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原配 三合一


    王爺的車架到了張家門口停下, 並不見有動靜。


    張老爺帶著闔府上下到了門口恭敬跪下,馬車中一雙黃色繡銀線的靴子才下來站在麵前。


    世子上前行禮, 聽他口稱父王。


    大門外一大片人不敢抬頭, 肅然磕頭:“恭迎王爺。”


    “起。”微啞的穩重男聲響起。


    眾人謝恩起身,秦秋婉跪在張老爺身邊,餘光偷瞄, 隻見王爺四十歲左右, 氣質凜然,不怒自威。邊上跟著盛裝打扮的林琴兮, 還有位著大紅衣衫繡大片牡丹的嬌俏少女。


    少女長相比衣衫更加豔麗, 頭上發髻繁複, 其上插著不少釵環, 樣樣精致貴重, 周身自帶一股貴氣。和她比起來, 邊上的林琴兮無論是氣質還是裝扮,都差了不少,乍一看, 像是偷穿了貴人的衣衫的小偷, 畏畏縮縮, 不夠大氣。


    張老爺知道來者不善, 卻也不敢怠慢, 躬著腰笑道:“王爺貴腳踏賤地,寒舍蓬蓽生輝, 草民不甚榮幸。”伸手一引:“王爺請。”


    啟王沒動, 不悅地看向世子, 大抵是當著人前,沒說斥責的話, 隻吩咐道:“我不是來做客的,隻是有些話想要問你。”


    張老爺心裏一沉,急忙讓下人搬來桌椅,又恭敬地請王爺坐下。


    王爺的馬車一來,也帶來了許多圍觀百姓。他們不敢靠近,隻遠遠站著觀望。本來是想看一下王爺威儀,沒想到王爺似乎在門口便要興師問罪。眾人心裏懼怕天家威嚴,腳下卻不由得靠得更近。直至靠近了王爺的護軍身邊。


    張老爺躬著身子,無比謙卑:“草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秦秋婉察覺到了邊上林琴兮的目光,側頭一瞧,隻見她脊背挺得筆直,下巴微揚,一副睥睨神情,看著自己的目光中滿是得意和幸災樂禍。


    “我隻問你,為何要慢待我女兒?”


    “草民不敢。”張老爺一臉惶恐:“王爺,此話從何說起?”他急著解釋:“在林姑娘認親之前,我們之間確實發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可樁樁件件都是由知府大人審出,誰對誰錯大人都有定論。草民絕沒有仗勢欺人……”


    那些事情若現在翻出,也是林琴兮理虧。她和李澤彥有情是真,李澤彥為她守身如玉不與妻子圓房是真,誌遠摔倒由她一手主導想要汙蔑張娉婷也是真……


    王爺前來興師問罪,自然是把前因後果都聽說了的。當然了,稟告他此事的人話裏話外都偏向了林琴兮,認為是張家處事咄咄逼人。


    他想審問,林琴兮卻不敢,急忙道:“認親之後,我住在張家,你們一頓隻給我一盤菜,本就是看不起人故意侮辱於我。”


    這事情是秦秋婉做的,此時她上前一步:“那青菜是大廚特意挑出的菜心,用了老母雞湯調味,極費心思和財力。若這都是侮辱,那您當初在李家豈不是天天都被侮辱?”


    林琴兮:“……”


    她跺跺腳,氣惱地告狀:“父王,您看她!這還當著您的麵呢,您不在的時候,她更過分!”


    郡主坐在一旁,把玩著指甲上的寇丹,聞言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


    秦秋婉一福身:“王爺,民女隻是實話實說。當初民女在李家那幾日,確實見她隻吃飯不吃菜。民女知道林姑娘身份尊貴,我們該好好伺候。可再尊貴,也不能山珍海味擺一桌不吃用來丟棄吧?”


    王爺看著她,微微皺起眉來:“你是誰?”


    語氣漠然,十足看不起人。


    林琴兮得意一笑,很快收斂,裝出一副可憐模樣:“父王,她就是嫁給李澤彥的張娉婷。您別聽她狡辯,之前我在李家不吃菜,那是不敢吃。她分明就是借此搓磨於我。”


    秦秋婉先是對王爺一禮:“民女張氏,見過王爺。”又做出一副驚訝模樣:“啊?你也沒跟我說過是不敢吃啊!”


    林琴兮瞪她,怒斥:“你少裝模作樣!父王在此,一眼就看得出你的私心,不會被你糊弄。”


    看她這麽兇,張老爺急忙出聲:“林姑娘,您住在府上我們確實有所怠慢,但也真不是故意,草民不敢怠慢於您。這其中確有誤會。稍後我會備上賠禮親自送上,您大人有大量,別跟我們商戶一般見識。”


    因為誤會有所怠慢,送上賠禮,足夠表明張家的誠意了。


    林琴兮今日有人撐腰,底氣特別足:“張老爺,別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你們就是因為之前的恩怨故意慢待於我,現在願意送上賠禮,也是迫於我父王的威嚴。張姑娘可從不覺得自己有錯,前些日子還敢冷嘲熱諷於我……”


    秦秋婉訝然:“我沒有啊!林姑娘,不如您說說當時的情形?”


    林琴兮:“……”


    請別人幫自己討好男人這種事,她怎麽說得出口?


    再有,這人越沒有的東西,就越是想要。如今的林琴兮名聲盡毀,未婚生子,又與人苟且甚至被堵到了床上,她最怕的,就是自己名聲與風月之事有關。


    更何況,這還是她主動貼上去!


    “總之,你們對皇家不夠尊重,幾次欺辱於我!”


    秦秋婉一臉無奈:“林姑娘,我跟您算賬,是在您還未認親之前。誰是誰非知府大人自有定論,難道你想說,知府大人拿了張家的好處,刻意冤枉你嗎?”


    林琴兮啞然。


    她從小在李家長大,沒見過多少世麵。自然是不敢牽扯知府大人的。


    “好一個伶牙俐齒的小丫頭。”王爺似笑非笑:“當著我的麵,你也如此不饒人。可見琴兮並沒有冤枉你。”


    聽到這話,秦秋婉頗為無語。


    合著王爺根本就沒打算跟他們講道理,那還掰扯這半天?


    眼看王爺要問罪,秦秋婉對著世子一福:“當日世子到來時,恰逢我們張家和林姑娘正在公堂上由大人評理,之後張家所做所為,世子都看在眼中,事已至此,還請世子幫著說句公道話。”


    王爺的目光落到世子身上,頗有些不滿:“迴頭我再跟你算賬。”


    算是堵了世子的嘴。又吩咐:“來人呐,張家對皇家不敬,罪大惡極。拿下送去衙門,請知府大人按律入罪。”


    身後的十幾個護軍立刻上前,就要拿人。


    眼看張家就要被抄家入獄,圍觀眾人嚇得噤若寒蟬,不由得往後退了退。


    有好些和張家有親戚的,打算迴頭就斷了這門親。


    張家眾人麵色大變,一直站在張老爺身邊麵色蒼白的張夫人上前一步,就要開口時。世子已經率先道:“父王,如今正是多事之秋,還是不要節外生枝。”


    王爺滿臉不悅:“你要護著外人?”


    “兒子隻是實話實說。”世子看向一臉得意之色的林琴兮:“就我知道的,妹妹並沒有那麽單純。且不說知府大人查出的那些事都是真的,隻她和李澤彥被堵在床上這事,怎麽也不是天家貴女該做的 。”


    此話一出,林琴兮羞憤欲死,恨不能挖個洞鑽進去。心裏將世子這個便宜大哥恨得咬牙切齒,而她最怕的,則是王爺的好惡。


    若是因此厭了她,那她以後該何去何從?


    她下意識看向王爺。


    王爺麵色難看起來。


    若隻是未婚生子,哪怕是和男人暗中不清不楚,也沒甚要緊。可這被人堵在床上……


    此時,到了這裏就一直未出聲的郡主蹙眉:“哥哥此言差矣。若八妹從小在王府長大,有嬤嬤精心教導她禮義廉恥,又何止於此?八妹在外吃了不少苦,犯下錯事也是因沒有人教,不能全怪她。”


    王爺本來挺生氣,聽到愛女的話,麵色緩和了些:“對。”他看著林琴兮,一臉肅然:“迴去之後,你要好好學規矩。”


    林琴兮眼見父王麵色難看,心裏驚懼難言。卻沒想到對她不冷不熱的郡主姐姐會幫著說話。聽到父王鬆了口,立刻滿心歡喜應下,又感激地對著郡主一福:“多謝姐姐。”


    郡主眼神不屑,沒搭理她。


    見狀,林琴兮也不惱,隻以為她刀子嘴豆腐心,再次道了謝。


    護軍本來奉命上前拿人,聽到世子的話後,頓住了動作。眼見王爺心意不改,又繼續上前。


    世子皺眉:“父王,您真要在這個要緊時候一意孤行?”


    郡主不悅:“大哥,父王的子嗣流落在外,不知道便罷,知道後咱們也不能任由她受苦。咱們身份再尊貴,那也是人,是人就有情,琴兮是我們的八妹,您不想認可當她不存在,但她身上流著皇家的血脈,是一定要認祖歸宗的!”


    “住口!”世子斥責:“我跟父王說話,說的是正事!你為了一己私心,牽扯出這許多事。福安郡主,別說我沒提醒你,你如今所擁有尊貴,是因為父王安好,啟王府安好,若是我們不在,你還驕傲得起來?”


    郡主張了張口,轉而扯著王爺的袖子搖啊搖,撒嬌道:“父王,您看大哥……”


    王爺瞪她一眼:“福安,別胡鬧。”他看向護軍:“把張家人拿下!”


    護軍一擁而上,押住張家幾人,剩下的人將張家的下人一串串綁了起來。


    張夫人麵色蒼白:“王爺,容妾身說一句話。”


    王爺眉眼不抬,根本不搭理。


    林琴兮小人得誌,眉眼俱是得瑟:“張夫人,你們慢待於我之時,就該想到今日!現在說得再多都是狡辯。還是不要白費唇舌,留著力氣去大牢中搶飯吃吧!”


    她靠近了秦秋婉,笑吟吟低聲道:“對了,你給了我幾頓青菜白飯,我還沒忘。等你們一家進了大牢,我會讓人還給你們的。不用謝。”


    秦秋婉心裏思量著對策,當她是耳旁風。想到什麽,道:“王爺,我們張家甘願認錯,還請王爺看在我們接待了世子一個多月的份上,從輕發落。”


    這也是一條退路。


    張老爺也急切道:“總歸是我們對不起林姑娘,小的願意舍下全部家財送給林姑娘做賠禮……”


    先保住命再說。


    那盤青菜是用雞湯調味,怎麽也算不得怠慢。隻能說,是王爺鐵了心要為便宜女兒出氣,罪名是什麽不要緊,要緊的是王爺要懲罰張家到什麽地步才能消氣。


    王爺一抬手,護軍立刻退下。


    林琴兮不滿,曾經的她確實需要大筆銀子,可如今她已然是皇上的孫女,父親是親王,姐姐是郡主。怎會缺銀子花?


    譚公公這些日子從來也沒短了她的吃喝,衣衫吃食樣樣都是最好,這樣的情形下,她才不要銀子。隻想要曾經毀她名聲的張家人性命!


    “父王,您要放過他們嗎?”


    王爺看她一眼,眼神漠然。


    對上這樣的眼神,林琴兮當即就住了口。她心裏有些奇怪。觀王爺行事,一副要幫她討公道的模樣。可真正相處起來,又不覺得父親對她有多疼愛。


    王爺聲音放緩:“天家貴女,先要立身正!你之前的名聲實在不堪,急需扭轉。拿了張家錢財,再以你的名義去各府城施粥。彼時,外人會記得你的善良而忽略其他。”


    林琴兮有些不願意,想要施粥,王府又不會缺銀子,何必從張家拿?


    世子卻明白父王的意思,如今多事之秋,不能把人逼得太絕。兔子急了還咬人,收拾張家固然解氣。可若有人捏住這個把柄牽連了啟王府,就得不償失了。


    張老爺心裏鬆了口氣:“小的這就去整理庫房和鋪子。”


    語罷,拉著張夫人就要走。


    一拉之下,發現拉不動。


    張老爺心下大急,王爺正想收拾張家,留在這兒可沒好處。趕緊把銀子奉上破財免災,送走這幾尊大神要緊。


    張夫人又是一福身:“王爺,妾身有話要說。”


    方才護軍圍上來,她有話要說。眾人都以為她是要狡辯求情,這會兒張家能逃出生天留得性命,她竟然還要說話,簡直貪得無厭。


    王爺隱隱不耐:“說。”想著若她再敢開口求情,就嚴懲張家。


    “父王,您不用聽她廢話。”林琴兮脊背筆直,居高臨下地看著張夫人:“我勸你,還是趕緊迴去收拾了行李……”


    張夫人都不搭理她,就著請安的動作,語氣柔且堅定的道:“王爺,這裏麵有誤會。林琴兮並不是您女兒。”


    林琴兮還要再放幾句狠話,聽到張夫人的話後,頓時咬著了舌頭。她麵露痛苦,又顧及自己貴女的身份不想讓人看出來,整張臉都有些猙獰,斥問:“你胡說什麽?”


    啟王揚眉:“此話怎講?”


    世子好奇看了過來。


    郡主也來了幾分興致,等著聽故事。


    張夫人低著頭:“江縣內城的萬康巷十八號,最開始是我表妹住的。彼時她孤身一人卻有了身孕,我知道後,想著那是租的宅子,怕人對她指指點點。便把她接到了張家在縣城中的宅子裏照顧。接手她宅子的,也是一位姓餘的女子。”


    林琴兮身子顫抖起來,腳下一軟,險些站立不住。


    不!


    世子找她認的親,怎會認錯人呢?


    定然是張家怕她富貴了迴頭報仇,故意找的借口!


    王爺皺起眉:“然後呢?”


    張夫人一伸手,邊上有個丫鬟急忙遞上手中的畫卷,她接過後打開,遞給王爺身邊的護軍:“這是我表妹的畫像。”她又從袖中掏出一塊玉佩,還有一個泛黃的信封:“這是表妹讓人送孩子給我時一並送來的信物。”


    王爺接過那畫卷打開,當年他並不是中藥後隨便拉一個女子。而是和一女子偶遇,驚為天人,靠近之後情難自禁……時隔多年,那女子的眉眼他早已忘了,猶記得他迴京之後,留在江縣晚一步迴去的隨從跟他說,餘氏有了身孕。


    彼時他剛從外地迴去,公務繁忙。便把此事拋到了腦後,也是今年,他需要一個正當妙齡的女兒,府中那些要麽已然出嫁,沒出嫁的也才豆蔻年華,都不合適。這才想起了人來。


    畫卷上女子眉眼溫柔如水,真正看到了畫,王爺恍惚間也想起了她的眉眼。


    對!


    當年和他相處一個多月的女子,正是這畫中人!


    他又接過玉佩和書信,玉佩確實是他當年留下的,而那封信裏,餘懷意說自己身子不好,穩婆說了興許會難產,又說孩子的父親身份尊貴,讓表姐代為照顧。若是可以,隻願孩子做尋常百姓家中女兒,盡量不要去找孩子生身父親。


    雖年代久遠,卻也看得到字跡一片片暈染開,應該是當時的淚痕。且話語中殷切,字字句句都是擔憂女兒,對他並無怪責之意。


    看著這信,王爺腦海中難得的有些歉疚,眼眶漸漸濕潤。


    秦秋婉意外之餘,看看張夫人,又看了看明顯情緒不對的王爺,事情很明顯,張娉婷才是那個王府遺珠。


    她恍然想起張娉婷上輩子身故時,張夫人悲傷不已,已然病入膏肓。


    或許,她並不隻是傷心女兒的離世,而是悲痛於張娉婷被一個鳩占鵲巢的貨色給害死了。


    是了,上輩子王府認親,沒有鬧得沸沸揚揚。李家對張娉婷動手時,外麵的人還不知道林琴兮是王府女兒的事。張夫人根本就不可能知道王府在找人。


    而張娉婷從發病到身故,前後不過幾天。


    周圍一片寂靜,張家下人麵麵相覷。張老爺疑惑地看著妻子。


    張夫人苦笑:“老爺,此事怪我。當年我剛和你成親不久,娘家表妹出了這樣的事,到底不光彩,我無顏說出。就在表妹送孩子來的當日早上,我們的女兒剛剛離世……表妹讓我將孩子送到別人家,我看著孩子和娉婷的眉眼相似,便將她留下了。”


    張老爺啞然,這些年來,夫妻倆感情愈深。事已至此,已然沒有了計較的意義。他握住妻子的手:“當年你為何不告訴我?”


    張夫人眼淚汪汪:“一開始不知道怎麽說,後來就不敢說了。”


    夫妻倆一個痛哭,一個安慰。氣氛悲傷又溫馨。


    不提眾人麵色各異,林琴兮是徹底慌了。


    她好好的王府貴女,怎麽就成了假的?張娉婷這個有爹娘疼愛的,居然是真的王府女兒?


    林琴兮實在不想承認自己是假的,可事實擺在麵前!張夫人有畫像有信物,她什麽都沒!


    下意識的,林琴兮想要找李母詢問當年的事。


    圍觀眾人裏三層外三層,但卻沒有李家人。


    李家一家三口如今還趴在床上養傷,根本來不了。林琴兮慌亂無比,吩咐邊上的丫鬟:“你們去把李家人請來。”


    她慌得語無倫次,眼淚不自覺落下,心裏驚懼不已,不敢想象自己不是王府女兒的後果,跪到了王爺麵前:“父王,王府女兒身份珍貴,興許有人頂替,張娉婷得爹娘疼愛,當初出嫁,還帶走了張家三成家財,張家如此舍得,她怎麽可能不是張家親生?您不能隻聽張家人的一麵之詞。我已經讓人去請姨母,到時候當麵對質……”


    王爺看著手中的畫像,暗暗看了秦秋婉好幾眼,越看越像,有這些信物加上她的容貌,他已然確定,張娉婷才是他的女兒!


    聽到林琴兮哭求,他滿心厭惡:“別嚎!”


    他揚了揚手中的東西:“這些都是真的,李家人有嗎?”


    林琴兮:“……”沒有!


    她不甘心,哭著搖頭:“我不知道我爹娘是誰,從小到大我都沒見過他們。若我不是您的女兒,那我又是誰的女兒?”


    世子皺皺眉:“我到了柳州城後,得知住在那兒的是一位餘姓女子,剛好她是孤身一人,離世之後孩子送到了李家,並沒有打聽過江縣宅子在她之前住了誰。父王,事關皇室血脈,還是要查個清楚才好。”


    他看向林琴兮,淡然道:“混淆皇室血脈,按律當斬!”


    “斬”字語氣頗重,滿是煞氣。


    林琴兮嚇得身子顫抖不止,其實看到張夫人拿出那麽多信物,她就已經覺得自己不是。


    可讓她承認自己不是……她做不到。


    李家人在兩刻鍾後,被抬到了張家大門外。


    李母帶來的一路上不停地問抬她的婆子到底因為何事請她過來,可那婆子就像是啞巴似的,無論怎麽追問她們都一聲不吭。


    眼看到了張家門外,李母看到椅子上奢華富貴父女倆,若有所悟:“您是王爺?”


    王爺皺眉看著受傷頗重的三人:“ 是你們養大的林琴兮?”


    李母不敢貿然迴答,眼看林琴兮抖如篩糠,眼淚鼻涕糊了滿臉,明顯嚇得不輕。這種時候,承認了興許會牽連上自己。


    她和林琴兮之間已然翻臉,若是被她連累,她得多冤?


    眼看李母躊躇,林琴兮已然等不及,追問:“姨母,你知不知道我爹是誰?”


    這個問題好答。


    李母搖頭:“不知!”


    聽到侄女上來就問這話,李母心有所感:“難道你不是王爺的女兒?”


    林琴兮連做夢都想自己是皇親國戚,當即哽咽難言:“張夫人說,張娉婷才是。他們還有信物,姨母,你有沒有信物?”


    李母無語。


    她偷瞄了一眼王爺神情,心下卻想著當初世子認親時她還信誓旦旦說過幾句,頓時嚇得麵如土色,顫著聲音道:“你娘走得急,隻讓我照顧好你。”


    林琴兮很不甘心:“你仔細想一想,我娘真的什麽東西都沒給你嗎?”


    李母默了下,其實她想說沒有,可當著王爺的麵又不敢撒謊,不情不願道:“給了的。”


    林琴兮大喜過望:“給的什麽?你趕緊拿出來啊!”


    李父一開始還想說話,聽到這些後直接裝死,眼睛半閉著像是昏迷了一般。


    李澤彥不知道家裏的這些事,一臉好奇地聽著。


    李母眼見夫君裝死,隻得一咬牙:“給了我四百兩銀票,還有一些首飾。”


    林琴兮:“……”從小到大,她隻知自己是寄人籬下的孤女。從不知道母親臨死前竟然還給了李家東西。


    她憤怒又委屈,質問道:“那首飾呢?銀票呢?”


    最要緊是前者,她聽李母說過,餘家本來隻是普通人家,應該拿不出這麽多銀票,也置辦不起太貴重的首飾。


    所以,她娘的首飾應該都是男人送的。也算是她父親給的信物!


    李母眼神躲閃:“……我……我給當了……”


    林琴兮:“……當去哪兒了?你趕緊讓人贖迴來啊!”


    太過著急,她憤怒之下聲音也大,幾乎都破了音。


    李母有些瑟縮:“江縣的朝發當鋪。那些首飾攏共當了一百二十兩。若是要贖,你自己想法子。”


    林琴兮氣得七竅生煙:“我娘給你五百多兩銀子,你都花到哪去了?”想到那些年她在李家規行矩步和這兩年受的委屈,簡直滿腹怨言,想要發火,又礙於王爺在,隻能生生忍下,忍得她唇瓣都咬出了血,她期待地看向王爺:“父王,您讓人去贖迴首飾……”


    “不用了。”王爺將那些信物收好:“當年我從未送過首飾,隻留下了三千兩銀票。”


    林琴兮眼睛一亮:“興許那些首飾就是您留下的銀子置辦的……”


    張夫人再次福身:“王爺,表妹留給我的銀票還在,足有三千多兩。”她吩咐丫鬟:“去把妝台上的小匣子抱來。”


    林琴兮滿臉不可置信,難道張夫人連當年的銀票都留著?


    如果那幾張銀票真是王爺給的,那就徹底坐實了張娉婷王府之女的身份。


    林琴兮滿心滿眼期待著張夫人把那銀票兌了,或者是兌了銀票後重新換了幾張進去。她心底裏最希望的,還是張家人胡說八道,故意頂替她的身份。


    事情卻不由她控製,丫鬟飛快跑了一趟,半刻鍾就捧來了匣子,張夫人沒接,示意累得微微喘息的丫鬟直接把東西遞給護軍。


    王爺伸手接過打開,拿開上麵兩張麵值小的,就看見底下三張已經泛黃的銀票,果然就是他當年給的。那銀票是他從京城帶來的,角落上的票號他還隱約記得。


    他長長吐出一口氣:“這正是我當年給懷意的。當初我出京,帶著相連的一百張票號,這是最後的三張。”


    這話,算是承認了張娉婷的身份。


    當初他來江縣,那時候此地貧瘠,三千兩銀得某些傳承了百年的富商家中才有,所以,他一去不迴,也並不覺得歉疚。因為有這些銀子,哪怕她有孩子,也能過得很好。


    聽到王爺這話,林琴兮渾身癱軟,支撐不住趴伏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息,她迴頭去看圍觀眾人,隻覺他們都在對著自己指指點點。


    與之相對的,張夫人暗暗鬆了一口氣。


    而嫂嫂賀氏隻覺得劫後餘生,嚇得癱軟在地,伸手擦著額頭上的冷汗。


    圍觀眾人隻覺一波三折,他們本來是看王爺對張家興師問罪,沒想到弄到後來張家女兒才是血脈,簡直比戲文還要精彩。


    李澤彥後悔得無以複加,本來他可以和張娉婷做一對恩愛夫妻。若是沒有林琴兮,現如今王府前來認親,他就是王府的乘龍快婿!就算不參加會試,也一樣能入朝為官。


    若是王爺成了儲君,成了下一任帝王。他可就是駙馬了。


    李父還在裝死,李母心情複雜,她既後悔自己當初為了侄女委屈張娉婷,又害怕王爺和世子找她算賬。


    聽到身後有人低聲議論混淆王府血脈罪該問斬……她嚇得周身止不住顫抖,她可沒忘記當初世子認親,是她口口聲聲說林琴兮就是王府女兒。


    她這應該也算是幫著混淆王府血脈了吧?


    想到此,李母顧不得身上疼痛,急忙磕頭求饒:“王爺,民婦確實不知道林琴兮的父親是誰,當時聽到世子認親,歡喜之下沒有細想,這才說了不合適的話,誤導了世子……求王爺饒命……求世子饒命……”


    聽到母親求饒,李澤彥恍然想起還有此事,雖然此事從頭到尾都與他無關,可幫著混淆血脈的人是他母親。若王爺要怪罪,他母親就是罪人,身為罪人之子,他也不能參加會試了!


    李澤彥麵色難看,也跟著求饒:“我從小到大沒聽說過林琴兮的身世,母親也從未跟我們提過她的出身……所以,世子認親,我們才會以為是真的,請王爺明查。”


    “原來是一場烏龍啊!”郡主一臉感慨:“我還以為我的妹妹真那樣不堪,原來是個假冒的。”她看向張娉婷:“聽說你在發現夫君另外有人後即刻就鬧著和離歸家?”


    不待秦秋婉迴答,她一合掌,讚道:“果然不愧是我妹妹,就是有血性。哪怕身份不高,骨子裏的驕傲也不變。”


    秦秋婉:“……”


    剛剛還嫌棄她,要幫著林琴兮定她的罪呢,現在就開始稱讚了。


    反正,她是不信郡主對妹妹有幾分真心的。


    “李家欺騙你在前,誣陷你在後,罪無可恕。”郡主笑著道:“父王,妹妹吃了這麽多苦,我們合該幫她討個公道。”


    林琴兮瞪大了眼。


    今日王爺進城,她本來有些忐忑,有些怕這個從未見過的生父,沒想到一見麵,父王就要幫她討公道。她到張家來時,想著的是把張家踩在腳下有仇報仇有冤報冤。做夢也沒想到,弄到最後居然是張家不放過她!


    反應過來後,林琴兮急忙磕頭求饒:“父王……王爺饒命。民女從未想過要頂替別人的身份,求王爺明查!”


    王爺捏著那幾張銀票:“娉婷是吧?”他抬眼看向秦秋婉:“你說,怎麽處置她?”


    懸在張家頭上的那把刀終於挪開,秦秋婉心情輕鬆無比,道:“當初林琴兮確實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世子認親,她順勢認了而已,此事不能怪她。”


    聽著這話,林琴兮心裏難受不已,說實話,若不是張娉婷,自己不會落到千夫所指的地步。如今又因為她,自己尊貴的身份也不在了。心底裏,林琴兮是恨這個女人的。


    但是此刻,卻不得不求她:“張姑娘,曾經的那些事是我對不起你。以後若有機會,我會送上賠禮,您大人有大量,別跟我一般見識。”


    賠禮的人換成了她。


    張夫人譏諷道:“你拿什麽賠?”


    林琴兮:“……”她咬了咬牙:“我娘給我留了銀票,我會想法子讓姨母還給我。”


    李母沒想到這裏麵還有自己的事,頓時心裏更苦,麵上也帶了幾分。


    張夫人最討厭的就是李家,平白毀了女兒名聲,後來還狐假虎威以勢壓人。看到李母麵色發苦,問:“你該不會花完了吧?”


    簡直一擊即中。


    李母頓時心虛地別開眼。


    林琴兮瞪著她:“那是我娘留給我的,你怎能私自花用?”


    還不出來銀子,李母也沒想還,強調道:“你這些年難道是喝風長大的?”


    林琴兮:“……”虧!


    她小時候不懂事,還吃喝了不少。後來長大,在李母麵前經常刻意壓著自己,不讓自己嘴饞,偶爾裝作委屈的模樣讓李澤彥憐惜。


    雖然是裝的,可她也實實在在沒吃好的!


    早知道她娘給她留了那麽多銀子被李家花掉,她何必客氣?


    不是她欠李家,而是李家欠她!


    想到自己曾經為了留在李家費盡心思算計,如今名聲臭不可聞都是因為和李澤彥糾纏不清,林琴兮滿臉都是悔恨的淚。


    都怪李家,拿了她娘的銀子卻又苛待於她,若有以後……現在最要緊的不是後悔和怨恨,而是從此事中安然脫身。


    從方才王爺要收拾張家就看得出,他不是講道理的人。若他鐵了心要給女兒討公道,李家與她都別想輕易善了!


    想到此,她再次磕頭:“張姑娘,您就當我是個屁放了吧,以後我保證一輩子都再不到您麵前來……”


    磕頭求饒的林琴兮如一攤爛泥一般,再沒了方才高高在上的得意和幸災樂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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