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嗎?”


    倏然有聲音打斷李扶搖的沉思,循著聲音望去,卻見院門外站著兩人,為首者似是讀書人,一身儒雅風氣,腰間懸了柄鯊吞鞘長劍。


    長相頗有些俊美,溫潤如玉謙謙君子風範。


    年紀不大,二十四五的模樣,顯是世家子弟,人上人的氣度昭彰成輝。


    在其身後,跟著個黑衣中年人,身材瘦小,抱劍而立。


    李扶搖驟生警惕之心。


    那黑衣中年人身上有一股煞氣,絕非尋常人。


    有人敲門,李扶搖不好裝作看不見,大聲應道:“有什麽事?”


    那俊美的公子哥兒聞言抬頭,看見飛簷上的李扶搖,眼睛亮了刹那,暗道了一句好風采……笑了笑,“打擾了,請問能否進來一唔?”


    李扶搖從梯子爬下來,開了院門,也不打算請他倆進門,道:“說吧。”


    公子哥兒笑如春風,“在下王嘉,太原人士,來長安遊曆,喜好長安風華,打算在此久住一段時日,想買下您這小院落——”


    李扶搖哦了一聲,搖頭,“不賣。”


    王嘉。


    嘉者假也,假名字罷。


    太原人士應該不假,如果是太原王氏,那這未免也太巧合了點罷。


    王嘉笑了起來,“價格好商量,您開價,我絕對不還價。”


    李扶搖依然搖頭,“不賣。”


    身後那黑衣中年人倏然蹙眉,但聞得一聲劍吟,懷抱之劍倏然彈出劍鞘,下一刻便要光寒取人頭顱,卻被王嘉伸手按住。


    劍歸鞘,劍吟不止。


    黑衣中年人絕對是劍道高手。


    李扶搖卻渾然不懼,“這裏是長安,你若拔劍,我可不敢保證兩位能夠走出長安城,雖然我知道你們來路高貴,但真值得為了一座小院落冒險?”


    王嘉哈哈一笑,“這位兄弟也不是尋常人啊。”


    李扶搖聳聳肩,“做些江湖營生罷了。”


    王嘉沉默了一陣,依然一副善結好友的胸懷,笑道:“看來這位兄弟不差錢,不若如此,我以長安朱雀大街的一座庭院來換,你看若何?”


    長安朱雀大街的庭院,換感業寺後麵的一個院落。


    怎麽看都是血虧。


    李扶搖心中忽有電光閃動,“太原王氏?還是琅琊王氏?”


    王嘉愕然,旋即笑了,“兄台也知門閥事,看來不僅僅是江湖營生這般簡單,實不相瞞,實乃琅琊王氏,先前有瞞,還請勿要見怪。”


    然而太原王氏和琅琊王氏,在隋唐以前其實差別不大,都是顯赫門閥裏的王氏支脈,但是如今的琅琊王氏早已不複當年風光,遠遠不如太原王氏。


    否則若是當年的琅琊王氏,李秀寧敢說殺就殺了王嬪?


    李扶搖哦了一聲,顧左右而言其他,“近來感業寺來了好些個宮裏出來的先皇女眷啊。”


    王嘉身後的黑衣人一臉沉寂,有些壓抑不住恚怒。


    從來還沒人敢和公子這般說話。


    他以為他是誰?


    也就是公子大度,若是公子願意,自己分分鍾一劍穿了他的心。


    王嘉點頭,“看來你這江湖事很寬。”


    李扶搖哈哈大笑,“也為一些門閥做事,你知道的,像我們這等江湖底下人,沒有門閥世家作為靠山,很難出人頭地。”


    大唐遊俠兒很多。


    但要想在江湖上成就一番大事業,還是需要背景靠山,這是當前大唐江湖的現狀。


    王嘉微微頷首,“確實如此,想必你是某個勢力的頭龍了?”


    李扶搖搖頭,“跑腿的。”


    其實雙方從接觸到現在的交談都不走尋常路,王嘉一來就透露他是太原王氏,後來又改口稱琅琊王氏,按照常理來說,他絕對不應該如此。


    而李扶搖一來就說自己做江湖營生……這屬於灰色地帶,也不該如此。


    但兩人都這麽說。


    其實兩人心知肚明,都在忽悠,隻不過真真假假罷了,誰也不知道對方話裏有幾分真,這種看不見劍鋒的交鋒,比起黑衣中年人拔劍更為兇險。


    彼此之間都有了忌憚之心。


    李扶搖又道:“兩位如果是琅琊王氏,那恐怕來晚了,前幾日裏,琅琊王氏出身的那位王嬪已經香消玉殞,再也看不到琅琊蘭亭。”


    這件事是上午去感業寺潛伏聽來的。


    琅琊蘭亭,說的就是琅琊王氏,因王羲之寫過蘭亭集序的緣故。


    王嘉的臉上湧起一抹一閃而逝的茫然,不過掩飾得很好,一臉哀戚,“真的麽,那真是不幸啊,兄弟你也是明白人,我也不打啞謎了,我琅琊王氏還有人在感業寺,是以想借助你這院子辦些事。”


    李扶搖心中冷笑。


    不是琅琊王氏,那麽就是太原王氏了?


    剛才王嘉臉上那抹一閃而逝的茫然雖然掩飾得很好,但李扶搖一直暗中觀察,自然沒有錯過,顯然這位叫王嘉的公子,並不知道那個王嬪是誰。


    太原王氏來幹嘛呢。


    就算有人在感業寺,那也不應該來偷人,而是應該走朝堂關係,動用門閥勢力,過一段日子等天子改元永徽之後,再想辦法讓宗正寺那邊放人。


    現在來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李扶搖忽然想到了一種可能:這個公子哥兒的青梅竹馬是否就在感業寺內,他來買下自己的院子,就是為了和青梅竹馬的愛人重聚幽會!


    而王嘉也不叫王嘉,太原王氏、琅琊王氏都是他隨意胡謅的罷了。


    這種可能性很大。


    雖然君子有成人之美,但自己還要保護武瞾,這個院子說什麽也不能讓出去,於是笑了起來,一臉愧疚的樣子,很是真誠,“那可能要讓你失望了,這個院子真不轉讓,你們再找罷。”


    說完關門,言盡於此。


    吃了個閉門羹,王嘉摸了摸鼻子,有些尷尬。


    我太原王氏什麽時候被如此輕賤了。


    身後的黑衣中年人驟然大怒,按劍怒道:“公子,我俏然做了他!”


    王嘉揮手,“不可。”


    殺人簡單,後事難辦,如果這個年輕男人真是做江湖營生的,一旦被殺後,很可能會驚動他所在的勢力,這種江湖勢力不可怕,可怕的是江湖勢力背後的人靠山。


    而且這個男人顯然不是尋常之輩,很可能是潛龍於江湖的世家子弟,否則在自己說太原、琅琊王氏的時候,他能那麽鎮定?


    殺了他後患無窮,很可能長安會攪起風浪,這樣自己就會暴露。


    隻能再想他法。


    好在感業寺後麵不止這麽一個院落,其他的位置雖然稍微差一點,但也不是不可以,轉身,“走吧,再去找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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