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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剛擦黑時,程征一行人路過一座古鎮,就找了家客棧歇息。一姍因為睡了一下午,這會兒倒也精神,吃著飯也不老實,“我們這是到哪了啊?”“什麽時候出發啊?”“什麽時候能到啊,一路上都這樣悶死了。”“我們去鎮上玩吧,聽說古鎮晚上很熱鬧呢。”


    程征阻止道,“小姐旅途勞頓,早些歇息吧。”


    “哼,真悶。”一姍甩了臉色。


    夜裏一姍睡不著從房裏出來。突然看見一個身影從房頂飛下來,嚇得她連忙退後。


    來人道:“驚擾小姐了。”


    一姍看到是程征才敢近前:“你怎麽沒去休息?”


    “我出來看看。”


    一姍不好意思的說,“我可能下午睡多了,現在睡不著了,你陪我說會兒話吧。”


    程征爽快答應,“好。”


    一姍提議道,“你帶我去房頂好不好,看你在上麵好厲害的樣子。”


    “好。”程征攬上一姍的肩,帶她飛上房頂,小心的扶她坐下。


    一姍看著月亮,若有所思,“你有沒有覺得,房頂的月亮比較圓呢?”


    對於這種奇怪的問題,程征還真是不知道怎麽迴答。


    一姍感慨道,“這是我第一次離開家這麽遠,這麽久,久到我都不知道什麽時候能迴來。這次看月亮,真是有種不一樣的感覺,覺得更大,更圓。”一姍話裏還是傷感的成分居多。


    “下個月圓,你便會到一個新的家,那裏有你的父皇,姐姐在等你,他們都會很疼愛你的。”程征盡量不讓她去懷念江南的閔宅。過了今夜,江南小鎮再無閔宅。從此,世上再無閔煙兒。


    “可是那個家對我來說完全陌生,我一個人都不認得,我有點害怕。”


    程征寬慰道:“不用怕,當今聖上慈愛,你姐姐她溫良大方,更何況你們是孿生姐妹,長得一模一樣,你見了一定不會覺得生分。”


    一姍頓時興奮起來,“是嗎?我和姐姐是孿生姐妹?”


    “是。”


    “長得很像嗎?”


    “一模一樣。”


    “你說看到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會是什麽感覺?我們鎮上有一戶人家,也是雙生子,我經常分不清他們,有時候還會鬧出笑話呢。小時候在學堂,有人告訴先生說林海偷了他們家的果子,結果先生抓住林河打了一頓。林河委屈的說,我是林河啊。結果林海也說,我才是林河呢。然後先生也傻眼了。哈哈哈哈!”一姍說著想起以前的事開心的笑了起來,這笑聲讓程征覺得心疼。但願你以後都這麽開心,但願江南留給你的,隻有開心的迴憶。


    一姍又問道,“你說我和姐姐長得有多像?你能分得清嗎?”


    “你去看了就知道了。”


    一姍興致頗高,“好啊,到時候我們兩個人戲弄你,看你是不是分的清。”


    程征溫和的應聲,“好。”


    “我叫一姍是嗎?”


    “是。”


    “好不習慣呢。這個我從來沒有聽過的名字。到時候大家都這麽叫我,我卻以為不是叫我,忘了答應,可怎麽辦呢?真好玩。”一姍倒真是愛幻想。


    程征提醒道:“會有宮女迴稟你的。”


    “宮裏突然多了一位公主,宮女應該也不習慣吧。對了,我對皇宮一無所知,到了是不是要學很多東西啊,聽說皇宮很麻煩的,吃個飯走個路都要行禮。一句話說不對就要殺頭,真恐怖。還是江南好啊,我想做什麽就去了,我想出門就走了。多自在啊。”一姍發出感慨。


    程征說好話寬慰她,“不會的,你是公主,沒人會殺你的。皇上疼愛你還來不及,怎麽會殺你呢。”


    “皇上會像我爹爹一樣疼我嗎?我爹爹對我可好了,又一次我在學堂戲弄了先生,爹爹都沒有打我,隻是板著臉說,下次,可不要這樣了。還有一次我悄悄在書房的椅子上塗了墨汁,結果來了客人,哈哈哈,那次爹爹真是把我好好的訓斥了一頓,不過還是沒有打我。”一姍滿是驕傲,仿佛全世界有此殊榮的,僅是她一人。


    程征正色道:“小姐。”


    “嗯?”


    “以後,不可以再叫閔老爺爹爹了。這天下能做你爹爹的,隻有當今皇上,你得稱他為父皇。”


    “可是,”一姍有些不情願,迎上程征堅定的目光,“好吧,知道了。果然,皇宮的規矩真多。”


    程征語重心長:“你慢慢適應了就好了,你姐姐會幫你的。你雖然貴為公主,不過也要謹言慎行,不能想到什麽就口無遮攔。”


    一姍不耐煩了:“好了,知道了。別再教我這麽多規矩了,好頭疼。你講講你的家人吧,我想聽聽你的故事。”


    “我?”程征疑問,給別人講自己的故事,倒是頭一迴。


    “對啊,說啊,我聽著呢。你家中幾人?你小時候有沒有像我一樣去戲弄教書先生?”


    程征略作沉思,“我有一個弟弟,一個妹妹。我弟弟遠信小時候很調皮,讀書不用功,接連請了十多位教書先生都被他氣走了。有時候遠信在書房門上放一包麵粉,先生一開門上灑的臉上身都是。有時候又會放東西在先生的茶裏,先生喝完了茶,看到茶葉下麵怎麽有怪怪的東西,拿出來一看是蟋蟀,然後氣的再也不來了。還有時候遠信把先生的椅子鋸斷一根腿又放好,先生坐下去的時候會摔下來。”


    一姍見他講的生動有趣,說,“你弟弟真有意思呢,跟你一點也不像,你很嚴肅的樣子。”


    “我可能是習慣了軍中生活吧。我們雲族人從小就習武,剛開始他還肯學,後來覺得又累又枯燥,每天練來練去很沒意思,就不學了,長大一點後,他一個人在外到處闖蕩。現在不知道他正在哪個地方作怪呢。”程征難得說這麽多,望著天上圓圓的月亮,不禁也開始想念家人了。房頂的月亮,確實比較圓。


    身旁的一姍,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靠在程征肩頭睡著了。程征解開身上的披風,怕驚醒一姍,被一姍靠著的肩膀盡量保持著穩定,另一隻手一來二去折騰幾次總算給她披上了。


    再說遠信這邊,老人傳給遠信心訣和陣法,費了不少氣力,又讓他練了幾遍,此時已是第二天,老人體力明顯不支,咳得更加厲害。


    遠信擔心老人,焦急的說,“前輩,我出洞去給你尋些吃的吧,洞外還有我的幹糧呢。”


    老人微微搖了一下頭,有氣無力的說,“不必了。”


    遠信以為老人怕他一去不返,認真的保證,“前輩,我不會趁機溜走的。”


    老人卻說,“我知道,你將水袋給我,已知你善良。在棋局中,你雖耍些小手段,但本性並不壞。”


    遠信疑問,“前輩既信得過我,為何不讓我出去?”


    “我已行將就木,我自己清楚。你熟記此心訣和陣法,日後細看此書,必有所成。”老人說話都氣喘籲籲,很是虛弱。


    “前輩,前輩快喝點水。”遠信拿起水袋,把僅剩的一點水倒在了老人唇上。


    老人從身下拿出一本書,遞給遠信,“還有這一本劍法,你既不喜武功,也不勉強你學。日後遇到有心之人,送與他便是。隻有一點,你須謹記。”


    “前輩請講。”


    “這陣法和劍法,不可傳給奸惡小人,且日後不可用這些功夫傷害賢良忠義之士。”


    “好,我記住了。”老人這番話著實讓遠信汗顏,他竟有如此心胸和氣魄,想他年輕時在江湖上必然也是一位人物。


    “你走吧。”老人了卻心願,如抽盡氣力,聲音也低下來,“在你摔下來的地方,往下挖兩尺,就能打開洞口的石板。我往日進出洞內,就在此處。”


    遠信遲疑,“那前輩您?”


    老人揮手打發他,“去吧,去吧。記住我的話。”


    這一刻,原本是遠信最希望到來的,隻是現在來了,心中卻百味雜陳。他對這位不知來曆,不知姓名的老人深感佩服,甚至覺得有些愧對於他。僅一天的相處,就讓他泛起不舍的情緒,這是怎麽了,他一向不是這麽多愁善感的人啊。遠信搖了搖頭,使自己清醒過來,這種小女人家的拖拖拉拉的情緒,不應該出現在自己身上的,自己是個連家都舍得的人,怎麽可以如此磨磨唧唧。趕快出去吧,機會難得,不容錯過。


    埋藏機關處的石砂質地鬆散很好挖,沒費太多力氣,許是老人以前常進常出。沒挖多久遠信就摸到一塊硬鐵球,轉動鐵球,上方的石板便開了。


    “晚輩告辭了,前輩多保重。”確實有些不舍。沒有聽到應聲,遠信朝老人望去,發現他平靜的超乎尋常,前去試探老人已經沒有了唿吸。遠信心中一片冰涼,你竟這樣走了。你就如此放心我嗎,你就不怕你的畢生絕學落入歹人之手嗎,你就不怕你看錯了人嗎?你走的如此幹脆,沒有絲毫牽掛嗎?死,究竟是一種什麽滋味。是解脫嗎?


    他第一次對死亡有概念是因為他父親,他永遠不會忘了看到父親的遺體時的感受,父親躺在那裏,冰冰涼涼,一動不動,任憑母親哭倒在側。這,是你最愛的女人啊,這是為了你放棄了做一國公主的女人啊,這是為你生兒育女放棄一世榮華甘於平庸的女人啊,這是你曾許諾陪她一生的女人啊,你怎麽可以就這麽走了,你怎麽忍心看她哭得如此撕心裂肺。爹你不是教過我說,男子漢大丈夫要說一不二的嗎,你怎麽連對自己女人的承諾都遵守不了?你走的甘心嗎?


    遠信對老人磕了三個頭,“師父走好。”而後又拿地上的碎石頭堆著埋了老人,想立塊碑卻不知道寫什麽,不知老人來曆和身份,幹脆就不寫了。遠信又拜了一拜,才出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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