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彤山

    珠女峰陵元村中———

    深秋時節,正是午時,街上熙熙攘攘,人頭攢動,好不熱鬧。

    隻見大街上一棟酒樓十分惹人注目,遠遠便可聽見一陣陣洪亮的吆喝聲——

    “喲——所謂”吃完紅楓肉,十步一迴首“哦——本樓推出新菜羅——”紅楓扣肉——大家有空來嚐嚐列——今天清晨剛從山上采下來的楓葉列,新鮮著啊,還帶著露珠呢。嗬嗬,不信,您瞧瞧——保管你吃完還想來。嗬嗬——哎,客官,您請!

    隻見酒樓下一個店小二正賣力地吆喝著。

    陵元村的“鴻興樓”乃是寒彤山莊裏最大最好的酒樓。山莊中有錢的人家經常到這裏光顧,所以名聲極好,來往的人也是絡繹不絕。

    “喂,店小二,來一盤鳴月魚柳。再上兩壺好酒,嗯……就要”寒彤山莊最有名的“佛跳牆”吧,快點啊。

    一個老頭斜挎著包袱一臉疲憊地踏進酒樓一步便叫道。

    “哎——客官,您裏麵請——”店小二熱情地招唿著。

    隻見那老頭好似年愈古稀,麵容消瘦,目光炯炯,兩袖清風,腰間掛著一個紫金葫蘆。

    老頭拍拍包袱和身上的浮塵,抖了抖長袍,放下包袱便坐定下來。

    “哎,客官您可真是厲害啊!”鳴月魚柳“乃是本樓招牌名菜,嗬嗬,對了,您好像不是我們這兒的人吧。嗬嗬……小店這道菜果然是聲名遠揚啊……什麽?……您剛才要什麽酒來著?”店小二可能一時沒聽清,便躬身問道。

    “哦,小二,幫我上兩壺”佛跳牆“,不要燙過的。”老頭捋了捋胡須,點點頭道。

    “哎?客……官,您說什麽?!”佛跳牆“?!兩壺?!”小二頓時目瞪口呆地驚歎道。

    “嗯?……還是沒有燙過的?……”小二一邊上下打量著那老頭,一邊嘴裏小聲地犯著嘀咕。

    一時間那店小二愣住不動了。

    “我說小二,你還在這兒磨蹭幹嘛呢?!”老頭有點不耐煩道,轉臉盯著店小二。

    他目光如炬,看得店小二渾身很不自在。

    “呃……我說客官……這麽烈的酒,您喝的了嗎?說實話,這可不是一般的酒呀。唉,看你樣子也是遠道而來,人生地不熟的,這也難怪……嗯……您可能有所不知……別看在我們這牆上牌子寫著,其實本來這是專門給天外村村長準備的貢酒。老人家!您這麽一大把年紀,別說二壺了,哪怕喝上一口就……就兀自送了性命!”

    店小二見那老頭麵容清瘦,白發蒼蒼,年紀很是不小,便有些驚奇又而十分擔心地說道。

    “哎呀?!我說小夥子,別瞧不起人呀!我身上有的是銀子,別說是”佛跳牆“了,就是瓊漿玉液老子都喝過!叫你拿來就拿來,哪來那麽多廢話!……喏!——”老頭顯是被剛才的言語所激怒,很是生氣,從包袱了很快拿出錠一銀子來,往桌上重重一拍。

    隻聽“啪!”的一聲,頓時銀子下的“榆木銅桌”上陷進去了足有二寸有餘,震得木桶裏的筷子是橫七豎八地撒了一地。

    店小二搖搖頭,一臉不願意的樣子,正欲再言——

    “哎!老子走南闖北幾十年,還沒見過你這樣的小二!羅裏巴嗦的,我說你小子到底是賣,還是不賣!”老頭頓時急了,氣不打一處來!

    “唉——老人家,實在對不住了,別的好酒我們這兒都有,唯獨這酒不賣……您別怪我。嗯……隻是這害人之事,我們這兒可萬萬不幹!”店小二一臉認真地說道,他狠狠地點了點頭,態度很是堅決。

    “騰”的一聲,老頭忽然從凳子上一躍而起,一把扣住小二的手腕,稍一發力——

    隻見那小二渾身顫抖,似乎使不出一點勁來,臉漲得通紅,竟然“啊!——”的一聲痛得慘叫出來。

    卻說那“鴻興樓”掌櫃的正低頭盯著賬本,從後門掀簾而入。忽得聽見叫聲,抬頭一看,一見勢頭不對,連忙衝了過來,一把拉住老頭的衣袖,滿臉堆笑道:

    “嗬嗬,這位大爺……誤會,純屬一場誤會啊。請您息怒,嗬嗬……敝人一眼便看出您是位高人……請您老看在我”寒彤金掌櫃“玉首財的薄麵上,不要與他小孩一般見識。他初到小店,還望您高抬貴手,饒了他吧,好嗎?嗬嗬,嗬嗬。”

    老頭瞥了一眼那掌櫃,“哼”了一聲,方才罷了手,轉身解下葫蘆遞給他。

    掌櫃連忙雙手接過葫蘆,將它仔細打量了一番,對他賠笑道:“嗬嗬,大爺,招唿不周啊,您大人有大量,呃,請問您尊姓大名……嗬嗬,大爺,您這葫蘆可是純紫金的啊,上雕九龍,真是漂亮,價格一定不菲吧,敢問是在哪兒買的?”

    那老頭轉頭看看他,隻是輕捋胡須,笑而不答。

    見那老頭不語,玉首財便轉頭問店小二剛才所為何事。

    隻見小二在他耳邊一五一十地道出原委,臉上很是委屈。

    玉首財皺了一下眉頭,大聲喝到:“哎!你這家夥!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哪!唉……蠢東西!還不快去!”說罷,他朝店小二使了個眼色。小二這才會過神來,趕緊接過葫蘆,飛也似得跑進廚房。

    眨眼功夫,他便出來,雙手把葫蘆恭恭敬敬地遞給那老頭,手立即嚇得縮了迴來。

    老頭一把抓過葫蘆,瞧都不瞧那小二一眼,轉臉對掌櫃笑笑道:“嗬嗬,請問掌櫃的,你這可有住房?”

    “有的,有的。嗬嗬,不過客官,很不湊巧,眼下已到深秋時節,很多遊客都到寒彤山看觀賞”寒霞落楓“的絕景來了……嗬嗬,倒不知您是否有此雅興……嗯,所以小店一時生意興隆,住房緊缺。嗯……大間的暫時沒有了,小間倒是還有一個。不知客官是幾人住宿。”

    掌櫃嗬嗬一笑道。

    “唉——嗬嗬,我一生浪盡天涯,自是孑然一身。”老頭苦笑了一聲,搖搖頭歎道,似乎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於是他便又坐迴原位。

    隻見那店小二膽戰心驚地把酒和菜都如數端了上來。

    老頭此刻正閉目寧神,沉默不語,也不再多言。

    可能他旅途勞頓,一時間竟然迷糊睡去。

    良久——

    恍惚間,他突然聽到有兩個人在說話——

    “唉——阿寶,你聽說了沒有?”一個女子柔聲說道——似是一個中年婦女的聲音。

    “哎?——什麽事呀?娘。”一個少年不解地問道。

    “唉——這事恐怕已是眾人皆知了吧,唉——”中年婦女欲言又止道。

    “哦……娘,你……你不要再說了……大家畢竟是同窗一場……你再說……我……我可真要哭了。”那少年略帶著些哭腔道。

    此時那老頭好像也有些忍不住了。他睜開雙眼,偏過頭去瞧一瞧那對母女。

    “哦,好像是”寒彤山莊“的村民在茶餘飯後的閑談。”想到這兒,老頭撐了個懶腰,坐起身來。

    “唉——你說這……這……年紀輕輕的……就要被斬首祭天了。唉——真是的!一個小孩子家……太可憐了……”婦女暗自抹了一把眼淚,生怕別人看到。

    “斬首祭天!——”老頭心猛得“撲嗵”一跳,極是蹊蹺,便更加仔細地傾聽下去。

    “嗯……不要太傷心了,孩子。唉——下午我們一起到”通天祭壇“去見她最後一麵,為她餞行吧……嗚,嗚——”婦女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安慰道,看到孩子如此悲痛,她自己也哭得像淚人一般。

    “嗚,嗚——不要再說了……怎麽會這樣啊……嗚,嗚——”少年此時已經是泣不成聲。

    眼見母子倆哭作一團,老頭也不好上前詢問。隻是當他聽見“通天祭壇”這四個字時,嘴角不自覺地劇烈抽搐了一下。也許是感覺到有大事發生,他不禁雙眉緊鎖,一籌莫展,陷入冥思中……頃刻後,他好像再也坐不住了,便一把抓起那葫蘆,徑自往酒樓門外去了。

    耳邊還在響起店小二的叫聲:“哎!——客官!您的包袱!您,您還沒付錢呢,別走啊!客官,客官,客……”

    老頭出了酒樓,突然間想起什麽事來,於是定了定神,不禁“撲哧”笑出聲來。

    “嗬嗬,還好,差點忘記!”老頭拍了一下腦袋,暗自慶幸道。

    他轉身朝酒樓旁的一個商鋪走去,“老伯,有香包賣嗎?要最香的那種。”老頭問道。

    “好列!老先生,這個在寒彤山是最香的,做工獨特,是用”珠女峰“上特有的香草和楓葉一起熏製而成,名叫”楓草一熏香‘啊。嗬嗬……看您像是遠道而來……放心!我們這兒,絕對貨真價實,童叟無欺。您拿好啊,歡迎下次惠顧,您走好。“店主老伯十分熱心地說道。

    老頭還買了一雙新鞋——那是一雙手工精致的鴛鴦繡花鞋。

    轉眼已經是下午——

    出了“陵元村”,遠遠便可看見“絕緣峰‘拔地而起。此時的絕緣峰上已是如火一般紅彤彤一片,不過要看”寒霞落楓“得等到清晨。

    峰頂上雲霧潦繞,煙氣騰騰,漫山落葉隨風飄蕩,一陣涼風迎麵吹來,怎不叫人心曠神怡!

    老頭在山下看得入了神,忽感口渴——可能是走的太急。於是他解下葫蘆大口暢飲起來。一時間頓感淋漓爽快,便朗聲歎道:

    “把盞看金秋,酒醉人不羞;

    “苦行萬裏舟,莫過思鄉愁。”

    隻見他一臉哀愁,一連又灌了好幾口酒——仿佛一醉能解千愁一般。

    老頭擦了擦嘴,忽聽絕緣峰下“轟——”的一聲巨響,他立刻清醒過來——應該是絕緣峰那邊傳來的,於是便向那邊趕了過去。

    正行間,“忽然聽見街上的人喊:”開始了!開始了!大家都快去啊!——“

    隻見一大群人,朝天外村蜂湧而去。他拉住其中的一個女子,急忙問道:“請問這位姑娘,究竟是發生了何事啊?什麽開始了?”

    “祭典開始了!快去看啊!大家都去了!快去!快!”女子匆忙答道,顯得很不耐煩。

    “在哪兒呢?”老頭遂又問道。

    少女見一個素不相識的糟老頭拉著自己不放,猛得一甩手,扭頭便跑開了,頭也不迴地邊跑邊喊道:“是在東萊學苑前麵的……”

    “東萊學苑?!嗯……我倒要去瞧瞧!”老頭瞪了瞪眼睛,吹一下胡須,自言自語道。

    他立刻疾步朝人群湧動的地方走去——

    卻見他忽然停住腳步,望向前方——遠遠便可看見兩根很粗的“蟠龍玉柱”直插入雲霄之中,兩柱相隔足有一丈有餘,柱端祥雲瑞氣繞柱盤旋不散,甚是宏偉!

    它們後麵不遠出處便是一排三層高的閣樓,白磚綠瓦。中間房屋正麵的匾牌上用鎦金的字寫著“東萊學苑”四個大字。閣樓旁綠蔭環繞,風景極是雅致,平時鳥語花香的,隻是今天的氣氛感覺特別的不同尋常,有點恐怖。

    學苑前麵的廣場是每天早晨學生們都要拜祭先人的地方,——為的是讓他們不忘自己的祖輩們在這裏的土地上所撒過的血汗。

    前麵的廣場早已被村民們圍得是水泄不通。人們都在交頭接耳,議論紛紛,一時間人聲鼎沸,甚是嘈雜。

    看到這麽熱鬧卻進不去,那老頭有些急了,便一步跨上前去。

    “閃開!閃開!前麵的快點讓一讓!”那老頭蠻橫地撥開人群,一下子衝到了最裏麵。

    他眼前頓覺豁然開朗:

    隻見一個巨大的石龜乖乖地扒在廣場上,一個直徑足有一丈的巨大圓形祭壇便是它的“龜殼”。“龜殼‘上裂痕斑斑,磨損的很厲害,它身上的有些石鱗都被磨掉了角——極顯凝重滄桑之感,在背後似乎隱藏著一段辛酸的曆史。”蟠龍玉柱“就分設在祭壇的左右兩端。祭壇的氣勢十分威嚴莊重,不可一世。此即所謂的——”通天祭壇“,又叫作”龜壇“。

    卻說那老頭盯睛一看,頓時大吃一驚!手中的繡花鞋也滑落在地。

    隻見那祭壇中央:一個大約二八芳齡的如花少女被十字綁在一個架子上麵。她眉清目秀,細皮嫩肉——身上除了髒兮兮的衣服沒有其他甚物了。可能是被綁了太久,頭垂了下來,頭發也不甚整潔,精神萎靡不振,很是不清醒,嘴裏還在不停地念叨著什麽,大概是想喝水吧。

    “各位鄉親父老,大家好!!本人是天外村的村長!同時也是寒彤山莊的”首領“樊觴帝!我在這裏有禮了!我宣布!祭奠大會正式開始!——”一個老者慷慨激昂地朗聲地說道。

    隻見那老者身著紫袍,眉骨奇高,鶴發童顏,白須飄飄,精神矍鑠,目光如電,聲若巨雷,氣吞山河,極有威懾力!——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居然有些駝背。

    要說他身上最顯眼的飾物當屬那左手無名指上帶的那個玉扳指了。

    那老者一現身,台下便有人開始叫道:“哦!哇!是”東萊聖者“也!就是他!就是他了!嗯,聖者到,必有要事相商!”

    忽聽壇下又有一人小聲說道:“嗯,正是他!厲害著呢!傳說”飛雨峰“千年頑石之上的”寒彤山‘那巨大的三個字,乃是他一人用狂劍“一盞秋”所刻!了不起啊!真是響當當的絕世人物啊!“

    “啊?狂劍”一盞秋“是什麽啊?難道是什麽厲害的神物嗎?”

    “真的嗎?聽說找到它很難也!更不要說用它在山上刻字啦!”

    “轟!————”隨著一聲巨響,喧鬧的廣場立刻安靜下來了。

    老頭朝那裏一看,原來剛才絕緣峰下的巨響竟是從這裏發出————好一個巨鼓擺在祭壇旁邊,其聲足以響徹雲霄!

    老頭側頭一瞧,嘿,還真巧,那賣他香包的老伯居然就在他旁邊,於是他便上前問道:“老伯,此乃何物也?”

    老伯說道:“啊,老先生,你也來湊熱鬧了嗎,這可不是什麽好玩的地方啊。哦,此乃”震天鼓“,即便是在九霄之外也能聽到它的響聲。”

    “不肖子孫!天外村樊家第十代樊皓潔!你可知罪?!”看著那被綁的少女,樊觴帝大聲喝道。

    “爺爺,我違反了村規……嗚,嗚——”少女抬抬頭,無精打采地嗚咽道。

    “潔……呃,不要叫我爺爺!我現在是天外村的村長!”樊殤帝鐵麵無私地正色道。

    “你為何要動那本禁書!?你不知道那是本村禁物嗎!?前天罰你在村中的”思過牆“前麵壁三日,你現在可知錯!快說?!是何道理?!”樊觴帝極是憤怒地問道。

    “潔兒!”隻見一個女子看了看潔兒,便撲到他跟前,一下子伏倒在地:“爹!哦,村長!雖今日我遠行而歸,剛聽聞此事,但要怪就怪我管教無方!不關潔兒的事!望您對她往開一麵,你要殺就殺我吧!我求您了!”女子一個勁地哀求道。

    樊觴帝盯睛一看,居然是自己的女兒,堂堂的“寒彤琴仙”薛曉露!——潔兒的母親!

    一時間他心中是又惱又悲,更是慚愧,一下子惱羞成怒!

    卻說那糟老頭看到薛曉露,突然臉色大變,似乎有些激動,一時間竟然滿頭大汗。

    他正欲拔刀相助卻又強行忍住了,可能覺得這個時候不方便插手,還是靜觀其變為妙。

    “潔兒她和我說了,她也是誤信他人之言才會這麽做的!”薛曉露忿忿道。

    “潔兒!你說!誰指使你的!你快如實招來!”樊觴帝一聽自己的孫女乃是被奸人所害,不由得怒火中燒!

    潔兒抬起頭來,疲憊中頓感眼前一陣模糊,她奮力睜了睜眼,朝人群裏掃視了起來———難道是要把那奸人找出來?!

    卻見人群裏一人看到潔兒的目光向她這邊掃來之時,嚇得渾身哆嗦,麵無血色。

    ———那人正是“長淮巧紅娘”梁珞珊梁婆婆。

    潔兒看到了她,正欲脫口而出,但瞧見梁婆婆此刻麵容蒼白,慌亂的眼神中透出一股愧疚之意,當下又極是不忍心———她一定會受到牽連被重罰的!

    潔兒不忍再看,於是閉上雙眼。一時間梁婆婆和藹的笑容如在昨昔,當然,還有那些她最喜歡的動聽而有趣的故事。想到這兒,她嘴角不禁浮出一絲淡淡的微笑。

    “你說啊,皓潔!?”樊觴帝急忙追問道。

    “一人做事一人當!”潔兒咬了咬牙,嘴角一撇,狠下心來,暗自下定決心道,便當下不說,隻搖了一下頭,便再也不吭聲了。

    “你還不快說?!你還不說?!你不看看把洛熙害成什麽樣子了?!……本來以他之才,今年必然穩中狀元的!……”樊觴帝頓時老淚眾橫地怒吼道,頗感揪心———看得出他是個極其愛才之人。

    “哦!對了,王村醫!呃,洛熙現在情況如何!?”樊觴帝突然想起什麽,急忙轉頭向一旁的王村醫問道。

    “迴村長,洛熙他……自那天起,夜夜以淚洗麵,哭得肝腸寸斷……他現在已骨瘦如柴,神智恍惚不清……一時間便臥床不起,快病入膏荒了啊,恐怕……恐怕……”王村醫有些說不下去了。

    潔兒此刻正死盯著王村醫,仿佛他吐出的每個字對她來說都是彌足珍貴。

    “恐怕什麽?!不要吞吞吐吐!你快說!”樊觴帝吹胡子瞪眼睛起來,他似乎有點不祥之兆。

    “恐怕……恐怕他已時日無多,不過……我已是盡力而為了,請您……原諒……”王村醫戰戰兢兢地答道。

    “唉——即使服用了我的靈丹妙藥,他恐怕也撐不了多久了……洛熙啊……”東萊才子“,你的命好苦啊……真是天妒英才啊!”樊觴帝異常痛心地暗自歎道。

    想到這兒,樊觴帝低頭狠狠看了薛曉露一眼。

    聽到這些,潔兒再也忍不住了。悔恨的淚水已經從她眼中決堤而出,她嚎啕大哭起來,使勁的用頭不停地撞擊腦後的鐵架,一時間頭上滲出的鮮血順著鐵架淌了下來,滴到祭壇上,染得殷紅一片。

    人群中頓時傳出一陣驚叫聲,人們竟皆愕然!

    “潔兒!不要……不要這樣啊!”薛曉露看在眼裏,痛在心裏,於是她放聲哭喊道,正欲上前,卻見那樊殤帝兩眼如烈焰閃電一般看著自己,心中頓時一驚,呆在地上……

    沒過多久,潔兒便精疲力竭地暈了過去。

    “不僅打開了禁物,居然還膽敢彈奏裏麵的曲譜!當真是膽大包天!罪加一等!罪無可恕!哼!你……你這是咎由自取!……自作孽不可活!”樊殤帝盯著暈倒在地的潔兒咆哮道,他一時氣極,竟然對孫女講出這樣的狠話來。

    “苑長!———”忽然有個人在人群中喊了一聲,衝了出來,在樊殤帝麵前“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卻說那糟老頭看了一眼,竟然是中午鴻興酒樓裏那個哭泣的少年。

    隻見他死拽著樊觴帝的長袍一角,已是痛哭流涕,淚流滿麵。

    “嗚,嗚———苑長!潔兒……潔兒,她是無辜的!嗯……我永遠不會忘記您對我們的教誨之恩!嗯……您常說”善乃人之本“,求求您!您就發發慈悲,饒了她吧!———您平時對我們那麽慈祥和藹,現在怎麽變得如此……嗚,嗚———”

    見樊觴帝竟然無動於衷,那少年哭得是更加厲害了,繼續嗚咽道“嗚,嗚———我和潔兒,洛熙是最要好的朋友!更有十年同窗之情啊!洛熙他……他現在……所以我更加不能失去潔兒了啊!您就放過她吧!———我求您了!苑長!要不……要不我……我代替她去死!!……嗚,嗚———”

    少年越說越激動,一時間竟然哭昏在地———人群中頓時一片嘩然!

    “啊!——阿寶!你怎麽了!阿寶!你醒醒啊!醒醒啊!唉———你這孩子,怎麽這麽傻啊!嗚,嗚———”一個身影從一旁閃了出來,一下撲到少年身上,一把摟起他,十分焦急地大聲哭喊道。

    那糟老頭一看便知她是那孩子的母親。

    豈料———

    在這萬分尷尬之際,一個人踱步走了出來———

    “嗬嗬,嗬嗬,在下”陵元村“”鴻興樓‘掌櫃王首財。嗯……鬥膽說幾句,老人家,哦!不!尊敬的首領大人,您老息怒,大家都是一家人啊,有話好好說嘛。敝人平時也承蒙您老人家關照,所以生意一直不錯,嗬嗬……哎!您手上的那個扳指是哪買的啊……挺漂亮的哦,玉蟾扳指,哎,居然雕的還是雙蟾戲珠,上等貨啊……您聽我說……“王首財本欲再勸,樊觴帝忽然抬頭掃他一眼,隻見他竟然如觸電一般猛抖了幾下,頓時嚇得又閃迴人群當中。

    “廢話少說!拉開”燕尾鍘“!準備行刑!”樊觴帝好像要當機立斷。

    “使不得啊!萬萬使不得啊!這害死人之事,我們是萬萬幹不得啊!村長!———”那糟老頭抬眼一看,居然是“鴻興樓”那個不識時務的店小二!而且樣子極是義憤填膺。老頭當下便冷哼了一聲。

    玉首財趕緊輕咳一聲,向一旁的小二使個眼色,小二立刻會過神來,像泄了氣一般,低下頭去便不再作聲了。

    正在此時,哪知許多人都突然不約而同地“撲通”跪了下來!

    一時間廣場上:殘陽落西,塵土漫天,風卷秋葉,場麵何等悲壯!

    “村長!她是您孫女啊……也是樊家唯一的傳人啊,正所謂”血肉連心“哪,你不能這樣的啊!”

    “她隻是一個孩子啊,知錯就改,罪不至死啊!”

    “我看著這孩子長大的,我都不忍心看了,您就這麽狠心嗎?!”

    “人定勝天啊,村長!您老如此神通,難道還有甚忌諱嗎?!”

    眾人紛紛求情道———這恐怕也是最後的機會了。

    正此時,忽得兩道青光“刷”的一聲如利箭一般從人群之中飛將出來,直逼那樊觴帝頭上的太陽死穴———出手顯是極為兇狠!

    說時遲,那時快,隻見那樊觴帝連抬眼看都沒看,突然抬起手來,指頭朝那青光輕輕一彈,隻聽“砰!”的一聲,那青光頓時化作了煙氣,飄散而去,一時間竟變成了虛無!

    全場人都看得傻了眼,有人竟禁不住在下麵暗自叫好。

    “這位朋友,看你的身手,想必不是”寒彤山莊“的人吧。所謂”明人不做暗事‘,望你自重!請你最好不要插手管我們的族事!否則休怪我樊殤帝翻臉無情!“樊殤帝斷然喝道。

    卻說這時,潔兒突然被這一聲大喝所驚醒,她吃力得抬起頭來,恍惚間看到大家都跪在地上,為自己求情,頓時忘卻劇痛,竟然慟泣了起來,一時間鐵架晃動,“嘎吱,嘎吱”作響,在廣場之中迴蕩,透出一股蒼涼之意……

    “爺爺,潔兒因一時貪玩,卻鑄成大錯。雖有它因,但死而無怨!潔兒別無他求,不過……不過求你!讓我見熙……熙子哥……最後一麵,就一麵!好嗎?!”她嘴唇顫抖得厲害,眼中已是噙滿淚花。

    “你……你……還有臉見他嗎!他都快要死了!唉———”樊殤帝長歎了一聲,仿佛要一吐心中的所有不快。

    潔兒一時無言以對,垂頭喪氣,心若死灰,但眼神卻又極為不舍,似乎還在留戀什麽。

    “唉———”樊觴帝又長歎了一聲,聽起來比剛才那一歎深沉了很多,隨即他無限憐愛地朝著潔兒看了一眼,頓時已是淚眼婆娑。

    “斬立絕!以泄天人之憤!”樊觴帝突然雙眉一皺,怒目圓睜,額上青筋暴起,非常決絕地大聲喝道,隻是那懸在空中劇烈顫抖的大手遲遲不願落下。劊子手看他如此動作,也停了下來,大家的心都跟著提到嗓子眼來了———

    在這一瞬之間,時間仿佛也凝固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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