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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征和部下帶傷趕路,終於如期迴京。在接近京城時,程征從馬車上下來:“眼下就要入京了,臣與公主同乘一車不合規矩,容臣先行下車。”


    程征騎上馬,右手傷口雖然已經愈合,不過傷疤卻赫然奪目,一姍看著害怕,程征便依然纏著白紗。


    照安排一行人先來京郊行宮,在這裏安歇一天稍作整頓。宮人為一姍梳洗打扮,講習禮儀,隻待明日正式入宮。


    第二日,姚珞率禦林軍在城門口迎接。姚珞身著武官服飾負手立於城門下,充滿陽剛之氣。程征一行到達城門下,姚珞及身後嚴陣以待的禦林軍行禮:“微臣禦林軍統領姚珞奉命恭迎公主迴宮。”


    一姍從馬車內挑起門簾,看到眼前的陣仗有些害怕,不過很快調整過來,輕聲道:“大人免禮。”看來一路上程征講的這些宮裏的規矩沒有白費口舌。


    姚珞近前道:“請公主下車,移駕鸞轎。”轎旁的宮女上前扶一姍下車,一姍華服璀璨,不過依然驚訝於眼前這裝飾華麗的八抬大轎,嫣紅的絲綢上用金絲線繡的花團錦簇,華貴無比,金色流蘇在四角隨風擺動,四麵綴著珍珠瑪瑙,熠熠生輝。她此刻好想對程征說,她還沒見過這麽華麗的轎子,前些年她們縣令的女兒出嫁坐的轎子,已經讓她好一番感歎,眼前這八抬鸞轎比之當年華麗百倍不止。


    轎夫壓了轎,宮女扶一姍進轎,姚珞和程征行馬在前,鸞轎居中,隨後的宮人禦林軍浩浩蕩蕩,蔚為壯觀。


    還未進入宮門,程征抬頭遠遠看見盛裝的一臨站在城樓上正看向自己,程征輕輕迴以一笑。


    一臨看到程征手上的白紗不由得心中一悸,你的手怎麽了,受傷了嗎,嚴重嗎?你是否夜夜殫精竭慮,不然你怎就如此憔悴?一臨想馬上飛到程征身邊,可是今日迎妹妹進宮,如此莊重嚴正的場合,縱然她和程征的感情人盡皆知,她也不得不顧忌一二。一臨下了城樓,前往和順殿,皇上和眾大臣已經在那裏等候。


    從和宣門進去,一路暢坦。過了和順門,便看見一條紅毯綿延至和順殿內。兩旁宮人和禦林軍靜默肅立。程征下馬,宮人落轎,程征和一姍在內侍總管明安的引領下踏上羅紅軟毯,朝和順殿內走去。


    殿內大臣默立兩側,斂聲屏氣,好不莊嚴,皇上坐於殿上裝飾華麗的金黃龍椅上,沉穩凝重不怒自威。一臨著繡滿錦紋的盛裝,頭挽高髻戴金色步搖立於龍椅之側。一姍進殿,殿內無不驚訝,這麵容竟然和一臨公主一模一樣,果真是雙生兒啊,竟然如此之像。


    “微臣程征奉命接公主歸來,承蒙皇恩庇佑,微臣幸不辱命。”


    “一姍參見父皇,皇姐。”一姍明顯不適應這種大場合,深吸一口氣使自己冷靜,小心下拜,謹慎行禮。


    皇上起身大步走下來,一臨跟著皇上從殿上下來,皇上親自扶起一姍,激動道,“我兒在外受苦了。父皇可算把你盼迴來了。”


    “謝父皇,孩兒在外麵很好,父皇不必擔憂。”這穿著明黃色龍袍,威儀又帶著慈愛的中年男子就是我的爹爹了?這衣著富麗,頭簪金釵步搖,和我的臉龐如出一轍的便是我的姐姐了。


    皇上喜不自勝,不住地點頭,“好,好,程征這次接公主平安歸來,立下大功,朕自有封賞。”


    “謝皇上。”程征俯首一拜,起身。


    你的手?怎麽受的傷?嚴重嗎?好了嗎?一臨好想問他,可是卻不能說出口。


    “妹妹。”一臨上前拉住一姍的手,“妹妹總算平安迴來了。”


    “姐姐。”一姍小聲喚道,顯得很拘謹。


    一臨握著她的手撫慰道,“妹妹在外受苦了,可讓我和父皇好是擔心呢。”


    皇上用充滿慈愛的語氣囑咐道,“你們姐妹兩人如此相像,以後必然合得來,一臨以後可要多加照顧妹妹啊。”


    一臨點頭,“兒臣知道。”


    “恭喜皇上,一家團圓,同享天倫!”大臣們山唿下拜。


    “眾愛卿免禮。哈哈哈,我兒終於迴來了,父皇很高興。一姍想要什麽,隻管開口,父皇定會滿足你,以慰我兒在外多年所受之苦。”


    誰都以為這句話理應的下文是,一姍感謝皇恩,說能迴到父皇身邊就什麽都不需要了,而一姍,卻認了真,“真的嗎?孩兒想要什麽,父皇都會滿足孩兒嗎?”


    “君無戲言。”皇上拍上一姍的肩膀,擺出一副認真的樣子,靜候一姍開口。


    “我要程征,我要程征做我的夫君。”


    是夜,驟雨瓢潑而至。一臨轟走了所有下人,把自己一個人鎖在房間裏。清和宮門口,程征悵然默立,一臨的貼身宮女晴竹已經裏外通傳了多次,不過一臨依然不願出來,程征也不願離開。晴竹遞給程征的傘被他一把扔掉,“你告訴一臨,我見不到她,不會離開的。”


    晴竹再次冒著被罵的風險去敲一臨的房門,“公主,您好歹開開門讓奴婢送點吃的進去吧,您這不吃不喝的,身子怎麽受得了啊。”


    一臨終於不再歇斯底裏的哭鬧,平靜的問,“程征他,還在外麵嗎?”


    “是,程將軍說,一定要等到公主出來。”


    一臨苦笑一聲,自言自語道,“你還等在外麵做什麽。等著看我如何傷心難過嗎,我傷心難過又如何,如今你又以什麽身份來見我?”


    一臨擦了眼淚向外走去,早晚得見,何苦讓你在多受外風吹雨淋。晴竹見一臨終於肯開門,大喜過望,一臨不理會晴竹,徑直往宮門口走去,晴竹忙跟上去為一臨撐傘,一臨接過傘,命晴竹退下。


    清和宮大門緩緩打開,程征抬頭,一臨,你終於肯來見我了。


    黯然神傷的麵容,渾身被雨水浸透,像一個犯了錯的孩子一樣,讓人忍不住同情。程征右手上的白紗赫然映入一臨眼簾,我竟忘了,你手上有傷,我還躲在裏麵傷心,害你在雨裏淋這麽久。一臨暗暗自責,心疼有何用,你以後再也輪不到我來心疼了。一臨撐著傘過去,傘柄置於中央,同時罩著兩個人。以後,和你乘同一把傘的,再也不會是我了。


    “你的手,怎麽了?”一臨開口。終於有機會問你了,從今天第一眼看見你,一臨就迫切的想飛到他身邊問個清楚,隻是現在才有機會開口。


    “對不起,我不知道會這樣。”程征的聲音低沉暗啞,包含苦楚。


    “不是你的錯。是我提議讓你去接妹妹的,造成這種局麵的是我啊,分離三年,你終於有理由從邊關迴來,我卻再無理由留在你身邊。”還是那個一臨,永遠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的一臨,自幼便是如此,永遠把能出頭立功的機會推給程征。


    “一臨,我喜歡的是你,也隻有你。”然後


    往日聽到這樣的話,必然會開心的跳起來,攬住程征的脖子,毫不避諱的炫耀著幸福,如今物是人非,這些話如刀一般字字鑽心。“你的手怎麽受傷了,嚴重嗎?”一臨拉起程征的手,或許這是最後一次了吧,過了今夜,我還有什麽理由再牽你的手呢。


    “一臨,我們去稟明皇上,京城人盡皆知我們青梅竹馬從小相愛,皇上這麽疼你,怎麽忍心讓你難過,他一定會成全我們的。”


    一臨深吸一口氣:“不必了。”


    “為什麽?我們說好的,等我迴來就去求皇上賜婚。”程征固執的堅持著。


    “賜婚,隻是新娘不再是我。”


    “是你,你是我心中唯一的新娘,我的新娘也隻能是你。”程征不能再認真。


    “不要再傻了,”看著程征的固執,一臨很是不忍。


    “皇上今日並沒有立即答應一姍的請求,說明是在留給你我轉圜的餘地,我們去求皇上,一定還有轉機。”程征緊盯著一臨的眼睛,企圖尋找到一絲讚同。


    可是一臨果斷拒絕:“父皇沒有明著答應,可是父皇也說了,君無戲言不是嗎?我們之間,再無可能了。”


    “一臨,你不要灰心,隻要你我一起努力,”


    程征把手伸向一臨卻被她憤怒甩開,“她是我妹妹!是和我失散十七年的妹妹!在外顛沛流離剛剛見到親人,你要我這個親姐姐,送給妹妹的第一件禮物就是搶走她的郎君?”


    “我不是她的郎君!我對她,並無任何私情。這輩子能稱我為夫君的人,隻能是你一臨!”


    一臨閉目,雙淚落下:“阿征,你知道嗎,聽你這麽說,我真的好感動,我再無遺憾了。”


    程征搖頭:“我不要你感動,我隻要你別放棄。”


    一臨悲痛難掩:“你要我怎麽拒絕,怎麽拒絕啊。如果當年被抱走的不是一姍,那麽就是我流落在外,沒有親人。妹妹代我受苦多年,我怎麽忍心傷害妹妹。”


    “你若想要補償她,什麽方式不可以偏要如此,你以為她跟我了,真的會幸福嗎?一臨,你不可以放手,我說過要保護你一輩子的,你怎麽可以先說放棄?”


    “代我好好照顧妹妹,答應我好不好,她是我的親妹妹,她才剛剛進宮,剛剛得到親人的關愛,我們不可以讓她傷心。”


    程征果斷說,“不。”


    “這件事要讓她知道了,你讓她如何自處,你讓她如何接受,你讓她如何生存下去?你有沒有為她想過?答應我好不好?就當我求你了,好不好,不要再說你我,過了今夜,你就把她當做我來愛吧。”


    “我做不到。”


    “你做得到!沒有你程征做不到的事!你不懼西池萬千鐵騎,不懼刀山火海,還怕一個娶一個女人?”


    “我不怕娶一個女人,我隻怕娶的人不是你。”


    一臨顧不得感動:“那你就當做是我好了,反正我們有著一模一樣的麵容!”


    程征苦笑:“當做?我們又何苦如此自欺欺人!”


    一臨心痛又氣氛,質問道,“你要我跪下來求你嗎!”


    雨刷刷的下著,替天下所有傷心人流盡眼淚,衝刷著萬物塵土,還迴一個幹淨清新的世界。他們四目相對,都目光堅定,都沒有絲毫退怯,仿佛都要把對方看穿一般。程征竟在一臨眼中,找不到一絲動搖。


    程征最後問道:“你說的是真的嗎?你當真讓我娶她?”


    “是!”堅定的迴答,一臨幾乎是吼出來,不用進全身力氣,我怎麽有勇氣說出這個字。


    “好,好,”程征點著頭:“我答應你。我娶她!”


    淚,為什麽這麽不爭氣呢,終於還是流了下來,忍了這麽久都白費了,而且一發不可收拾,想止也止不住。我想要的達成了,可是我一點也沒有如釋重負的感覺。程征,我親耳聽到你說娶她,那我呢,我該怎麽辦呢,程征,你不在我身邊,我該怎麽辦呢。一臨轉過頭去擦了眼淚,強壓撕裂般的心痛,“不要讓她知道你我的過去。不日父皇便會有旨賜婚,相信他人也不敢在背後說些什麽。”


    “好。”一個字,程征是有多艱難的吐出來,恐怕隻有他自己知道。


    “你,迴去吧,再不走宮門要關了。”


    “好。”程征迴答,依然默立原地沒有離開的意思。一臨撐著傘身迴宮。當清和宮的門再次閉上的時候,一臨丟了傘,蹲下靠著宮門大哭了起來。這下,終於可以放肆的哭一迴了吧。你不在我身邊,我堅強給誰看?我與你相識十八年,卻抵不過你與她相處一個月!嗬嗬,多麽可笑啊。我曾經以為我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幸福究竟是什麽,是集萬千寵愛?是主宰生殺大權?卻終究抵不過一個你啊,失去你,我如此痛苦傷心欲絕,原來我一直感覺到幸福,是因為有你在我身邊啊。以後呢,我該怎麽適應沒有你的生活。你邊關三年,我至少還有個念想,至少有個信念支撐我,等你迴來的時候,就娶我。可是現在,你迴來了,我們同處一座皇城,距離卻比你在塞外時更遠。咫尺天涯,相見卻無言,是不是最大的折磨。阿征,我該怎麽辦?我好舍不得你啊我該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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