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易航看著她,既覺得這個女人可悲,又覺得這個女人自我。


    她太真實了,真實到連對她厭惡都厭惡不起來。


    徐易航大概知道了季沉西非她不可的原因。


    他輕輕抿了抿了唇,餘光往病房裏掃了掃,沉聲道,「你們之間好歹有念一,就算為了念一,跟他好好談談。」


    「念一?」天晴微微愣了下,搖頭,「念一身體裏流的是他的血……」


    「念一身體裏也流著你的血!」徐易航緊擰起了眉,打斷她執拗的話,「洛天晴,念一身體裏也流著你的血,虎毒尚且不食子,就算你恨沉西,也不能把這種恨轉移到念一的身上。」


    天晴微愣,眸光晶瑩。


    徐易航深吸了一口氣,「就算念一是沉西逼著你生下來的,可最終決定生不生的人是你,你把他帶到了這個世界上,就沒有權力拋棄他。洛天晴,你知道念一有多期盼你嗎?你不能打破他對媽媽的所有幻想,他才三歲。」


    三歲,什麽都不懂的年紀,洛天晴的種種做法,對他來說實在太殘忍。


    徐易航是個刑警,在破獲各種案件的時候,接觸過不少的孩子。


    但從來沒遇到過像洛天晴這樣的母親。


    他能理解洛天晴對季沉西的恨,但卻不能理解洛天晴對念一的所做所為。


    他輕嘆了一口氣,話已至此,他也不便再多說什麽,迴頭看了眼季沉西,見他的傷口已經被處理好,稍稍鬆了一口氣,抬步離開。


    洛天晴愣在原地,眼底逐漸有了氣氳,似是有一團複雜難明的情緒,從胸腔深處慢慢的往上頂。


    念一是她的兒子,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血和肉。不管她當初有多不情願,這個孩子都是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盡管,她當時隻是拿這個孩子當做她和季沉西交換的籌碼。


    氣氳凝聚成珠順著她柔嫩的臉頰掉下來,她身體發軟,頹然的靠在牆上。


    她最討厭像徐易航的這樣的人了,一句一句直戳人心,戳著心髒處最軟弱的地方。


    她懷過三個孩子,隻保住了這一個,那種失去孩子剜心刺骨的感覺她知道,她怎麽可能不喜歡這唯一的一個?


    可這是季沉西的孩子,是她最恨的人的孩子。


    她接受這個孩子,又怎麽對得起洛家?


    她趴在門口,看著病床上的季沉西,如果當初他們沒結婚,多好!


    徐易航說的沒錯,十八歲那年,她未婚先孕卻不知道孩子的父親是誰。


    可那是因為季沉西從小就跟在她的身後,就像是她的保鏢,她手足無措之時想尋找的保護。


    如果她知道告訴季沉西會犧牲掉自己的婚姻,換來他那句「我不養野種」,即便被洛遠山打死,她也不會告訴季沉西。


    她恨季沉西,所以二十歲她再度懷孕的時候,她第一時間進了醫院拿掉了孩子,迴去之後看著季沉西脹的通紅的眼睛,她心裏報復的快感油然而生。


    也許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她和季沉西之間的糾纏,就註定你死我亡。


    她緊咬著唇,腦海中浮現念一的身影。


    曾經有一段時間,她是想認認真真陪著他過日子的,可施雯的出現,打碎他們之間僅存的一點平衡。


    施雯!她少有的脆弱在想到這個名字之後被衝擊的無影無蹤,蝕骨的恨意侵襲而來,如同寒冰。


    她這輩子唯一的後悔的事,就是在弄瞎施雯的眼睛之後沒把她的眼珠挖下來,父親的慘死,晴風的顛沛流離,全都是因為這個女人。


    她站在門外,靜默了許久。


    不一會兒,醫生出來了,看著她嘆了口氣,「洛小姐,季先生請您進去一下。」


    她抬起頭,眉梢輕輕動了兩下,通紅的眼睛不多時便再度一片漠然,「知道了。」


    「洛小姐。」醫生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季先生的情況真的不樂觀,請您別再刺激他了。」


    她迴頭,視線從醫生的身上掃過,唇角勾起淡淡的冷笑。


    病房門被關上,她站在門後,目光哂涼,「你找我?」


    「你不也還沒走?」


    「你想太多。」洛天晴譏嘲的笑了一聲,不屑的視線從他身上掃過去,「我隻是再想,怎麽樣才能讓你生不如死。」


    「就這麽恨我?」季沉西輕抿的薄唇,幽深複雜的視線落在她的身上,裹著一絲難以捕捉的哀痛,「天晴,我也恨你。」


    兩個孩子,被她親手拿掉。


    正如洛天晴恨他,他也同樣恨著洛天晴。


    如果說她十八歲那年是個意外,她年紀小難以接受,那她二十歲那年,為什麽不肯跟他商量一下?甚至在做掉孩子之後還用犀利的言語去戳他的心髒。


    他對洛天晴的恨,不亞於天晴恨他。


    即便當初被親生父親拋棄,母親因此慘死,他也沒這麽恨過。這麽多年,直到她將刀親手插入他胸口的那一刻,他才驀然發覺,原來痛到窒息是這種感覺。


    他行屍走肉般的活著,在看到洛天晴的那一刻才有了生命中的第一束陽光,可就是這束陽光,最後將他焚燒成為灰燼。


    所有的恨都成了他不肯放過她的理由,可最終發現,他的執拗,隻會讓兩人慢慢走向死路。


    天晴笑了,「你有資格?」


    「就算狗被逼急了也會咬人。」他聲音喑啞低沉,將視線從她身上離開,慢慢轉向窗外。


    窗外的樹枝上停著兩隻麻雀,嘰嘰喳喳玩鬧嬉戲。窗外的陽光沖淡了他眸裏的沉重,給他深褐色的眸渡上了一層淡淡的流光,「天晴,你說的對,狗就應該安分守己,不應該肖想原本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天晴冷冷看著他,他神色淡薄,說這些話的時候閃現出一絲疲憊,語氣平淡,心如止水。


    心口的疼痛不足以讓他清醒,唯一能讓他清醒的,隻有洛天晴。


    季沉西咬了咬唇,將頭轉迴來,目光落在她淡漠的臉上許久,似是要將她的模樣刻入腦子中一般。


    可麵前的她,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單純的如同一張白紙的洛天晴。


    他垂下眸,緩緩笑了一聲,輕言道,「天晴,離婚吧,我放過你。」


    我放過你,也放過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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