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旭澤站在門口,聽著她這些話眉心緊緊蹙著,心口處緊縮成一團,仿佛有千百隻螞蟻在啃噬一般。


    搭在門把上的手下意識往迴縮,他有些想逃避,迴身的瞬間卻恰好撞上經過的小護士。


    他匆匆說了句「抱歉」,邁開腳步就走。


    小護士驚唿了一聲,「誒,這位先生……」


    蕭笙聽到聲響抬頭看了一眼,低沉的嗓音透過傳過來,雖然刻意壓低隱忍著,但蕭笙還是頃刻間便分辨了出來。


    她摸摸寧寧的頭,站起身來朝著外麵走去。


    小護士一臉懊惱,男人有些匆忙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拐角處。她抿了抿唇,跟了上去。


    「小七!」


    寧旭澤下樓梯的腳步一頓,筆直的背僵了僵。


    蕭笙深吸了一口氣,也停在了原地,兩人隔著四五米的距離,她看著他的背,放緩了聲音,「小七……」


    寧旭澤微愣,轉過身來,意外撞入她含笑的眸中,讓他看的有幾分愣怔。


    兩人四目相對,一時間有些無言以對。


    片刻,寧旭澤勉強勾了勾唇角,「我隻是來看看四哥,你別……誤會。」


    他聲音越來越低,頭也漸漸低了下去。


    蕭笙也跟著勾了唇,「既然是來看他的,為什麽不進去?」


    他抿了抿唇,有些侷促,「我……」


    怕她誤會,所以不敢進去,也更怕會破壞她和寧跡的二人時光。


    片刻,他直起頭,漆黑的眸子中閃過一絲堅定,「笙笙,不管你信不信,我都要解釋,四哥的車禍,跟我沒有任何關係。」


    他騙得了別人,但他騙不了自己,他從來都不是善於解釋的性格,既然蕭笙一開始選擇了不信任他,那他也沒有解釋的必要。


    但他必須得承認,他在乎蕭笙的看法,所以不管蕭笙信不信,他都必須要解釋。


    七年前,他一時鬼迷心竅,蕭笙出走遇到了寧跡,那是他失去蕭笙的開端,而如今,他不想因為自己所謂的尊嚴而再失掉和蕭笙的友情。


    他的眸中帶著期許,靜靜等待著蕭笙的迴答。


    蕭笙看著他,臉上沒有一絲起伏,唇角扯動的弧度沒有一絲溫度,「你覺得我會信嗎?」


    他眼中的期許瞬間暗了下去,微微垂頭,握著樓梯扶手的力道不斷加重。


    「先迴病房再說吧,寧寧還在病房裏。」


    寧旭澤瞬間直起了頭,不可置信的看著她。


    她眉梢輕輕向上挑著,眉宇之間的淡薄染了些許的溫潤。


    片刻,他點了點頭,跟著她迴到了病房。


    茶幾上擺著一束百合,花的香味沖淡了消毒水的味道,寧寧看到他倒也沒讓蕭笙交代,看著他的臉喊了句「七叔叔」,又把視線落在寧跡的臉上,兩隻小手握著寧跡的大掌。


    蕭笙有些詫異,愣愣看著寧寧。片刻,她輕笑了一聲,轉過頭看著寧旭澤,「要不要喝點什麽?」


    寧旭澤搖了搖頭,「四哥他……」


    「他的情況很穩定。」蕭笙迴答道,視線在寧跡身上停留了片刻,又迴過頭來,「小七,我說過,我們是永遠的朋友……」


    寧旭澤心髒一顫,「笙笙……」


    「我從來不管你和他之間的事,是因為我了解你,更了解他。你們是兄弟,即便要爭要搶,也不會真的你死我活。」她恍然間笑了笑,「這點自信我一直都是有的,可現在,我覺得我錯了……」


    「真的不是我……」寧旭澤心口顫了顫,「笙笙,你愛他,但你不能否決我的人品,認識這麽多年,我在你心裏就是這種人?」


    他對寧跡有氣有怨,但也不至於置對方於死地的地步。


    蕭笙看著他,過了片刻,輕輕搖了搖頭,「小七,從小到大,他一直是我的信仰,是我追逐的目標和方向。他對我而言,是黑夜中遙不可及的月亮,也是我人生中唯一的亮光。可你不一樣,你給了我陪伴,給了我追逐的力量,沒有你,我當年不會堅持,也不會擁有現在所擁有的一切。」


    寧旭澤咬了咬唇,「那現在呢?」


    「現在?」蕭笙輕笑了一聲,「早就已經變了,你知道嗎?他已經不是我的信仰,我也不會把他當成夢想去追逐,現在他對我而言,僅僅是愛人,我不需要去追逐他,因為我知道,他會停下來等我,會順從我的想法,不會再丟下我。」


    她抬起頭,目光專注認真,「而你,依然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我承認我很自私,無法迴應你的感情,卻又貪婪的想和以前一樣。」


    這是第一次,她直視寧旭澤對她的感情。


    寧旭澤動了動唇,「我從來沒要求過你迴應什麽。」


    「我知道。」蕭笙唇角翕動,「這幾天我想了許多,事情到了今天這個局麵,其中有一部分原因來自我對你的心安理得。」


    「不是這樣的。」寧旭澤搖頭,「笙笙,我隻是想和四哥爭個高低,並沒有……」


    「我知道的。」蕭笙揚了唇,打斷他的話,「小七,那天的事是我太激動了,我向你道歉。」


    寧旭澤緊咬著下唇,漆黑的眸子流轉著複雜的目光,片刻,他伸出手握住蕭笙的手,「我明白了。」


    他臨走之前隻說了「我明白了」四個字,蕭笙也難以分辨他到底是什麽意思。


    她嘆了口氣,將亂七八糟的想法從腦海中驅除,低下頭來看著寧跡,柔軟的小手握緊了寧跡的手,放在臉頰一側輕輕摩挲。


    他的手指突然間動了動,蕭笙一愣,瞳孔縮了縮,「阿跡?」


    他的手指又動了動,連帶著臉部的肌肉也跟著顫了顫,蕭笙深吸了一口氣,終於確定不是幻覺,噴湧而出的狂喜從內心深處開始蔓延,「四哥?」


    她看著他的臉,握緊了他的手,另一隻手拉起寧寧的手,「寧寧,叫爸爸。」


    「爸爸!」


    寧跡的手又動了動。蕭笙輕咬著下唇,眼眶一瞬間蓄滿了晶瑩。


    ……


    他緩緩的睜開眼睛,光線有些強烈,致使他又合上了沉重的眼皮,意識漸漸迴攏,他手動了動,即便不必睜開眼睛,他也能感覺出掌中握著的是誰的人。


    劇烈跳動的心髒慢慢趨於平靜,過了好大一會兒他才適應周圍的光線,慢慢睜開了眼睛。


    那雙漆黑的琉璃眸不復往日的幽深,攜著純粹和明澈,落在她的臉上。


    蕭笙喜極而泣,「阿跡,你終於醒了……」


    寧跡看著她,微微勾了下唇,想抬手拭去她臉上的淚珠,卻發現手臂一點力氣是都使不上來。


    蕭笙握緊了他的手,「你別動,我馬上叫醫生過來。」


    喉嚨幹澀的厲害,他想出聲跟她說句話都說不出來,隻能緊緊看著她。


    她瘦了,臉部的線條更加立體,蒼白的臉色裹著疲倦,兩隻眼睛閃著淚光,令人心疼。


    蕭笙轉過身,把寧寧拉上前來,「阿跡,寧寧會叫爸爸了……寧寧,快叫爸爸……」


    ……


    寧旭澤迴了公司,在電梯裏正好遇到寧旭博。


    寧旭博看著他微愣了片刻,扯開了唇角,「七弟,這麽巧?」


    寧旭澤看著不斷上升的樓層,迴道。「在公司裏遇上,不算巧。」


    「也是。」他笑笑,「我找我爸有點事,你吃飯了嗎?不如一會兒一起?」


    「不用了,我剛從醫院迴來,還有一大堆事要處理。」


    「你去看四哥了?他怎麽樣了?」


    寧旭澤眉梢動了動,視線從他的身上掃過去,淡淡的迴答道,「情況很穩定,應該很快就能醒過來。」


    寧旭博聳聳肩,嘆了口氣,「那就好,這樣笙笙也能輕鬆一些……」


    寧旭澤目光一凝,抬頭看了他一眼,垂下時多了一絲深意。


    電梯停下,寧旭澤走了出來,又迴頭看了他一眼。


    他臉上掛著笑,眸光很清澈。直至電梯門合上,寧旭澤才朝著自己的辦公室走去。


    楓林雅苑的項目接近尾聲,緊接著便是森林半島,作為新的一年的重點項目,寧旭澤自然多投入了一點注意力。


    不一定非要拿到手,但也不能全權掌握在寧中平的手中。


    敏感時期,稍不注意便會被踢出局,寧旭澤深諳這個道理。


    令寧旭澤沒想到的是,不多時寧中平便上門來了,溫潤謙和的麵容帶著幾分慈善,還帶著幾分長輩對晚輩的關懷,輕輕敲了敲辦公室的門。


    他下意識迴了一個「進」字,隨著話音剛落抬起了頭,看到寧中平有些詫異,「四伯?」


    他很快便迴過神來,收起臉上的詫異,用淡然取而代之,「有事嗎?」


    他按了內線,讓人送兩杯咖啡進來。


    寧中平在他對麵坐了下來,唇角的弧度並沒有淡下去,接過秘書送進來的咖啡,道,「我剛剛迴來,公司的業務還不熟悉,所以想找你幫幫忙,讓你帶著我熟悉一下。」


    「應該的。」寧旭澤合上麵前的文件,「我讓人把四伯需要的東西整理一下給你送過去。」


    「其實我應該跟你說聲抱歉。」寧中平嗓音低了下去。


    「嗯?」


    「這個位置本應該是屬於你的,沒想到你爺爺……」


    寧旭澤的眉心驟然擰起,「四伯這是哪裏話?我們都是一家人,隻是暫時幫四哥處理事情,誰來都一樣。」


    「話是這麽說,可你的能力並不差。」寧中平輕抿了下唇角,「你們這一輩中,除了寧跡,就屬你的資質最好,可惜從小不被當迴事。你爺爺看中寧跡,偏偏寧跡的心思不在這上麵……」


    寧旭澤擰著眉,轉著筆的手一停,「他是爺爺的親孫子,應該的。」


    「說的也是。」寧中平笑了笑,似是閑聊一般,「不過要算起來,寧氏集團是屬於寧家的,並不屬於老爺子一個人,旭澤,你還年輕,以後的路還很長,不像我,我老了,隻想安度晚年,你該拚的時候還是得拚一把,身為寧家人,我更希望公司在一個真心實意為寧氏集團著想的人。」


    寧旭澤輕咬了一下下唇,緊蹙的眉心動了動,體內的欲望被他的幾句話點燃甦醒。


    他站起身,準備離開,剛剛走至門口又轉過身來,「對了,我聽說你和蕭笙才是青梅竹馬?」


    寧旭澤身體一僵,抬起頭看著他。


    他嘆了口氣,「身為長輩,你們都是我的侄子,但我不得不說,阿跡這事兒做的太不厚道。之前聽老宅的傭人說過,當初大家看好的是你和蕭笙。」


    「都過去的事兒了。」寧旭澤低下頭,「她現在過得好我就開心,隻希望四哥能快點醒過來。」


    「也是,都過去的事兒了。」寧中平複雜的笑了一聲,「但人生能遇到一個喜歡的人不容易,寧跡他也隻不過比你幸運了一點,蕭笙那孩子,是真心惹人心疼,如果當初你們能成,她一定比現在幸福。」


    寧旭澤十指慢慢收緊。


    寧中平輕輕搖了搖頭,「或許現在還有機會,女人最容易被自己蒙蔽內心,旭澤,你為什麽不再試試呢?」


    「她是四哥的太太。」


    「可我聽說,他們已經離婚了,我聽旭博說你剛剛去了醫院,其實你不是去看寧跡,是去看她吧,旭澤,你還喜歡她。」寧中平還沒等寧旭澤迴答,他又抬起頭,「我聽說你在查你父母的死因?其實很早之前我就懷疑過,你父母都是很有能力的人,當初業績幾乎趕超你三伯,算起來,你父親和你三伯當時既是兄弟,又是對手……」


    寧旭澤瞳孔重重一縮,「為什麽要跟我說這些?」


    寧中平輕笑了一聲,「隻是想幫你一把,旭澤,你從小無父無母,有事也沒人幫襯,我和你父親同為老爺子的侄子,當初感情最好,隻是覺得不公平,不過寧家向來如此,弱肉強食,我躲在國外清淨了那麽多年,沒想到還是逃不開這個牢籠。」


    他嘆了口氣,「我手上還有一些你父母的舊物,你想要的話我幫你整理。」


    「謝謝四伯。」父親和寧中平感情最好這事兒,他有所耳聞。


    寧中平點點頭,「晚上華景的王總擺局,你陪我一起過去?」


    見華景的王總?寧中平再為他鋪路?寧旭澤恍惚之間,寧中平已經推開了門準備出去。


    「等等!」


    寧中平頓住腳步,迴過頭看他。


    他抿了抿唇,停頓了半晌,開口道,「四伯,如果我不想一直屈居人下,你會幫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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