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上端坐著兩個殺氣騰騰的男女。那兩人都約莫三十來歲,男人穿一身灰褐色的半舊袍子,手裏拿著把銀光閃閃的厚背彎刀,麵目冷峻,女人則一身大紅勁裝,手裏舉著把小巧的弩弓,背後還背著一筒長箭。

    “這……兩位爺……”車夫兩腿發軟已跌倒在地,“饒命啊饒命,小的上有高堂下有幼子……”

    玉珠的心也跟著跳得快吐了出來,渾身顫抖地扶住車欞這才沒滑下去。這分明是遇到歹徒了,隻是她一無錢財二無仇家,所乘的馬車雖還算上乘,但在京城絕對不惹眼,這倆歹徒究竟是怎樣才瞧中了她來打劫。

    女人冷冷地看了玉珠一眼,麻利地下了馬,不理會跪在地上連聲求饒的車夫,徑直朝玉珠走過來。

    這……這是衝著她來的……玉珠的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一邊猛咽口水一邊下意識地往車裏退。但馬車又有多少空間,很快地就退到車廂後座,一動不能動。

    那女人走到馬車跟前,卻不理會玉珠,而是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從車底拉出一個渾身是血的男人來。因離得近,玉珠一不小心便看到了男人的臉,雖隔著滿臉的血汙,可她分明看清了他的長相,不由得心中一震,那人……竟然是個認得的,赫然是當初在望江樓時見過的那位年輕大廚。

    “唔——”玉珠死死地捂住嘴巴,盡量讓自己不要出聲,悄無聲息地縮到車子的角落裏,滿心祈禱那兩人將自己忽略掉。

    但事總與願違,兩個歹徒將傷者小心翼翼地抬到馬上,迴頭看了眼車夫與玉珠。男人問道:“這兩人怎麽辦?”

    女人冷冷地瞥了玉珠一眼,如同在看一隻螻蟻,口中道:“他們看到了我們的容貌,不能留。”

    話剛落音,男人彎刀一閃,隻見麵前劃出一條悠長的拋物線,爾後“噗通——”一聲,一隻血淋淋的腦袋忽然掉在車前,雙眼還圓睜著隻盯著玉珠,玉珠連尖叫聲都發不出來,一下子就癱軟了下去。

    男人臉上仍是一副冷漠,緩步上前,而此時的玉珠早已牙齒打架,連求饒的話也說不出口。車簾掀開,彎刀冷冷地探進車裏,眼看著就要落下,玉珠一時福至心靈,忽然厲聲喊道:“我是大夫——”

    刀赫然停在了半空中,男人臉上雖還是一片漠然,眼中卻分明有了一絲裂隙。玉珠也不知從哪裏生出來的勇氣,閉上眼,如連珠炮一般道:“你朋友身負重傷,隨時有生命危險,若是再不及時救治,再過一會兒,流血過多,便是神仙也救不

    了他。不如暫先放他下來,我稍作包紮,將血止住,好歹也可暫緩傷勢……”

    一片寂靜……

    就在玉珠都差點要放棄的時候,那女人終於發話了,“老三,這丫頭說得有道理,先別殺她。”

    男人應了一聲,這才將架在玉珠脖子上的刀收迴。玉

    珠暫時撿迴了一條命,卻連大氣都不敢出,隻扶著馬車緩緩爬到門口,盡量不去看車下的人頭,努力用極和緩的語氣朝女人道:“請將病人放迴馬車,我才好救治。”

    女人朝男人使了個眼色,二人一齊將傷者抬了進來。

    玉珠方才親眼見一個活生生的人死在自己麵前,心中所受的震撼可想而知,盡管她竭力地想要穩定情緒,可在給傷者縫合傷口的時候還是連連出錯,縫出的線歪七扭八慘不忍睹不說,還時不時地手一抖,碰到傷患處,滲出一大堆血來。

    一旁的女人瞧著,眉頭緊鎖,喝問道:“你莫不是在唬弄我們,哪有大夫拿針在傷口縫合的,這又不是女人做衣服,你分明是想讓我兄弟痛死。”

    “不是……”玉珠艱難地舔了舔嘴唇,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很專業,“病人傷口太大,若是不縫合,必定流血不止。我藥箱裏雖有止血的藥,卻是遠遠不夠用的。”

    女人到底對醫術一竅不通,見玉珠說得似乎有道理,便隻瞪了她一眼,閉嘴不言。

    待玉珠將傷口縫好,又上了藥,再撕了裙擺上的布將傷口包紮好,已是過了大半個時辰。馬車一直在官道上走,男人在外頭趕車,至於現在到了什麽地界玉珠卻是一無所知。

    許是見玉珠確實有做大夫的樣子,女人也不再對她喊打喊殺,隻當她是空氣理也不理。玉珠巴不得如此,努力地將自己藏在角落,隻盼著她千萬不要再為難自己。

    車走了一段平路後忽然岔離了官道,玉珠雖沒有掀開簾子,但也能從顛簸的行程中感覺出來,閉上眼睛一言不發,心裏卻暗暗記著路。

    到中午的時候,馬車在一處鄉間茶樓停下,爾後便有人聲傳來。女人眉一挑,掀開簾子也跳下了車。玉珠心知關鍵時候到了,愈加地緊張起來,緊緊拽著藥箱,手背都勾起了青筋。

    很快的,簾子開了,幾個農夫打扮的中年漢子將病人抬了下去。玉珠卻不敢動,直到聽到馬車外女人不耐煩的一聲喝罵,“死在裏頭了嗎,怎麽不下車?”

    玉珠這才抱著藥箱小心翼翼地跳下車來。下了車也

    不敢四處亂瞟,隻低著頭盯著腳尖,連頭也不敢抬。

    “怎麽抓了個小姑娘來?”有個年輕的男人聲音問道。

    然後又是那個女人的聲音,“老七藏在他們車底下出的城,我原本是要殺了滅口的,正巧這丫頭是個大夫,就帶了過來。”

    “大夫,這麽小?”男人似乎很驚訝。一會兒,玉珠就瞧見有雙黑色的布鞋停在了麵前,不過她膽小不敢抬頭。

    “你幾歲了?”男人問。

    “十……十五……”這是幾個時辰以來玉珠說的第一句話,聲音嘶啞得連自己都嚇了一跳。

    “這麽小就出來做大夫了?家裏人呢?”

    玉珠渾身瑟瑟發抖,啞著嗓子解釋道:“父……父母過世早,家裏……還有弟弟……要念書……”

    男人歎了一聲,聲音裏帶了些同情的意思。先前那個女人卻插嘴道:“大哥可別心軟,這丫頭瞧見了我和老三的樣子,若是迴頭去告發,我們就麻煩大了。”

    玉珠心裏一緊,便想扒著男人的腿求饒,才一動,兩腿一軟,竟一屁股倒在地上,摔了個四腳朝天。

    “哈哈——”四周圍觀的人瞧著她狼狽的樣子哄堂大笑起來,玉珠卻連看也不敢看他們,一骨碌爬起來,才剛站穩,腿上又一軟,還是結結實實地倒在了地上。

    “這丫頭——”連男人也忍不住笑起來,笑聲卻在看到了地上的一個銀鎖片時一滯。“這個鎖片你怎麽得來的?”男人拾起鎖片仔細看了一陣,才送到玉珠跟前,一臉凝重地問道。

    玉珠一愣,看清了男人手裏的東西,才趕緊伸手接過了,道:“是我從小帶在身上的,不曉得哪裏來的。”這銀鎖片原本是係在腳鐲上的,打小就在玉珠身上帶著,秦錚卻是沒有,為此他沒少跟玉珠鬧別扭。後來還是玉珠將腳鐲化了,托人另打了副一模一樣的送給秦錚他才作罷的。鐲子沒有了,玉珠便用根紅繩係了,平日裏都在腳踝上,方才想是跌了幾跤,弄斷了繩子,這才掉出來。

    男人忽然伸手抬起玉珠的下頜,盯著她的臉仔細打量。玉珠這才看清他的長相,瞧著不過三十出頭,眉眼濃烈,鼻梁挺直,眼神銳利如鷹隼,若不是他左臉上那條寸長的猙獰傷疤,玉珠怎麽也難以將他與殺人不眨眼的匪徒聯係起來。

    男人的瞳孔微微收縮,忽然放下手,背過身去,道,“放了她。”

    “放了她?”紅衣女人驚道:“大哥,她可是——”

    “蒙上她的眼睛,送她上官道。”男人一邊說,一邊迴頭朝茶樓裏走去,卻連半句解釋的話也沒有。

    紅衣女人咬了咬牙,心有不甘,但終於還是不敢逆了他的意,蒙上玉珠的眼睛,將她趕上了馬車。

    又是好一陣顛簸,馬車終於停了。紅衣女人也不扯開玉珠眼睛上的黑布,拎著她的衣領直接朝路邊一扔,口中嘀咕道:“算你命大。”正要折身離去,她忽然又想到了什麽,跳下車來,一把捏住玉珠的喉嚨,厲聲問道:“等你迴去了,若是有人問起——”

    玉珠一邊咳嗽,一邊艱難地迴道:“我……我便說……是一群蒙麵……蒙麵人做的……”

    紅衣女人這才鬆手甩開她,翻身上車,一會兒,馬車的軲轆聲才漸漸消失在遠方。

    待那聲音實在聽不到了,玉珠這才雙手顫抖地解開眼睛上的黑布,眯開眼睛的那一刹那,她又差點倒了下去。這一刻她才真實地體會到,原來活著是多麽可貴。

    順利獲救(改錯字)

    許是離京城遠了,或是這條路原本就人少,玉珠環顧四周,整條官道上不見一個人影,她隻能憑著直覺判定方向,朝女人離開相反的方向走。

    雖說身上毫發無傷,但眼睜睜地瞧見一個活生生的人慘死在自己麵前,玉珠的心理受到了極大的震動,腦子裏一直閃過車夫臨死前睜大的眼,一閉上眼睛就是鋪天蓋地的血色。一路上失魂落魄、跌跌撞撞,一不留神就跌一跤,沒走多久,身上已滿是灰土,再加上之前給病人縫合時沾上的滿身滿手的鮮血,瞧著十分可怖。

    好不容易路上路上終於有了行人,但一看到玉珠這身打扮,都嚇得掉頭就逃,膽子稍大些的也隻遠遠地看著,指指點點,卻無人上前問她一聲。

    玉珠走了一陣,才終於意識到此處離京城不說百二十裏也是極遠的一段路,單靠自己一雙腳想走迴去,隻怕不易。與其一步步地走,還不如就在原地等著,想必鄭家見那車夫久不歸府,早派了人來找,那她被劫走的事情應該已傳了迴去。就算官府的人不來,秦錚定要來的。

    想到此處,玉珠心中稍定,不再急著往迴走,而是在附近尋了水源,將身上和手上的血汙洗淨。已是深秋季節,玉珠身上穿了幾層單衣,外麵的比肩實在洗不了,便索性脫了扔掉,又將頭發攏了攏,對著水麵再瞧瞧,雖然還是一副狼狽樣,但比先前那副可怖的樣子瞧著順眼多了。

    再上官道後,便沒有人

    再盯著她瞧。玉珠又尋人問了路,確定了去京城的方向後才定下心來。

    官道上每隔不遠便有供人休息的茶館,說是茶館,其實就隻有一間棚子並幾座爐灶,棚子外露天擺放著兩三張桌子並幾把板凳,茶葉也是一色的粗黑。好在茶水是熱燙的,坐下來便是不喝,隻捧著它便是大好。

    玉珠身上還有些銀子,便尋了個不起眼的位子坐下,叫了壺茶,端起杯子喝了幾小口,心裏才慢慢安定下來。這壺茶一喝便是一下午,茶館裏的客人走了一茬又一茬。夥計雖有些意見,但見玉珠年幼,又是個姑娘家,也不好來趕,便自隨她去。

    眼看著天就要黑了,路上的行人也愈加地少,茶館裏漸漸沒有了客人,夥計便開始收拾打烊,滅爐灶的滅爐灶,收拾桌椅的收拾桌椅,還有人不時地朝玉珠瞄一眼。玉珠也不要意思再在這裏待著,隻得付了錢告辭。

    秋日的天黑得快,從茶館裏出來走了一會兒,天已經全黑了。四周沒有燈,隻靠著依稀的月光才能看得清麵前的路,而道路兩盤的灌木叢則是一片漆黑,玉珠原本就受了刺激心神不寧,如今更是渾身發抖,她幾乎是不敢朝四周看,那隱隱約約的黑影仿佛都在張牙舞爪地朝她撲過來。

    不知走了多久,玉珠仿佛聽到遠處傳來隱約的馬蹄聲,仿佛是有了心靈感應一般,她強烈地感覺到救星來了,睜大眼睛努力地想要看清遠處那模糊的身影。

    一共有兩匹馬,玉珠眯起眼睛死死盯著越來越近的影子,慢慢的,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玉珠——”馬兒原本就要奔過去了,馬上那人卻忽然迴了頭,猛地一勒韁繩,隻聽得一聲長嘶,未待馬停好,他已跳了下來。

    另一匹馬原本已衝到了前麵,忽然聽到聲響,也趕緊勒馬迴轉,驚唿道:“秦玉珠,你沒事吧。”

    來人竟然是顧詠和李庚。玉珠腦子裏一片空白,隻覺得忽然像見到了救星一般,也顧不得跟他們熟不熟了,撲上去一把抱住來人就“嗚嗚”地哭出聲來。

    顧詠被她抱得一愣,但也沒往別處想,隻輕拍她的肩膀柔聲安慰。一旁的李庚心裏頭卻是怪怪的,一方麵是好不容易找到人鬆了口氣,另一方麵卻是有些不忿為何玉珠要抱顧詠卻不抱他,不由得暗恨方才趕路趕得太快,沒能第一時間認出她來。

    玉珠哭了一陣,心裏好受了些,腦子也漸漸清醒過來,這才想起男女大防,趕緊鬆開手,自個兒擦了擦眼淚,帶著哭腔問道:“兩位怎麽知道

    我出事的。”

    顧詠一邊脫下長衫披在她身上,一邊道:“錢掌櫃去醫館找你商量事情,正巧遇到來報信的人。你弟弟他也出城了,我們分了好幾路,正巧被我們遇上。”說著,又對李庚道:“快把報信的煙火點一支,省得秦錚他們再胡亂找。”

    李庚有些不悅地看了眼玉珠身上的長衫,從懷裏掏出一支半寸長的煙花,走幾步離他們遠了些才點燃。絢麗的煙花頓時衝上天空,照得四周一瞬間的光亮。

    “玉珠,你還冷不?我穿得多,再給你一件。”李庚不知自己到底是怎麽了,瞧著顧詠的衣服披在玉珠身上就覺得礙眼,恨不得衝上去將那衣服扔掉才好。見玉珠隻朝她道謝並沒有接受的意思,他又朝顧詠道:“表舅你前兩日不是風寒才好麽,脫了衣服不會著涼吧,要不你還是把衣服穿上,讓玉珠換我的。”

    顧詠沒說話,隻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漆黑的夜裏,他那雙眼睛竟似閃著寒光,李庚無緣由地打了個冷顫,摸了摸鼻子,小聲嘟囔道:“不識好人心。”

    迴程時顧詠和李庚同乘一匹馬,玉珠獨自騎一匹。因她實不懂得騎術,便隻能讓馬兒慢慢地走。不過這時候城門早已關閉,就算到了也進不了城,大家也不著急,到路上瞧見有燈光的地方,便上前去敲門借宿一宿。

    這裏住著的都是附近的農戶,因靠近京城得地利之便,過得還算富足。顧詠他們敲門的這家就修了七八間土房子,屋簷下掛著長串的曬幹玉米,院子裏還打了口井。

    顧詠和李庚都是一副富貴打扮,那農戶哪裏敢不應,趕緊讓家裏人收拾了兩間幹淨屋子出來,又搬了被褥,燒了熱茶好生接待。剛進屋,就聽得一陣奇怪的“咕咕”聲,顧詠一愣,隨即反應過來,還未來得及說話,那邊李庚已經開口道:“這什麽聲音?”

    他迴頭見玉珠一臉漲得通紅,才猛地反應過來,恨不得給自己一個耳光,趕緊朝這家主人道:“家裏頭可還有吃食,我們都還沒吃飯。”

    老漢弓著身子迴道:“有的有的,家裏有麵,我這就讓我家婆娘煮去。”說著便去叫自家女人。顧詠卻攔著他道:“煮麵倒先不急,有沒有現成的糕點什麽的,可以馬上充饑。”

    老漢這迴卻是為難了,小聲道:“我們鄉裏人家,哪有那麽多的講究,平日裏有飯吃便是大好,點心什麽的連見也甚少見。”

    顧詠聞言無奈,隻得揮手讓他趕緊去準備,迴頭朝玉珠道:“你且先忍忍,想來煮麵還是很快的

    。”

    玉珠紅著臉點點頭。

    麵端上桌,三人各盛了一大碗。都是餓得狠了,也顧不上好吃不好吃,三兩下便絞了個幹淨,連湯水都沒留。剛剛吃完,就聽到院子外頭有馬蹄和人聲。李庚臉色一震,起身道:“他們找來了。”

    說話時,人已經衝了出去。顧詠卻是不急,反而迴頭朝老漢吩咐道:“我們還有些同伴,隻怕都沒吃晚飯的,你迴去再多煮些麵來。”

    老漢不敢多問,趕緊應了,一轉身又去廚房忙碌。

    外麵的院門一開,秦錚像股旋風一般衝了進屋,一眼瞧見玉珠,眼眶頓時紅了,“姐——”說話時已一把將玉珠抱住,眼淚嘩嘩地往下掉,“姐,我生怕……生怕你迴不來了……”說著,也不管眾人在場,嗚嗚地痛哭出聲。

    玉珠心裏也不好受,隻覺得今兒一天跟做夢似的,待這個時候親眼瞧見了秦錚,才切切實實地感受到自個兒還活著,眨眨眼,頓時湧出一串淚來。

    四周眾人瞧著,無緣由地也跟著眼睛發酸。

    今日出來尋人的除了顧詠外,大多是秦錚書院的同學,羅毅和盧摯也在場,玉珠跟他們一一道了謝,到了最後一人,卻是個生麵孔。顧詠忙出來解釋說是他遠房的表哥,名字喚作崔宇,正巧碰到了,才拉過來幫忙。

    玉珠也鄭重謝了他。他卻隻點點頭,未發一言。

    一會兒,老漢煮好了麵條端了上來,眾人自中午接到消息起就一直在外奔波,這會兒正餓得發暈,顧不上再寒暄,各自端了麵條去吃。

    因來人太多,這家也騰不出再多的床供他們休息,便隻得在房裏打了地鋪。這群公子哥兒們卻是從未睡過地鋪,個個都新奇得很,竟爭先恐後地占位子。

    玉珠卻是一個人得了個小房間,因她今日受了驚嚇,秦錚怕她晚上睡得不安身,便請這家裏的婆子在一旁陪著。

    睡著之後,玉珠果然夢魘了,又哭又叫地直把秦錚嚇得不行,不得不又請那婆子迴屋去睡,自個兒搬了個椅子在床邊守著,一直到天明。

    舊事如煙

    第二日早晨起來的時候,公子哥兒們這才真正理會到地鋪的功效,扭腰的扭腰,捶背的捶背,一個個叫苦連天。

    老漢大早起來煮了一大鍋粥,蒸了好幾十個饅頭,又切了滿滿兩盤子醬菜,這才把一群年輕人喂飽。臨走時顧詠給了他一大錠銀子,直把他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迴城的時候

    ,秦錚和玉珠共騎一匹馬,眾人都還好,唯有李庚一直在旁邊小聲嘟囔著該雇輛車才是。

    進城後眾人都各自還家,顧詠與李庚送玉珠姐弟倆迴醫館。才到巷子口,就看見吳氏開了院門衝著巷子裏張望,瞧見玉珠一行人,吳氏拍著胸口明顯鬆了一口氣,卻不急著迎上來,而是迴頭朝院子裏喊了一嗓子,“秦大夫迴來了,沒事了。”

    馬上就有人從院子裏衝出來,步履匆匆,衣冠不整。待看清那人的長相,大家似乎都呆了下,玉珠更是滿臉驚詫,有點不敢置信地喚了一聲,“鄭公子?”

    來人正是鄭覽,他穿了身靛藍色的半舊長袍,下擺處皺皺巴巴,頭發掉了幾縷在額前,看起來十分狼狽。見了玉珠,鄭覽的臉上先是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睜大眼又上前走了幾步細看了,才忽然咧嘴笑了聲,道:“你無事便好了。”說著,又朝顧詠和李庚看了一眼,目中閃過一絲黯然,沒再說話,匆匆地走了。

    玉珠略一遲疑,欲下馬跟鄭覽說什麽,卻被秦錚拉住,“我們先迴家,旁的都日後再說。”

    院子門口,吳氏早已搬了火盆來,招唿玉珠從火盆上跨過去,說是去晦氣。玉珠也依她所言,由秦錚牽著跳了過去,眾人口中都說了些去晦氣的吉祥話,一群人這才進了院子。

    四鄰們也都聽說了,一窩蜂地過來看她,都被秦錚客客氣氣地打發了迴去。

    顧詠將他們送到家,也起身告辭,說是家裏長輩還在擔心。秦錚親自將他送出了院門,倒是李庚有些不想走,磨磨蹭蹭地一會兒問玉珠有沒有哪裏不舒服,一會兒又問她要不要請個大夫……玉珠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後來還是秦錚將他趕了出去。

    雖說隻離開了一天,可再看著這院子裏的花花草草,玉珠忽然有種恍如隔世感。醫館裏有張大夫和吳氏幫忙,秦錚也向書院請了假,接下來的好些日子,玉珠便以好生休養為名,被秦錚守在家裏不得出門。

    才走沒多久,顧詠忽然又折了迴來,道是還有要事相商。進了屋,又吩咐秦錚將門關好,還請吳氏在院門口看著,說是若有人便高聲招唿。玉珠見他難得的嚴肅,心裏也跟著緊張起來,臉色就不大好看了。

    “顧……顧公子,你這是……”

    “我若是不先告辭,李庚那小子絕不會走。”顧詠搖頭苦笑,“這些事卻是決不能在他麵前說的。”他頓了頓,看了玉珠一眼,正色問道:“一會兒京兆尹衙門定要來問案,秦姑娘可想好了說辭。”

    玉珠一驚,腦子裏立刻出現了紅衣女子兇神惡煞的臉,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有些話不便與捕快說,秦姑娘若信得過我,不妨先和我講講。”顧詠的聲音裏仿佛有種安撫人心的力量,玉珠漸漸平靜下來,緩緩地吐了一口氣,將昨日遇劫的經過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隻略過了男人瞧見她鎖片的那一段。說不出是什麽原因,玉珠總覺得那鎖片裏藏著什麽她不願接受的東西,所以索性就讓它藏著,永不出來。

    顧詠起初聽著還沒什麽表情,待聽到那男人臉上有條疤痕時悚然動容,口中喃喃道:“原來是他。”

    秦錚也聽出了他話裏的意思,忍不住問道:“顧公子認識那個人?”

    顧詠一臉無奈,歎道:“整個京城不認識他的人怕是不多,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應該就是當初祁郡王府的世子趙興。”

    “郡王府世子?”秦錚驚訝得睜大了眼,玉珠也跟著一愣。她原本以為那不過是群亡命之徒,如何竟與郡王府扯上關係。

    “那堂堂的郡王府世子為何要去做劫匪,這……這也太說不過去了……”秦錚左思右想不得其解。

    顧詠搖頭道:“你卻聽岔了我的話,這趙興是原來的世子,如今的他早已離開了郡王府,去了南邊,前些年還常有流言傳到京城來,如今卻是少了。所以,這迴出事,倒沒有人往他身上想。”

    “我想也是,”秦錚皺著眉頭道:“他好好的世子為何不當了,偏偏還要跑到南邊去,莫不是得罪了什麽人?這也不對,他堂堂的郡王府世子,誰又敢招惹他,他還能得罪誰,難不成是當今聖上。”

    顧詠苦笑地看著秦錚,“雖不中卻不遠矣,他得罪的人乃是孫貴妃。然此時也不能全怪趙興,若非如此,他便不止是被驅逐這麽簡單了。”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茶潤了潤嗓子,見秦錚姐弟一臉好奇地望著他,也不再賣關子,解釋道:“這還是十幾年前的事了,我也是聽旁人說起的。那時候宮裏宮外的戒備還似如今這般森嚴。每月初一十五,皇宮的禦花園都會向京城的百姓開放,那一年,便有歹徒趁亂混進了宮,待當晚禦花園夜宴的時候忽然行刺。那晚祁郡王妃領著趙興一起入宮赴宴,混亂中,被孫貴妃拉到身前擋了刺客一劍。祁郡王妃便在那一次遇刺中身亡了。”

    “啊——”聽到此處,玉珠忍不住發出一聲歎息,雖說當時局麵混亂,但拉著旁人作擋箭牌實在太下作了些,更何況,還害得王妃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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