不是也有雌鳥飛過麽?”恩亞打了一個不太恰當的比方。

    “你能帶我出去麽?”肖月突然抓住恩亞的手,一雙火熱的眼睛看著他。“我是說你先去廣州找工作,等你安定下來之後,看看有什麽合適的工作,把我介紹過去,好嗎?”肖月解釋道。

    “在鄉政府上班不開心嗎?”

    “我都快憋死了,我想我遲早會離開的。”

    “那你這事有沒有和父母說起過,他們什麽意見?”

    “還沒有,不過我知道,他們肯定不同意我這樣做的。”肖月有些沮喪地說道。

    “你再仔細考慮一下,在外麵不比在家裏,有很多事情意想不到,你得有思想準備。”恩亞語重心長對她說。

    “這個我知道,我會對自己負責的。”肖月又笑起來了。

    “你不怕我把你賣了?”恩亞笑著跟她開玩笑。

    “別人我說不準,但你絕對不會。”肖月看著他的眼睛,一本正經說道。

    “好吧,我們先過去看看,有好消息就告訴你。”

    “哪天走告訴我。”

    “嗯。”

    “你先歇著吧,我走了。”肖月說完,站起身來歡快地朝農場走去。

    下午勞動時,少生見鍾誌明今天完成不了任務,而且他看上去有些輕微的中暑,便叫恩亞過去幫他撥花生。

    旁晚時分,來時載人的大卡車在花生地頭的土路上來迴穿梭裝運花生。各責任地裏,大家將撥好的花生打成捆,然後一捆一捆提到路上,讓大卡車拉迴農場。恩亞幫鍾誌明提完責任地的花生後,又過去幫周超提花生,兩個年青人一起來來迴迴,有說有笑。

    天快黑了,王天亮和陳公昊沿著地頭一路檢查過去,提醒大家不要將花生遺落在地裏。

    大卡車將花生都拉迴來了。勞累了一天的人們三個一群、五個一夥聚在一起抽煙聊天,等一切安頓妥當後乘車迴家。鍾誌明和林少生一起坐在牆跟下歇息,拉著話。這時辦公室主任郝有才走過來,故作驚訝地對鍾誌明說道:“老鍾,你老人家還有閑心坐這裏啊!王書記又正站在你責任地的地頭上罵娘,估計你有花生遺落在地裏了,你還不快去看看!”

    少生心頭一緊,替鍾誌明捏了一把汗。恩亞卻感到納悶,他明明記得幫老鍾提完了地裏的所有花生,怎麽會有遺漏呢?

    “遺你娘的x!耍老子是不!有這樣欺唬的人麽?快給我滾開!”鍾誌明發火了,衝他罵道。

    郝有才嘴裏叼著一支煙,訕笑道:“我是為你好,你不要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你這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莫開這樣的玩笑,人家看笑話哩。”少生勸郝有才。

    “好,不說了不說了。算我沒說,好麽?”郝有才自討沒趣地走開了。

    “呸!”鍾誌明在他身後啐了一口。

    汽車掉好車頭,大家紛紛爬上去。汽車發動後,跟著前麵的小車朝鄉政府方向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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