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慣真是一種可怕的隱疾,習慣可以磨礪掉身上所有的刺,可以讓你產生歲月安好的幻覺,你漸漸發現那股激越的恨的力量逐漸在流失,消退,你開始學會微笑,漸漸地心裏也在笑……

    春節之後的第一個星期,高紹南案正式庭審。

    旁聽席上坐滿了來自全國的媒體記者,被告席上,高紹南一臉平靜。庭上,僅僅是指揮高紹南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這一項罪證的卷宗就厚達一百多頁。長達五個多小時的庭審結束之後,s城法院作出一審弄事判決,認定高紹南犯受賭罪,判處有期徒刑八年。犯包庇,縱容黑社會性質組織罪,判處有期徒刑十年;數罪並罰決定執行死刑,剝奪政治權力終身,並處以沒收個人全部財產。

    第二天,各大報紙社會版頭條,均是高紹南在聽到判決書之後震驚抬頭的照片。

    這一紙判決不僅震驚了高紹南,更震驚了全國媒體。那一段時間,s城正局級公安局長的落馬成為媒體關注的焦點,各種真實的,杜撰的,增加了文學描述充斥著各種媒介,紛紛議論著這位從公安局到死刑犯的人物的傳奇人生;在賭場裏的一擲千金,開著特殊牌號的車在s城招搖過市,令人咋舌的巨額財富……

    風口浪尖之上,沒有誰還能有勇氣去力挽狂瀾。

    而身在監室的高紹南至今都不明白為什麽景然會突然雷霆一擊。

    提出上訴之後,高紹南見了律師。他迫不及待想知道這中間到底出了什麽問題。

    “他就不怕魚死網破?”這是高紹南最想不通的問題。

    “我們的人聯係不上白昭。”

    “什麽意思?”

    “從檢察院的控訴來看,他們根本就沒有把力氣放在涉黑這一點上,這跟我們之前了解到的信息不對稱,光醉生夢死的證據就足夠讓他們從這個環節發力,而且他們之前也是因為這個理由實行逮捕和審查的。我有不好的預感。”

    “說。”

    “我懷疑白昭或者陸東皓私底下跟景然達成了某種協議。”

    高紹南猛地往後一坐,先是全身肌肉繃緊,最後慢慢放鬆,癱坐在椅子上,像一攤死肉。

    第二天,白昭去了看守所。沒有人知道他跟高紹南談了什麽,但是三天之後,高紹南撤銷了上訴。

    s城的司法機構在高紹南案上表現了無比高效的一麵,一審,二審,高院複核,維持原則。在此期間,高紹南變得越發平靜

    ,也有記者探監,試圖記錄下這位是非爭議很大的人物人生最後的曆程。但高紹南拒絕跟記者溝通與交流。

    但外界認為的平靜,不代表真相。

    至少,在麵對這樣一種毫無預期死亡麵前,在高紹南獄中最後的日子裏,沒有人知道他想了什麽,他又做了什麽,是否會有人們所期望的懺悔,是否會後悔自己犯下那些罪孽,不得而知。

    行刑前三天,景然去監獄見了高紹南。

    兩個宿敵,成敗已分,但敗者並沒有垂頭喪氣,勝者也不是特意前來宣告自己的勝利。

    印象中,他們很少有過交談。甚至溯源而上,都不知道這樣不分生死不到結局的對立到底是人為還是天意。但事已至此,再追究前已無意義。

    “聽說甘尚川還被關著?”高紹南先開口,或許是很多天沒有說話的原因,聲音像是生鏽了的水龍頭,少了些平時囂張的戾氣,但嘴角諷刺的冷笑倒是跟以前一樣,絲毫未變。

    景然沒有迴答他的問題,當然,對心知肚明的人來說這也不是一個問題。

    “你那麽快就放棄,我很吃驚。”

    “你知道甘尚川的父親是怎麽死的嗎?”

    景然沒說話。

    “槍決。你摸過槍嗎?應該沒有,像你這樣靠筆杆子闖天下的人最瞧不起的就是拳頭和子彈。在甘林峰那件案子之前,我爸從來不跟姓陸的打交道。他跟我說過,貓有貓路,鼠有鼠路,除非萬不得已。扳倒甘林峰,就是我爸的萬不得已。否則,死的那個人就是我爸。景然,扳倒我,也是你的萬不得已嗎?”

    “你可以這麽說。”

    “白昭拿我爸的事威脅我,我就是一命換一命的買賣。他們做事的原則跟我們不一樣,俗話說的好,穿鞋的怕光腳的。你景然再狠再辣,都狠不過那幫不要命的。這個事情我認了,但我不認為我是栽到了你的手上。懂嗎?”

    “多行不義必自斃,我從不認為你的生死跟我有關係。”

    “你的仁義道德就不需要在我麵前裝了吧?既然你走上了那條路,就應該清楚後果是什麽,我在下麵等著看成你的報應。”

    “如果你還看得到的話。”

    “人家主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以前從不相信這些屁話。現在我信了,雖然是對牛彈琴。你知不知道,我唯一認的那條罪是什麽罪?判決書上的那些罪名我一個都不認,成王敗寇,輸了就輸了,髒水誰

    不會潑呢?但是,景然你應該清楚啊,我最恨我的是什麽?既然潑了那麽多髒水,為什麽不再控訴一條強奸罪呢?如果是這條,我就認。”

    “閉嘴!”

    “你能讓我再見見她嗎?”

    “你休想。”

    “姓景的,我最瞧不起的就是你這種人,滿嘴仁義道德,不過就是換了件衣服的婊子。你搞死我,是因為我技不如人,我認了。但你真的以為你跟白昭聯手就能搞垮陸東皓?甘尚川不是你的心肝寶貝麽?怎麽?為了你的前途事業,原來女人也是可以拿來利用的麽?利用一個張曼寧,現在還要用甘尚川來對付陸東皓?你丫又能比我幹淨到哪裏去?”

    這注定是一場不歡而散的談話。高紹南向法院申請想見甘尚川一麵被駁迴。

    在外人眼裏,高紹南是一個十惡不赦的人。他就像是若幹貪官汙吏的縮影,因為權力的腐朽,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惡臭。

    在政客眼裏,高紹南隻是一枚被政治鬥爭犧牲掉的棋子。在這場漫長的博弈中,一個人的死亡不僅僅隻是單純的犯法當誅。它預示著一個新的政治勢力的崛起和勝利,至此,s城真正進入了景然時代。而站得更高的人們還看得更遠,很深。以史為鑒,天底下本沒有什麽新鮮事。現在發生的早已發生過,在任何一個時代,某林峰如此,高紹南如此。沒有人能夠預測到自己的結局,站在這樣的舞台,除了一路向前,別無他路。

    而在像曼寧這樣的高紹南為數不多的朋友眼裏,或許,他們會為他的死亡感到真正的悲傷,無論這種悲是唇亡齒寒或者是兔死狐悲,現實的殘酷又一次用血淋淋的死亡做注腳。

    很多人都會忘記,高紹南到底是怎樣一個人?他的身上有無數的標簽,少年得誌的紈絝,不擇手段的政客,大肆斂財、肆意妄為的太子黨。對有些人來說,他是搖錢樹,保護傘,是一擲千金的恩客,而對另一些人來說,他是蛀蟲,是吸血鬼,是魔王。

    甘尚川知道高紹南的死訊時,她正坐在審訊室裏,她的對麵正是好久不見的景然。

    自從白昭來過之後,她就被調到了另外一間看守所。真正的小單間,幾平米見方,一張床,一床薄薄的被子,床墊甚至不是棕墊,睡覺的時候,床墊下麵的草梗就會吱吱作響。如今看來,這才是真正的叫被關押,在此之前他們還是優待了她。

    除了申請上廁所會被女警帶出去兩步之外,她基本上不會有任何運動,但好在至少還允許她在房

    間裏看書,s城的冬天有一種陰冷的寒氣,而拘留所裏更甚,被子漸漸散發出黴味,手摸上去有川濕膩感。再是粉雕玉琢的人在這樣的環境下也不可能出淤泥而不染,於是景然看見甘尚川時,心裏被猛地刺了一下。他直覺地想上前扶她,卻被推開。

    “離我遠點,我很多天沒有洗澡了。”

    憔悴的黑眼圈,有些淩亂的頭發,甚至那件披在身上的棉布大衣都看得出來明顯的皺褶,隻有眼神裏透露出的平靜讓她有種隔世之感。

    “高紹南死了。”這是他們說的第一句話。

    “我想到了。”

    “我以為你聽了之後情緒至少會有點變化。”

    “能有什麽變化?喜極而泣?”甘尚川諷刺地牽動一下嘴角。

    “他的遺物裏有一封給你的信。”景然看著甘尚川的眼睛,試圖從她平靜的神情裏挖掘出更真實的情緒。

    “幫我燒了吧。”

    “你不好奇他寫些什麽?”

    “你認為我該好奇嗎?”

    “但我很好奇,你為什麽會是陸東皓的女人。”景然驟然發問,語氣雖然平靜,但這樣的問句也是暴露了他憤怒甚至帶著點酸澀的內心。

    甘尚川的嘴角扯出一點似笑非笑的表情,深深吸了一口氣:“你知道嗎?我有整整十年的時間都在做著同樣的噩夢。當年我爸出事的時候,我從美國迴來,那一年我才十八歲。十八歲的孩子能懂什麽?以為真的可以求那些叔叔阿姨把我爸救出來,以為散心家財我爸就沒事。但凡跟我爸有點關係的,在那個時候除了撇清幹係還能做才能?我去求你爸媽,我跪在你家客廳,但是我爸爸不見我。那一刻我就很清楚地知道,我跟你永遠都不可能了。”

    “川子,你當時為什麽不給我打電話?”

    “給你打電話?你知道你媽媽是怎麽哭著跟我說的嗎?她一邊哭一邊說可憐的孩子,叔叔阿姨幫不了你。我也在哭,哭到最後你媽說,大人的事情就讓大人們去操心,景然還在美國讀書,如果他知道你的事情肯定二話不說就會跑迴來,但你們兩個小孩子迴來又起什麽作用呢?”

    “我媽跟你說的?”

    “其實現在想來,我一點也不怪你父母。連我媽媽都知道裝瘋賣傻躲過這一劫,更遑論旁人。”

    “什麽?”

    甘尚川擺了擺手,意思是不想繼續解釋關於她母親的事情。

    “後來我碰到高紹南,當時家裏的房子被查封了,我每天像個無頭蒼蠅一樣六神無主,是他托關係帶我去看守所見了我爸,也是他跟我說可以去找陸東皓,隻有陸東皓能夠救我爸。我就傻乎乎地去醉生夢死。那時候該多傻,我是誰呀,人家憑什麽要幫我?”

    “是陸東皓讓我成了一個妓女,或許比妓女還不如,也是陸東皓跟高紹南的父親聯手扳倒我的父親。你說,我該不該恨他?”

    “你問我為什麽會是他的女人,我不知道該怎麽迴答你的問題。是他害了我便宜,但是也是他救了我母親,想出了裝瘋賣傻的法子躲過法律。是他讓我覺得絕望,也是他把我救了迴來。我自殺過一次,後來就不想死了。”

    “就那麽半生不死地活著,像行屍走肉,你說他到底看上了我哪點?漂亮嗎?聽話嗎?還是因為像個沒有靈魂的芭比娃娃?那些年,我逃跑過,打過他的耳光,砸碎掉他的古董,偷他的商業機密轉手給了他的況爭對手,出賣過他的行蹤,挑撥過他跟下屬的關係,甚至在床上我都會叫著你的名字……我做了很多很多事情。每一件都足夠讓他把我打入地獄。但是多奇怪,他還是那樣,背著我幫我父親入斂下葬,幫我母親轉到療養院,甚至幫我打發掉高紹南那幫人,他走到哪都帶著我,做任何事都不避嫌,即使明知道我會做對不起他的事情,甚至受了槍傷還讓我幫他包紮傷口,他似乎一點也不擔心我會在他的傷口上再補上一槍。

    “那真是一個狂妄至極的男人,我所有的手段和心機都是傳承於他,他似乎很樂於在身邊飼養一隻可以隨時撕咬他的野獸,而不是一隻溫順的貓。”

    “曾經,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憑借著這樣一股恨意活下去。我想看見他到底是什麽下場,會慘過我嗎?會慘過我父親嗎?當恨這樣的情感深刻到侵入骨髓的時候,我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我也已經漸漸想不起以前的我是怎樣的,以前的生活又是怎樣的,好像我應該就是這樣。跟這樣的男人在一起,恨意太濃重,甚至連靈魂上都被刻著‘際東皓’三個字。這樣的生活,甚至不需要片段,不需要細節,僅僅隻是味道,我都能輕易地辨識出來。他從來不說愛,也從來不說喜歡。但好像彼此已經習慣,當他一身血腥味迴來,我會為他提前放好洗澡水,當他一個眼神遞過來,我就知道他要說什麽,你知道嗎、習慣真是一種可怕的隱疾,習慣可以磨礪掉身上所有的刺,可以讓你產生歲月安好的幻覺。你漸漸發現那股激越的恨的力量逐漸地流失,消退,你開始學會微笑,漸漸

    地心裏也在笑,他隻會問我,你快樂嗎?是呀,快樂嗎?我居然不能給出否定的答案。”

    “當然,如果僅僅是這樣也就罷了。蘇格拉底說人不能原地兩次踏入同一河流。可是我,偏偏又犯了同樣的錯誤。”

    “前不久,我才知道,原來自己處心積慮想要報複的人,竟然又一次找錯了對象,跟十年前的場景何其相似。”

    “那一天我跟他吵了一架,他摔門而出,走之前撂下一句狠話,讓我有多遠滾多遠。然後,進來了很多人,具體多少個男人,我不記得了。他們給我注射了神經類的藥劑,是那種可以把感官功能放大若幹倍的藥物。所以,那種痛,直到現在,我都刻骨銘心。一開始是一個人,後來一個又一個,再後來……”

    “川子,不要說了!”景然抓住甘尚川的手,胳膊上青筋凸顯,甚至連聲音都得有些走調,“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了,求求你不要說了。”

    “你知道?你知道什麽?你也被輪軒過嗎?”甘尚川掙脫他的手,深吸了一口氣,“你沒有經曆過,所以你永遠也不會知道。”

    “等你醒來的時候,是在一間酒店的房間裏,他們說這裏陸東皓的意思,床邊放著一本護照還有二十萬美金。”

    “當時我想過很多種方法,拿這二十萬去黑市買把槍,我先殺了他然後再自殺。我也想過花錢找個殺手,但想了很多種辦法,每一種看上去都那麽愚蠢,他是陸東皓啊,我怎麽可能殺得了他?”

    “所以,我去了法國找maro。之前我跟著陸東皓在馬來西亞見過他一次。maro是我見過的最可能扳倒陸東皓的對手。可是,等我剛到法國,我才發現,我染上了毒癮。那種神經係的毒素無比海洛因更容易上癮,每每病發,人就像是癲癇發作,而每一次發病都隻能讓我又一次經曆之前經曆過的痛苦。我在醫院住了很久,直到自己外表看起來像個正常人,一直到花完身上所有的錢被醫院趕出來為止。所以,當我真的找到maro的時候,我已經在貧民窟住了很久。”

    “嗬,那真是一段不堪迴首的經曆。現在想來,我真的是喪心病狂到了極點。難怪maro一直以為我是個瘋婆子。”

    “anyway,至少我是一個能夠帶給他實際利益的瘋婆子。我幫他從陸東皓手裏搶到了東南亞的賭球權,然後他靠著在黑市上收斂的財富積聚自己的力量,最後終於把他那個繼母扳倒了。然後,我跟他達成了一項交易。我幫他拿到西南區的軍火和毒

    品流通渠道,條件是我要看著陸東皓死。”

    “然後,你就迴國了。打聽到了我也在s城,所以準備借我的手方便開展你的計劃。”景然雙眸一縮,觸到了事情的關鍵。

    “一開始是這樣的。”

    “所以在北京並不是偶遇,而是你蓄意製造的機會。所以你一口一句景哥哥,也不過是在演戲?”

    “隨便你怎麽想,我也很想生活就是演戲,因為總有喊‘卡’的那一天。”

    “你就真的,真的,一點……也不念舊嗎?”景然艱難開口,明明想問的並不是這個,但是這才發現那些所謂的真心也好,感情也罷,已哽咽在喉,難以開口。

    “你知道為什麽我一直叫你景哥哥,雖然現在聽來總是顯得肉麻和些微惡心。因為你是我唯一還能相認的故人,縱然中間隔著長達十年的噩夢。我依舊固執地認為夢醒或者不醒,景哥哥這樣的稱唿對我來說,不僅僅是一段過去,而是一段沒有噩夢的曾經。”

    甘尚川的這番話,讓景然起死迴生。男女之間的言語,機鋒,甚至是感情的收放起伏往往都在一念之間。

    “川子,你可不可以再給我一次機會?”

    “我說了那麽多,難道你還不明白嗎?”

    “川子,你聽我說,我馬上就可以讓他們辦取候保審,現在高紹南已經死了,沒有人會再拿那些事情威脅你,造謠生事。我馬上就會啟動對陸東皓的調查,隻要你同意轉作汙點證人,相信我,這場噩夢很快就會結束了。”

    “如果我說不呢?”

    “什麽意思?”

    “其實我願不願意做汙點證人真的重要嗎?我從來就不是一個意誌堅定的人,你看光是在這裏關了這幾天,我都要發瘋了,你們想讓我做什麽其實都是很容易的事情不是嗎?”

    “川子,你在怪我嗎?你應該明白前段時間很敏感,我不可能來看你,也不可能不守規矩放你出來,這都是我的錯。”

    “景哥哥,很早之前,我就學會了一件事,你可以怪老天,怪父母,怪自己,但千萬不要怪別。我又怎麽會怪你呢?”甘尚川笑了笑,眼神和表情都透出一種詭異的無畏。

    甘尚川的案子再一次峰迴路轉,上麵口風一變,下麵自然就大門敞開,等甘尚川唿吸到高牆外第一口新鮮空氣時,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氣。

    “天氣冷,小心著涼。”景然把自己的外套披在甘尚川身上,順

    手打開車門。看守所前麵的門衛看著那輛車的車牌,即使不認識景然本人也知道那是個大人物。他震驚地目睹著那輛車載著一個剛剛辦理了取候保審的犯罪嫌疑人消失在路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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