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漠靜靜地,一個人躺在懸崖之下。渾身動彈不得,早已經失去了知覺。他能做的,就隻是仰望著頭頂那皎潔的月,在雲層之間穿梭,慢慢地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影子和老黃應該已經逃走了吧,他在心中想到。沒有人會在茫茫的雪山深處發現這個被大雪覆蓋的人,至少自己現在還沒有被大雪掩埋,還有月亮可看,他慶幸到。要是能一邊賞月一邊死去,也挺好的。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的意識漸漸變得恍惚起來,天漠知道,他的時候要到了。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個腦袋,在月光之下,黑乎乎的,看不清樣貌。


    “你就是來接我的人嗎?”


    天漠嘲笑道。


    “快接我下地獄吧,我現在很累。”


    沒有迴應,那人緩緩地把天漠背了起來,向森林之外走去。


    剛上背,天漠一口鮮血直接噴了出來。


    “你這樣我死得更快,兄弟。”


    “就沒有擔架嗎?”


    “怎麽?你不是來接我的人嗎?”


    天漠自言自語道,聲音小到連他自己都聽不見,更不用說其他人了。


    依然沒有迴應,那個人背著天漠,兀自走著。冷冽而又幹燥的空氣之中,天漠似乎聞到了一股大海的腥味。


    “我真是快要死了,都產生幻覺了,還以為自己在大海裏呢。”


    天漠在心中自嘲道。


    “我說這位兄弟,你是誰啊?看起來不像黑白無常啊,人家都是飄著的,不像你這麽low,全程靠走啊,你這樣我們什麽時候才能到西方極樂世界啊,麻煩你就別折騰我了。”


    天漠喋喋不休地抱怨道。


    “你認不出我來了嗎?”


    那人突然開口說道。


    “我是卡尼吉亞啊。”


    “啊?”


    天漠一時語塞,他沒有想到,居然會在這裏遇見卡尼吉亞。


    “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一直在雪山深處尋找我的老婆還有孩子,這裏是我曾經帶他們來玩過的地方。沒想到在這裏發現了你。還好來得及,你還沒死。”


    “嗬嗬,也快了。這裏沒什麽醫療條件,你會看著我慢慢死去的。”


    “如果不相信奇跡的話,我就不會跑迴大雪山裏來找我的老婆孩子了,你也應該學會相信。”


    卡尼吉亞的話,又讓天漠語塞起來。他不再說話,隻是靜靜地想些事情。


    “你繼續說話,不要停。不能睡,否則真的醒不過來了。”


    卡尼吉亞的話語之中,似乎有些焦急。


    “你就別折騰我了,我都快要死了的人了。你有見過老黃還有影子嗎?”


    天漠沒話找話地聊道。


    “沒有,我就看見你一個人躺在這裏。”


    “那你有感受到之前的巨大震動嗎?”


    “你是說雪崩嗎?確實有一點,還好規模不大。”


    “那你有找到老婆孩子嗎?”


    “還沒有,不過我相信會找到的,隻要沒有見到他們的屍體,我就會繼續找下去。”


    天漠有些想告訴他,自己在熱帶雨林中所經曆的一切,但又不知從何說起。還有那洞穴之中的壁畫,他相信,村子裏的人應該都是被轉移到洞穴之內了,那裏溫暖而又安全。但是他在洞穴之中,並沒有發現村子裏的人,所以不知道應不應該提及。再說,那洞穴之內,還有恐怖的白色納布。天漠想了半天,到嘴邊的話兒又咽了下去。最主要的是,他不希望那個世外桃源一般的熱帶雨林,那個絡新與卡婭誓死守衛的部落被人發現。那對他們來說,絕對是毀滅性的打擊。絡新和卡婭在天之靈,一定不會放過自己的。


    想到了絡新和卡婭,他的眼淚很快又流下來了。


    “我還不能死!”


    他的眼神突然變得銳利起來,牙關咬緊,目光如炬。絡新和卡婭搭上了自己的性命,才終於把自己送了出來。自己絕不可以這麽脆弱,絕不可以讓他們的努力白費。否則自己下了地獄,去到冥河也好,去到地下二層也罷,又有何臉麵再去麵對他們呢。天漠的心中充滿了感慨,還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這裏。他要肩負著絡新與卡婭的責任與希望,堅強地活下去。我要好好活著,絕不將他們遺忘。天漠想到了絡新臨死之前對自己說過的話,眼淚又不聽話了。


    他閉上了眼睛,似乎看見在洞穴的盡頭,東邊的太陽剛剛升起,把整個大地照得通紅。絡新跟卡婭肩並著肩,站在洞穴前,迎著朝陽,在向自己揮手。他們笑起來是那樣的甜,就像兩個天真的孩子。


    還有藍心,一個愛自己勝過愛生命的女人,他不可以讓她傷心,他還答應過她,要陪她迴到那個深海之中的家園,他還不能誓言,決不能在這裏窩囊地死去。


    卡尼吉亞把天漠背迴營地的時候,天已經亮了。帳篷之外的篝火還未完全熄滅。藍心焦急地站在帳篷外,麵朝著他們的方向,直到看見了雪山之中的黑點,看到了他們這兩個人緩緩地走來。


    藍心不顧一切地向著天漠奔去。


    “我渾身的骨頭都斷了,我好想你。”


    天漠的眼中含滿了淚水。


    “我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


    “別說了,我都知道。”


    一滴晶瑩的淚珠順著藍心的臉頰滑落下來。藍心伸手接住,化為一顆珍珠。她舉起手來,塞進了天漠的嘴裏。


    “你會好起來的,有我在。”


    她的手溫柔地**著天漠的臉龐,他感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溫暖,早已凍僵的身體,在內部開始漸漸融化。他又感受到了自己的身體,一股鑽心的疼痛襲來,他的頭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知道疼痛,至少說明自己還活著,他在心中暗自祈禱道,慶幸自己這奇跡般的歸來。


    而在營地之中,除了穹影、席爾瓦、布蘭德之外,還有一個黑色長發的印第安女人,和她的兩個孩子。男孩子有著黑色的頭發,女孩則是一頭金發。此刻三人正笑盈盈地看著卡尼吉亞,而卡尼吉亞的臉上,早已淚眼滂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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