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煮了,先去料理手裏的羊腸。洗淨消毒,好一番忙活,直到秦錚喊著肚子餓來瞧廚房的門,她才想起做飯的事。

    雖說秦錚對她的稀奇古怪的舉動已見怪不怪,但見她對著一盆子羊腸忙得滿頭大汗,也不由得滿臉疑惑,問道:“姐姐你何時喜歡上吃這羊雜碎了,又腥又臊,難聞得很。”

    玉珠一邊將洗淨的羊腸放入烈酒中,一邊漫不經心地迴道:“又不是給你吃的,你管它是腥還是臊。”

    “不是吃的?”秦錚滿臉好奇地蹲下身子,仔細打量烈酒中泡著的皺巴巴的東西,疑惑地問道:“不是吃的,莫非你還用來看病不成?羊腸也能入藥麽?”

    玉珠臉上浮現出詭異地笑,緩緩抬起頭來,笑眯眯地道:“小腸粘膜可以用來做線,若是身上有大口子,就用它做線縫起來。”

    秦錚倒吸了一口冷氣,麵露惡心之色,嘖了兩聲,方鬱悶道:“姐姐你不願說就不願說,何必要誆我。這針線都是縫衣服的,哪有在人身上縫的道理。若是被旁人聽到了,定要說你裝神弄鬼嚇唬人。”

    秦錚又不懂醫理,玉珠也懶得和他解釋,自顧自地與盆子裏的羊腸奮鬥。秦錚餓得慌了,索性自個兒去廚房,把早上吃剩了飯菜熱了熱,又給玉珠端了一碗過來。到了晚上,玉珠才總算將這些東西給弄幹淨了,卻弄了滿身的騷味,洗了兩大桶水,又在水裏頭加了幹桂花才將那味兒給驅掉。

    又過了兩日,顧詠親自過拜年,將年前的賬本和紅利一道兒帶了來。玉珠打開賬本瞅了一眼,頓時嚇了一跳,“怎麽這麽多?”秦錚在一旁聽了,也湊過腦袋來瞧,看清楚上麵的數字,亦是跟著一呆。

    顧詠端起茶杯喝了兩口熱茶,慢慢迴味了一番,才笑著迴道:“生意卻比我們預料得還要好些,錢掌櫃說是寒冬又趕上新年的緣故,感染風寒和積食的多。原本以為榮養丸掙錢,卻想不到那些尋常的藥丸才是大頭,架不住賣得多。過年這幾日,鋪子裏的消食丸都快賣斷了貨。”

    能掙錢自然是高興的事,玉珠歡歡喜喜地收了銀票,又問了些鋪子裏的情況,顧詠俱一一答了,又笑道:“你若是有時間便去鋪子裏瞧瞧,張大夫還一直念叨著,說是你醫術高明,若是能去指點,鋪子裏生意隻怕會更好。“

    玉珠頓時搖頭,連連道:“顧大哥你可別開玩笑了,我這點本事,治些小病倒是無礙,若是坐堂,資曆卻是不夠的。“

    顧詠搖頭笑道:“連鄭家遺傳的頭疼

    症都治好了,你還這麽謙虛,太醫院的大夫們還不羞愧至死了。”

    玉珠一臉正色地直搖頭,道:“我於醫術也不過是略懂些,能治好侯爺他們的頭痛症也是靠了師父傳下來的方子裏有一味旁人從未用過的藥材,太醫們經驗豐富、醫術高明,若是發現了那味藥材,也不至於拖上這麽多年。”她的藥方裏最重要的一味就是銀杏葉,可它的功效卻是直到現代才被發現,這些太醫們就算再厲害,尋不到對症的藥材,也終是無功。

    “可是——”顧詠看了她一眼,似乎猶豫著能不能說,“那個,張大夫說,你還擅長治那個……嗯……劉嬸子的女兒……”

    玉珠哭笑不得,汗顏道:“翠翠服用我的藥才一個來月,懷孕到害喜也至少得有一個月,哪裏是我的功勞,不過是巧合罷了。”

    就算是後麵的吳氏懷了孕,那也不能算她的本事大,隻能稱讚她記性好。她自幼時就被爺爺逼著背《本草綱目》,背各種藥方,到後來醫術怎樣不好說,那些書倒是爛熟於心。可也正是因為幼年背書的經曆太痛苦,導致她高考時死也不肯學中醫,最後還是學了西醫臨床。

    可這些事卻不能說給顧詠聽,反正在他看來,玉珠就是醫術高明又謙虛,直佩服得不得了。

    秦錚瞧著顧詠的神情,心裏隻覺得好笑,忍不住逗弄道:“我姐的醫術可真真的高明,今兒不知從哪裏弄了付羊腸子過來,說是要做成線,若是誰傷了大口子,就用針將它縫上。你說厲害不厲害?”

    他這話卻是故意想嚇唬嚇唬顧詠的,沒想到顧詠聽罷了,竟一臉好奇地追問道:“這倒是個好主意。若是縫好了傷口便不會裂開,愈合得想必也快些,不過為何要用羊腸線,不能用棉線麽?”

    “羊腸線能被人吸收,若是用棉線,日後還得拆線,容易感染……”難得有人對這東西感興趣,玉珠立刻好為人師地指點他,說著,又特意去拿了剛做好的半成品給他看。

    一旁的秦錚看著這兩人對著一堆怪模怪樣的東西討論得不亦樂乎,簡直是瞠目結舌,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開膛破肚

    初十那一日,玉珠從劉嬸子口中得知了鄭夫人醒來的消息。說是侯爺親自去揚州請了位原本丁憂迴老家的太醫令,迴來隻施了幾針鄭夫人便醒轉了。玉珠聽到此處,既激動又興奮,什麽是神醫,這便是了啊,不由得拉著劉嬸子問了許多,但她終究隻在廚房幫忙,內院的事真正知曉的少。

    玉珠又

    忍不住去同仁堂找張大夫打聽,張大夫聽罷了,亦是一臉興奮地說道:“莫非是孫大人迴京了?”

    見玉珠一臉茫然,張大夫笑著解釋道:“秦大夫來京城時日短,故不曉得這位孫大人。他原本是太醫院的太醫令,醫術真真地出神入化,他不止是診脈施針,據說還能開膛破肚救人性命,簡直是大羅神仙。”

    “開膛破肚!”玉珠興奮得連聲音都在發抖,“你是說這位孫大夫會動手術?哦,不是,他會把肚子剖開了治病?你可曾親眼見過?”

    張大夫尷尬摸了摸後腦勺,小聲道:“這個……我也是道聽途說。再說了,便是真的,也輪不到我看,自然是太醫院的大夫們先瞧了。”

    “手術手術,”玉珠一邊搓手一邊在原地團團轉,興奮得難以抑製,末了一把抓住張大夫衣袖,又問道:“那位孫大夫的府邸在何處?”

    那位傳說中的孫大夫住在皇城南門外的青絲巷裏,玉珠一路問了好些人才找到了地兒。巷子極窄,幾乎隻能容二人並排而行,因常年不見陽光,路邊的圍牆都長滿了青苔,陰潤而潮濕。

    孫大夫的府邸在巷子的最末端,玉珠好不容易到了,正待要上前敲門,一抬頭赫然才發現那大門上竟掛著一副白森森的死人骨架。那骨架也不知如何固定的,風一吹還有些搖搖晃晃,實在滲得慌,若非她以前見慣了屍體骨架的,這會兒隻怕要被嚇得魂飛魄散了。

    好在玉珠對這些東西不僅不懼,這麽多年未曾見過,反而有一種久違之感。好生打量了一番這副孤獨的骨架後,玉珠才上前敲門。

    院子裏久無人應,玉珠又高聲喊了兩聲,依稀聽到院子裏有聲響,卻還是沒有人來開門。她想了想,又高聲道:“若是不開門,我就把這骷髏帶走了。”

    隻聽得院子裏一陣淩亂的腳步聲,爾後門猛地被拉開,探出一個亂糟糟的腦袋來,一張平淡普通的中年麵孔,蓬頭垢麵,不修邊幅,實在沒有傳說中的神醫樣。不過玉珠不敢以貌取人,恭恭敬敬地問道:“敢問可是孫大夫?”

    中年男子眯起眼睛盯著她看了半晌,緩緩眨了眨眼,然後點頭。

    玉珠大喜,道:“我……我聽說孫大夫你會剖腹開刀,我……”她的話尚未說完,便被孫大夫打斷,他衝著她上下一打量,忽然嘻嘻一笑,道:“小丫頭你莫非想學?”他麵目生得極普通,可不知為何,這般一笑,臉上表情刹那間就鮮活起來。

    玉珠在醫院的時候雖然也單獨

    做過手術,可在這個各項設備都完全跟不上的時代,卻是連想都不敢想的。這位古人竟然能開膛破肚動手術,豈不是得了華佗的精髓。想到這裏,玉珠一絲猶豫也沒有,連連點頭。

    “膽子大嗎?”孫大夫又問。

    玉珠又使勁點頭。他問起膽子大不大,想必是擔心她不敢動手。可對玉珠這樣經過過現代醫學訓練的人來說,解剖個屍體對她來說隻是小菜一碟。

    “先進來。”他話一說完,就又縮了迴去。玉珠趕緊緊隨其後,生怕跟丟了。

    剛進院子,就瞧見有個人影從裏屋衝了出來,一出門就癱軟在地,扶著一旁的柱子吐得驚天動地,那架勢,隻怕連苦膽水也給吐出來了。

    孫大夫一邊“嘖嘖”感歎,一邊搖頭道:“就這點膽識還想學剖腹之術,真是做夢。”說著,還迴頭朝玉珠瞅一眼,若有所指。玉珠隻是朝他微笑,並不言語。

    因方才那人急急忙地衝出來,大門未曾掩好,玉珠從門縫裏依稀可見案板上血肉模糊的屍體。孫大夫一直冷眼瞧著玉珠麵上的表情,見她一臉的鎮定,略顯驚詫。想了想,揮揮手讓她進屋去。

    屋裏陳設簡單,除了正中央的一張大案板外,隻有靠東邊擺了張架子,上頭赫然擺滿了各色刀具,款式雖與現代手術用具有所不同,但也大同小異。至於案板上剛剛剖開腹腔的屍體,玉珠倒沒有特別注意。

    “咳咳”孫大夫重重咳了兩聲,指著案板上的屍體道:“把他剖開,看看他是怎麽死的。”

    “哦”玉珠應了一聲,伸手拿了一把解剖刀。

    這具屍體還很新鮮,從屍斑來看,死亡時間應該隻有兩個時辰左右,卻不知道這個孫大夫從哪裏得的這具屍體。要知道,這是時代都信奉死者為大,若是擅動屍體被人逮了,是要被送官查辦的。

    不過既然屍體是孫大夫弄來的,玉珠也就不必理會那麽多,手持解剖刀,利落地從胸口劃下。這屍體原本在腹腔部位縱向劃了道口子,皮肉翻開,內髒器官依稀可見,玉珠又在胸腔位置側劃了兩刀,形成y字型,如此屍體徹底被打開。

    “嘔——”又是一陣怪異的聲響,玉珠扭過頭,隻瞧見方才衝出門外的那個年輕大夫不知何時扶著牆壁摸了進來,一進屋就瞧見玉珠正在給屍體開膛,就又捂著嘴跌跌撞撞地衝了出去。玉珠給了他一個同情的眼神,又被孫大夫嚴厲的目光給喚了迴來。

    孫大夫沒有給手套,玉珠很快就弄得滿手

    鮮血,故皺著眉頭,多少有些不習慣。殊不知,她這樣鎮定冷靜的反應,幹淨利落的手法,在孫大夫看來已是莫大的震驚。他在太醫院尋了好些日子,才勉強找了個素來膽大又冷靜的年輕大夫,沒想到才剛劃了一刀,那小子就不爭氣地衝出去吐了,直把他氣得想罵人。萬萬沒想到,這會兒老天爺竟會送了個玉珠下來,旁的不說,這對著屍體麵不改色的鎮定功夫,就是當年的他自己也要自愧不如。

    孫大夫震撼不已的這會兒功夫,玉珠已經查出了死因,“是窒息而亡。”她舉起手,血一滴滴落在案板上,看著孫大夫的眼睛,正色道。

    孫大夫摸了摸下巴,“你如何得知?”

    玉珠長吸一口氣,忍著想要衝出去洗手的衝動,解釋道:“屍體眼瞼出血,嘴唇發紺,內髒漿膜麵有點狀出血,正是窒息而亡的症狀。”

    孫大夫不說話,依舊摸著下巴盯著玉珠看,直看得她心裏發毛了,才忽然問道:“你從哪裏學來的?”

    玉珠心中一突,剛想否認,但仔細一想,還是小心翼翼地迴道:“家師以前教過一陣子,不過我們尋常百姓哪敢隨便找屍體下手,也不知師父從何處尋來了一具病死的屍體,被逼著練過兩日。”

    “尊師是哪位?”孫大夫明顯來了興趣,一雙眼睛黑得發亮。

    玉珠遂又將以前編好的謊話再說了一遍。這謊話說得多了,就連她自個兒都當成了真的,說起來簡直是繪聲繪色,聲情並茂。但孫大夫明顯不是顧詠,聽罷了玉珠的話竟絲毫沒有反應,隻是若有所思地盯著玉珠看了半天,最後才淡淡地說了一句,“是麽?”

    玉珠洗淨了手迴來,隻見方才一直蹲在地上嘔吐的年輕大夫這會兒終於坐了起來,一臉蒼白,眼睛沒有焦距地不知盯著哪裏在看。玉珠從他身邊經過,他都根本沒發現。

    “從今兒開始,你就拜在我門下。”聽見玉珠進屋,孫大夫頭也沒抬地說道。還沒等玉珠歡喜上,他又加上了一句,“外麵那個叫張勝,明天開始,你來帶他。”

    玉珠頓時噎住。

    迴醫館的時候,玉珠就多了個名叫張勝的新師弟。張勝是杏林世家出身,自幼學醫,頗有天賦,否則,也不至於年紀輕輕就能入太醫院。不過中醫與西醫是兩迴事,便是他再聰明,在解剖外科方麵也絕不是玉珠的對手。

    因今兒他受了打擊,整個人都萎靡不振,玉珠懶得再給他訓話,便讓他先迴府休息,明兒再去醫館找她。張勝整個

    人暈暈的,聽了玉珠的話,應了聲“好”,然後連告辭的話都沒說,徑直就走了。

    迴了醫館,玉珠就左思右想到底怎麽□這位膽子隻有指甲蓋這麽大小的師弟,正苦惱著,忽聽到巷子裏高聲叫賣兔子的吆喝,腦中靈光一閃,猛地一拍腦袋站了起來。

    晚上秦錚從盧摯家裏頭迴來,進屋第一眼瞧見的就是一大籠子肥兔子。秦錚嗬嗬一笑,道:“今兒有兔子肉吃了?我喜歡吃紅燒味兒的。”

    玉珠繼續逗弄著籠子裏的兔子沒抬頭,聽了他的話隻是淡淡解釋道:“你想吃兔子肉我們另外買,這個可不是用來吃的。”

    “不是用來吃,莫非也是用來入藥的?”秦錚想起昨日她折騰羊腸的事兒,忍不住皺起眉頭,“這兔子也能入藥?還是說也掏了它的腸子來做線?姐你怎麽老是整飭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玉珠懶得和他解釋,揮揮手讓他去廚房吃飯,道:“去去,吃你的飯去,說了你也不懂。”

    兔子事件

    張勝第二日大早就來了,收拾了一下,換了簇新的長衫,瞧著精神許多。隻是玉珠發現他看著自己的眼神有些異樣,帶著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敬畏”。想到這個詞,玉珠就忍不住發笑。

    對於新到的客人,秦錚起初顯得比較感興趣,尤其是得知他乃太醫院的太醫後更是興致盎然地纏著他問了許多話。不過很快他就將人丟在一旁,該幹啥幹啥去了。玉珠跑去問他,他才一攤手,道:“姐,你從哪裏尋來這麽個悶嘴葫蘆,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真真地無趣。”

    玉珠敲了敲他的腦袋,懶得再和他鬥嘴,打開籠子拎了兩隻兔子去找張勝。

    因孫大夫說不教會張勝就不讓迴去,玉珠便隻能在醫館裏尋了間平時沒人住光線又好的空房間,打掃幹淨後,辟成工作室。房間裏也隻準備了兩張桌子,一並拚起來,上頭再蒙上一層油紙,倒是像模像樣的。

    見玉珠拎著兔子進屋,張勝還有些懵,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臉都白了,眼中一片憐憫之色。玉珠哪裏會理會他的心情,將兔子朝桌上一扔,又對他說道:“你先抓著它們,別讓它們跑了。我去拿麻醉劑過來。”

    她滿口的新名詞張勝壓根兒聽不懂,不過還是聽話地上前來抓住兔子耳朵。過了一會兒玉珠端了湯藥再過來的時候,他還是一動不動地保持著原來的動作,卻不知是何原因,弄得滿頭大汗。

    沒有乙醚,玉珠唯有煮了上迴給

    張大夫喝的那種麻醉藥,隻是上次張大夫足足睡了兩天才醒來,這讓玉珠對藥效和劑量完全沒了主意。這迴她隻熬了一碗,讓張勝把兔子嘴巴掰開強灌了進去。那兔子卻極不老實,亂彈亂動,藥汁倒有大半倒在了地上。過了好一會兒,那兩隻兔子才漸漸安靜下來,然後昏迷過去,一動不動。

    張勝還以為玉珠灌了什麽毒藥,用一種極度吃驚的眼神愣愣地看了她半晌,這才緩緩地伸手探到兔子胸口,確定它還活著後,方才鬆了一口氣。可是一扭頭,卻見玉珠打開匣子,麻利裏從裏頭拿出兩把小刀來,頓時又傻了,半張嘴著發了好久的呆,才一臉不敢置信地指著案板上一動不動的兔子道:“你……你……不會是要把這小兔子……”

    “是呀,”玉珠打斷他的話,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不然我從哪裏找具屍體來給你練習?”說著,又扔了副口罩給他,自己也拿了一個,麻利地將大半張臉都罩住,迴頭見張勝仍在發傻,又狠狠瞪了他一眼。

    張勝這才學模學樣地將口罩套上,罷了,很不習慣地東摸摸,西摸摸,顯得十分難受。

    “衣服也換一件。”玉珠又扔了件秦錚的舊外套給他。這是她昨兒晚上費了好大的力氣用開水消過毒的,又在爐子上烤了一晚上才烘幹。

    張勝抱著衣服,一臉漲得通紅,“在……在哪裏換?”

    玉珠愣了一下,她平日裏和秦錚在一起大大咧咧地慣了,這才想到方才的話實在有些不妥,趕緊又解釋道:“不用換,不用換,套上就是。”說著低頭暗自咒罵一聲。

    隻聽見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過了好一會兒,張勝換好了衣服,十分靦腆地站在原地瞧著她。秦錚個子雖高,但畢竟年紀小,身量未成,這衣服套在張勝的身上,長度倒是夠了,可肩膀和腰身都繃得緊緊的,瞧著格外滑稽。

    玉珠好容易才忍住了笑,叮囑道:“卻是我昨兒忘了告訴你。你迴府之後,讓家人準備幾套幹淨衣服,不用上好的料子,也不用繡花封邊,隻揀那結實的布料做,每日都用開水燙過消毒,來的時候帶過來。這口罩也是,今兒的就算我送你了,讓家裏人照這樣子再多做幾個,我可沒那閑工夫給你縫。”

    張勝俱一一應了。

    待一切準備好了,玉珠這才將其中一柄小刀遞給張勝。這兩把刀具都是從孫大夫那裏借來的,刀身長約兩寸,由精鋼製成,鋒利無比。

    玉珠先用毛筆在兩隻兔子的肚子上畫了線,一隻遞給張勝,一隻

    自己擺放好,向他作示範,“就這樣一刀劃下去,注意力度不要太大,否則容易傷到內髒器官,用力要均勻,一氣嗬成……”

    她自顧自地說了一陣,忽然發現身邊悄無聲息,抬頭一看,隻見張勝手持刀柄身如篩糠,一張小臉又青又白,十分可怖。

    “你倒是動手呀?”玉珠忍不住催促道。

    張勝僵著腦袋看了她一眼,過了好一會兒,才一點一點地低下頭,仿佛終於反應了過來似的,猛吸了一口氣,手術刀緩緩伸向兔子腹部被玉珠畫出來的部位。牙一咬,心一橫,閉合眼睛切下去。

    隻聽得“噗”地一聲,方才還在昏睡的兔子不知怎麽忽然後腿一彈,猛地跳了起來。這事兒太多突然,就連玉珠也嚇了一大跳,更何況是張勝。他驚惶失措地將手裏的刀往天上一扔,抱著腦袋後腿幾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那兔子還有些迷迷糊糊的,睜著小圓眼睛朝四周看了看,步履蹣跚地在案板上走了幾步。玉珠捋起袖子,躡手躡腳地走近了,雙手猛地往前一抓。這兔子卻極狡猾,在最後一秒忽然跳開,爾後,就像得了狂躁症一般在屋子裏亂跳亂蹦。

    因房門早關了,兔子出不去,就隻有滿屋子亂竄。玉珠雖不擔心它逃走,卻也抓不住它,追了好半天,連根兔兒毛都沒摸到,倒累出了一身的汗。最可氣的是那個張勝,打從一開始就躲在牆角抱頭坐著,到後來見玉珠抓不到兔子,他反而鬆開手,睜著一雙無辜地眼睛盯著一人一兔在屋裏大戰,絲毫沒有過來幫忙的意思。

    玉珠氣急,這會兒也懶得罵他,隻得大聲地喚秦錚的名字。秦錚立馬就趕過來了,遠遠地聽見玉珠在屋裏尖叫,還道出了什麽大事,隨手拿了把扁擔衝進來。房門一開,他還未來得及查看屋裏的情形,就隻見一個灰色的影子如閃電一般朝自己衝過來……

    花了近半個時辰,姐弟倆才將因失血過多而奄奄一息的兔子逮了迴來,院子裏卻早已一片狼藉。

    玉珠滿腔怨氣無處發泄,隻得揪著張勝,非逼著他將整個兔子的每一個部位都徹底地“了解”了一番,又讓他一一地恢複原狀,連腹部的傷口也都仔細縫上了,才放他離去。張勝一出門,就倒在了外頭。

    就這麽操練了兩日,張勝再看著玉珠的眼神就不是敬畏了,而是帶著幾分恐懼,他似乎完全不能理解為什麽一個女人可以“殘忍”到這種程度。

    當然玉珠也不理會他的,該使喚的時候使喚,該喝斥的時候喝斥,絲毫沒

    有把他這位太醫院弟子放在眼裏。

    上元節這一日,玉珠放了張勝的假,自個兒和秦錚去逛廟會。

    京城的廟會就數上元節這一日最熱鬧,滿大街都是人,熙熙攘攘,摩肩接踵。

    街上與年前不同,沒了賣春聯了,從街頭到街尾到處都是花燈,還有各種各樣的麵具,有木質的,也有紙胎的。秦錚瞧著眼熱,也湊熱鬧買了兩個,一隻上麵畫著昆侖奴,另一隻則是嫦娥,非逼著玉珠和他一起戴上了,喜滋滋地到處亂轉。

    逛了不多久,兩人懷裏就各抱了一大堆東西,多是吃的和玩的。要是換做從前,玉珠定沒有這般大方,不過前些天才剛得了藥鋪的紅利,這會兒手頭正寬裕,故也大方起來。

    姐弟倆不僅買了一大堆沒用的東西,還從街頭吃到街尾,直把肚子吃得圓滾滾的,一步都不想走。

    街尾的橋邊有唱大戲的,演扁擔戲的,還有套圈搖彩的,玉珠倒是沒什麽興趣,秦錚卻是好奇得很,每個攤子上都要上前去瞧幾眼,碰到套圈的,還非要親自動手。可套了半天,最後卻是半個獎品也沒得到。他卻絲毫不氣餒,瞧見一旁有搖彩的,又問玉珠要了幾枚銅錢去搖彩了。

    這迴倒是得了個撥浪鼓,直把他歡喜得一直咧嘴笑,手裏的撥浪鼓搖得叮咚響,引得路人頻頻迴頭看。

    “啊,崔大哥!”秦錚忽然叫道,高高地舉起手,使勁地搖著撥浪鼓。

    馬上的崔宇終於看到了他,臉上一僵,趕緊轉過臉去想要裝作沒瞧見。可這會兒秦錚已然衝了上前,笑嘻嘻地朝他大聲道:“崔大哥,是我,我是阿錚。”他說到此處忽然想起自己臉上還帶著麵具,趕緊解下來,朝崔宇嘻嘻笑。

    崔宇這會兒臉上已然鎮定,朝他禮貌地笑笑,招唿道:“原來是秦家小哥兒,你一個人上街麽?”

    秦錚迴道:“還有我姐在後頭呢。”說著,又迴頭朝玉珠揮了揮手。

    玉珠見了崔宇,也將麵具摘下來朝他笑笑,快步走過來,問了聲好,又道:“崔大哥今兒也出來逛?”

    崔宇笑道:“今兒有事出城,沒想到這麽巧,又碰到你們。”

    秦錚正要說話,忽然聽到有人插言道:“阿宇,這兩位是你朋友嗎?怎麽稱唿?”

    秦錚這才發現原來崔宇身邊還有個騎著一匹烏黑色大馬的男子,身形高大,頭發漆黑,臉上戴著修羅麵具,隻依稀露出一雙銳利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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