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來,駒駒已經把地板上燃成灰燼的艾蒿葉清掃幹淨,穿著一件灰白短袖,坐著看他從北京帶來的《瓦爾登湖》。

    “那書很有意思吧?”

    “你真奇怪,醒拉也沒有一點聲響。”

    “怎麽啦?”

    太凹猜:她一定知道自己醒了,隻是故意模作樣聚精會神看書。他掃視了一眼她手裏的書,如果沒有亂翻,她大概已看了三四十頁。

    “早來了?”

    “是啊。你睡得真香呀。”

    “打唿嚕了嗎?”

    “嗯,昨天下山走累了吧。”

    女子已從昨天波動的情緒中蘇醒過來,變迴以前的她。

    “累著呢?哦,好香啊!”

    “今天早晨從後山采的,開得正豔。”

    太凹順著駒駒目光發現窗台上擺著一盆綠草。他想,應該是夜來香或者曇花之類的花草吧!

    “沒事了吧?”

    太凹非常熟練伸伸懶腰,順便點起一支煙。駒駒幹脆合上書。

    “沒事了。外國人真能這樣嗎?”

    “能怎樣?”

    “就是這個叫梭羅的。”

    “大概能,可是我不行。太孤單,怎麽生活呢?”

    “我想也是,一個人呆著,早晚要悶出病的。”

    “綰綰和男方見過麵了吧?”

    “應該還沒有。”

    “你沒有和她一同去?”

    “別說啦!晚上和他們狠狠吵了一架。綰綰的事我更難插手。”

    “為什麽吵架呢?”

    “不關你得事。”駒駒笑著說,但突然又想到什麽似的一本正經嚴肅起來,目不轉睛地盯著太凹的眼睛,仿佛尋找善意的溫柔和寬慰。“你隻管待到天涼後,迴北京帶著我就行啦。”

    “嗚,這是什麽花呀,怪香的。”

    “說不出來,以前就見過它,我們管它叫‘溢滿屋’。真正叫什麽,就不知道了。”

    “要是家裏有這樣香的花就好啦。能令心情舒暢。”

    “那迴去的時候,我幫你帶點好啦。”她莞爾一笑,嘴角泛起的紅暈和酒窩,正象花盆裏綻開的紅黃小花。“隻怕你會嫌它太俗,看不上眼吧。”

    “確確實實很香呀。”太凹下了床,把煙頭碾滅,一邊疊毯子,一邊說,“暈暈沉沉,腦袋裏象灌滿酒。”

    “怕昨晚上一個人偷著喝過吧。沒有叫我。”

    “這倒沒有。”

    “嗯。”

    “就是有也不敢叫你啦!喝多了,又哭又鬧。攪得人心惶惶。”

    “不能怪我,是你不好。”

    “我的錯?”

    “當然是你的錯。你叫我喝酒,又看不起我呢。”

    太凹驚訝的看著撒嬌的駒駒。

    “好象還沒徹底放晴。”

    “還會有場大雨哩。”

    “到了雨季,山上會不會有危險?”

    “誰知道。但是過幾天就不好受了。總有螞蟻什麽的小東西,偷偷跑到屋子裏,有時還爬上炕。不小心就會被夾一下,紅腫好幾天。”

    “那頂煩人。”太凹推開窗子,一片人工種植的梧桐樹繁衍生息。樹林爬上山腰把山的下半身遮攔嚴實。俯視山下,缺水的陽坡種著喜旱的棉花、葵花、蓖麻、番薯。棉花長瘋了,仍無人打理。山穀是黃燦燦的麥子。這景致給人一種新鮮之感。

    住持在佛堂敲著木魚。空洞的佛音,緩緩傳來。

    “看樣子師父也剛起床不久,敲得不是很帶勁兒。”

    “是啊。這幾天忙著結入秋的毛線衣,很晚才睡啊!”

    “你會結毛衣呀?”

    太凹話出口,方感到這樣問一個年輕女子是多麽失禮。

    “我是說師父。雖說她很小就到寺裏生活。但女人會的手藝可一點沒有丟下。織毛衣、做針線、納鞋底……樣樣在行。上次,綰綰見到師父繡得手帕非要留下,一個勁兒說‘漂亮、好看’。的確是很好看。六十多歲的老人,眼都有點花了,可是還能做出那樣精細的針線,真得很不簡單呀。”

    駒駒誇讚起師父就沒完沒了,仿佛誇讚師父就是誇自己。

    駒駒折迴廚房,把齋飯給住持送過去。太凹用山後的泉水,痛痛快快洗漱。走廊的晾衣繩上掛著一條濕答答的白色胸罩。太凹從那裏走過瞅了瞅這隻不算小的女人之物。

    “恐怕午後還有雷陣雨。”

    “是嗎?天氣看著很好啊。”

    兩人無關緊要的談論著天氣,沿著長滿綠色荊棘的山路,相伴下山。先前看到的那片梧桐樹林距離更近了幾分,顯出茁然之氣。駒駒帶太凹從一條陡峭的小路翻過了寺前的山。隱隱能嗅到熟杏的香氣。遠遠傳來孩子們的聲音。再走下去,就看到幾個孩子抱著竹籃,攀在樹上摘杏。這是一片絕好的杏林。兩人走到樹下停步了。有幾顆熟透的杏落在他們腳旁的草叢裏。駒駒俯身撿起來,用手仔細擦著。都是帶毛的山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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