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金色的爪子在瀑布之中越遊越快,尾巴也飛快地擺動起來,好像一個小馬達,一點一點地向著高處遊去。


    一開始並沒有人留意到他,直到一片碎石滑落,摔在了“跳台”之上。一個小蜥蜴人被吸引了目光,抬起頭來,發現了那個金色的身影,便再也離不開了。他的脖子昂起,嘴巴微張,信子漫無目的地在空氣中舔著。吃驚的樣子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所有人像流了鼻血一般,陸陸續續地望向天空。


    空氣似乎凝固了,聲音也在耳邊褪去,咆哮的瀑布被打上了靜音,所有人都忘記了唿吸,忘記了心跳,靜靜地看著他往上遊。突然他的爪子打在了一塊凸起的小小岩石之上,失去了平衡,很快被湍急的水流衝了下去,消失在瀑布的簾幕之後。


    就在所有人失望之際,突然一隻金色的爪子從水簾之後伸了出來,深深地嵌進了岩石之中,一隻、兩隻、三隻、四隻。四隻金色的爪子穩穩地插進了岩石之中,固定住強壯的身體,他昂起頭來看著瀑布的盡頭,眼神中充滿了堅毅。


    我聽到一聲奇怪的鳴叫,像是聲音低沉的馬的嘶吼,咆哮著有種排山倒海的感覺,整個山洞裏迴蕩著這個野性十足的聲音,一波又一波,讓人覺得震撼。


    隻見他的身子一沉,低到不能再低,整個身體猶如一張拉滿的弓,昂起的頭便是銳利的箭簇,盯著瀑布的盡頭,猛地向上射了出去。四隻爪子並用,在瀑布之上,重新遊了起來。


    越接近瀑布的盡頭,那四隻金色的爪子就越發耀眼,上下翻飛,猶如四隻環繞著瀑布飛舞嬉戲的蝴蝶,一會兒沒入瀑布裏,一會兒飛到瀑布外。而他遊泳的速度也越來越快了,似乎是知道即將到達終點,開始了最後的衝刺。五十米、四十米、三十米、二十米、十米、五米、一米,近了!更近了!他的眼中發出金色的光芒,像太陽一般耀眼。整個地底世界,似乎都被照亮,映照在每一個蜥蜴人的眼睛裏,他們的眼睛眯成了一條豎線,全部變成了金黃色。我又聽見了那馬一般的嘶鳴,迴蕩在整個岩洞之中,一遍又一遍,整個地底世界因此顫栗起來。


    我看見那金色的小蜥蜴人,站在瀑布的盡頭,揮舞著金色的爪子,嘶吼著、咆哮著、他的眼中噴吐著火焰,整個人仿佛都在燃燒。此刻,他就是地底之王!


    正在這時,遠處傳來另一陣嘶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正對著瀑布的底端跳台對麵,深深的潭水另一邊,一片寬廣的平台之上,岩壁間有一個巨大的洞口。一個蜥蜴人站在洞口之前,他的身材非常高大,有金色小蜥蜴兩條那麽高,足足有三四米,體型健壯,肌肉結實。


    其他小蜥蜴仿佛聽見了迴家的號角,陸續跳下跳台,遊過深潭,爬上平台,溜迴山洞,瞬間便失去了蹤影。像是一群燕子,在日落之前,歸了巢。


    那個高大的蜥蜴人,眯縫起眼睛,看了看瀑布頂上的小蜥蜴,搖了搖頭,眼神中透露著些許失望,轉身迴到了洞中。


    “我也想像席爾瓦那樣厲害,可以遊上瀑布。”


    洞穴之中,一個小蜥蜴人張牙舞爪地對著同伴說道。所有的小蜥蜴人都是灰色的,似乎隻有在與外世界人接觸的時候才會顯現出那種藍白色的皮膚。


    “可是他的爪子是金色的,不合群,你可不能學他。”


    另一個小蜥蜴悄悄說道,轉著腦袋盯著前後,賊眉鼠眼的,好像很害怕他們的談話被別人聽見。


    “好了,別再談論金爪了,他跟我們不是一路人。在蜥蜴人的世界裏,不合群就意味著死亡。他那金色的爪子,是不祥之兆,你們不要學他,離他遠一點。”


    另一個身材稍微高大一點的小蜥蜴人說道,他似乎是這群小小蜥蜴人的頭。


    “好吧,知道了。”


    那兩個小蜥蜴人似乎還意猶未盡,繼續小聲嘀咕道,隻是聲音極小,小到快聽不見了。


    遠遠的瀑布之上,空留下小小的金爪蜥蜴人,望著腳下空空如也的世界,剛剛的興奮似乎已經離他遠去。我漂浮在空中,盤旋著看著他。他的眼角劃過了兩行淚水,默默無聲,隻是定在那裏,好像一座雕像,靜靜地流著淚。我是第一次進入他人的記憶之中,可以任意漂浮在任何角落觀察著他們,而不被察覺。他的眼神中,透露著一些失望,還透露著一些不甘,一種曆經磨難卻得不到認可的好勝心在煎熬著他,讓他默默地心碎,默默地流淚。


    “席爾瓦哥哥好厲害啊!”


    突然瀑布之後的洞穴裏出現了一個小小的身影,是個女性蜥蜴人,個子小小的,爪子短短的。比席爾瓦矮兩個頭。


    席爾瓦聽到了那個熟悉的聲音,怔了一下。隨即猛地扭動脖子,轉過身來。扭脖子那一下速度極快,將淚水甩了出去,同瀑布的水流混合在一起,看不出曾經哭過的痕跡。


    “那當然啦!我可是你無所不能的席爾瓦哥哥,地底最強勇士遲早是我的!”


    席爾瓦轉過頭來,一邊扮著鬼臉一邊說道,惹得她嘶嘶地笑道。


    這種聲音在我聽來不算悅耳,但卻能感受到她那種發自內心的快樂。


    “瑞塔妹妹你相信我嗎?”


    席爾瓦突然嚴肅起來。


    “當然啦,席爾瓦哥哥最棒了!我相信你!”


    金爪的小蜥蜴人開心得手舞足蹈,剛剛的不愉快早就煙消雲散,在他眼中,似乎隻要有她就有陽光,有她就有希望。


    突然背後有陣陰風襲來,一迴頭,發現是隻巨大的蜥蜴人,雙眼噴著火焰,抓著我的脖子,死命地盯住我的眼睛。他的身體完全透明,下半身是一團紫色的煙霧,漂浮在空中。上半身是蜥蜴人的模樣,紫色而又透明,好像一個鬼魂。


    “從我的記憶中滾出去!”


    他張開血盆大口衝我咆哮道,我看見脖子之上,死死地鉗著一雙金色的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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