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跡聞訊匆匆趕過來的時候,蕭笙正好帶著妮妮從餐廳裏出來。


    「阿笙……」餘光觸及她手裏牽著的妮妮,他眉梢慢慢擰了起來,目光從兩人身後跟著的寧冉身上掃過,「你等我一下,我馬上把她們送迴去。」


    聽到「送迴去」三個字,妮妮緊咬著唇,目光怯懦的往蕭笙的身後躲,目不轉睛的看著寧跡,生怕他過來強行把自己送迴去。


    蕭笙站著沒動,冷淡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她緩緩的直起頭來,涼涼的目光如同凍結的冰麵,冷的徹骨。


    唇角若有若無的勾了一下,「不必了,寧靖以後跟著我。」


    寧跡一愣,臉色變了變,驚詫的目光猝不及防間代替了他原本的情緒,腦海中出現了剎那的空白,不可置信的看著她。


    她深吸了一口氣,拉著妮妮從他身旁繞過去。


    手腕驀然間被人抓住,酥麻的感覺瞬間襲來,蕭笙頓下腳步,迴過頭去看他,明澈的眸明明淡然無波,看起來卻像波瀾暗湧,如同深夜的大海,孤寂的令人心疼。


    寧跡鬆了力道,低頭看了看妮妮,「阿笙,我說過,你不用強迫自己做任何事,也不用顧及任何人的感受……」


    「寧靖就是我的女兒,她和任何人都沒關係。」蕭笙冷冷打斷他的話,有些話聽在耳中,隻會顯得薄涼和譏誚,她微微低了頭,視線從妮妮的身上掃過,情緒複雜難以言明,片刻,她再度抬起頭看著寧跡,「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罷,從今天開始,任何人都不準在她麵前提起和她身世相關的人和事。」


    父親也好,母親也罷,任何人都不準再提,她接受妮妮,並非是因為寧跡,也並非良善,而是出於她對妮妮的喜歡。


    寧跡抿了抿唇,視線在蕭笙和妮妮之間來迴的徘徊,眸裏翻騰的巨浪逐漸褪去,看著麵前女人此時的模樣,心髒止不住的疼。


    他是了解她的,沒有人比他更了解蕭笙。他不想看著蕭笙在痛苦之間掙紮,也不希望蕭笙和過往的人和事有任何牽扯。


    可她偏偏又固執,固執的令人絕望。


    他嘆了口氣,微微抬起手臂握住她另一隻手,牽著她的手朝著路旁停著的車子走去。


    妮妮瑟縮的小身板漸漸平靜了下來,抬起頭看著他,清澈的眸裏裹著絲絲的怯懦。小孩心思敏感,這幾年中她並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但她已經很長時間沒見過爸爸了。


    「爸爸……」她試探的叫了一句。


    寧跡身體微微一顫,低眸看了她一眼,唇角輕輕勾了一下。


    得到迴應的妮妮喜不自勝,和蕭笙極為相似的眉眼彎了起來,「爸爸,以後我會跟爸爸媽媽永遠在一起嗎?」


    寧跡看了看蕭笙,又低下頭去,鄭重有聲,「會的。」


    蕭笙牽著妮妮的力道重了重,沒答話。


    ……


    黑色的無袖齊地禮服勾勒著她近乎完美的身材,淺淡的妝容越發的襯出她的高貴和冷艷,淡然如冰的眉目之間是歲月沉澱下的沉穩和淡薄。


    蕭笙站在鏡子前,使勁兒的迴想自己三年前的模樣,卻發現已經不太能想起。三年前,她還是個有愛有信仰的小姑娘,三年後,她卻已經嚐遍了人生百態,信仰已經幻滅,而愛情,也已經千瘡百孔。


    紛複雜亂的迴憶占據了腦海,蕭笙甩了甩頭,低頭整理腰間的蝴蝶結。


    頭頂被人影覆蓋,蕭笙抬起頭來,看著麵前的男人。


    男人臉上掛著淺笑,輕輕低頭,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指代替了她本來的動作。


    她垂下手臂,任憑他幫她整理。鬢角垂下兩縷秀髮,蕭笙把頭髮整理了一下,漫不經心的問道,「你和蘇若以前認識嗎?」


    他微微抬頭,眸裏閃過幾分詫異,接著便又垂下頭去,「不認識,怎麽了,她惹你生氣了?」


    蕭笙搖頭,清淺的視線看著他的臉,「沒有,就是覺得你這張臉真是禍害,迷了多少情竇初開的少女……」


    寧跡眉梢輕輕一抬,眸裏閃過幾分瞭然,微眯的眸在不經意間已經幾度變換,藏著絲絲的不悅。


    蕭笙向來直來直往,頭一次拐彎抹角的說話,技巧並不怎麽高明。蘇若……他還這是忽視了。


    片刻,他輕輕抬起頭,原本在她腰間幫她整理衣服的手輕輕一握,握住她柔軟的腰肢,接著便用力往自己的懷裏一帶,兩副年輕的軀體碰撞在一起。蕭笙不悅的抬頭,卻意外撞進他帶著笑意的眸裏。


    低沉喑啞的嗓音從他喉骨之間傳出,攜著絲絲蠱惑,「沒有這張臉,我當初怎麽迷你的眼?你當年是不是也情竇初開?」


    蕭笙白了他一眼,在他手上重重拍了一下,「當初眼瞎,不然怎麽會被你禍害,現在看看,其實你這長相也很一般,還不如林襄家的湯圓好看。」


    湯圓是隻二哈,寧跡瞬間黑了臉,「你覺得我還不如一條狗?」


    「這是你說的,不是我說的。」蕭笙往後退了一步,淡漠的神色之中藏著笑意,和他拉開了一些距離,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事實證明,我眼光確實不怎麽樣,幸好,我現在還有選擇的機會……」


    「會」字剛剛出口,剩下的字被他全數堵在喉嚨口,就連尾音也漸漸變成了唔唔的聲音。


    被他抵在牆上,蕭笙用力推搡他,卻被他桎梏的更緊,掠奪之間是男人極強的占有欲。


    等他鬆開她的時候,她已經滿目通紅,就連脖子處都浮現了淡淡的粉色。


    她抬頭瞪他。


    寧跡眉梢輕輕挑著,「阿笙,晚了,就算你還有選擇的機會,也隻有我一個選擇,我寧跡的女人,誰敢碰?」


    蕭笙白他,唇角動了動,還沒發出聲音,妮妮便從外麵跑進來,抱著她的大腿,打斷了兩人的對話,「媽媽,我們什麽時候迴家?」


    妮妮已經換上了潔白的紗裙,眨巴的大眼睛中盡是靈氣。


    蕭笙低頭摸了摸她的臉,「我們要去參加一位阿姨的生日宴會,等會兒再迴家。」


    妮妮努了努嘴,沒再說話,隻是緊緊抱著她的大腿不肯鬆手。


    她此時極度的不安全感,像極了小時候的自己。蕭笙嘆了口氣,微微彎腰想把她抱起來,卻發現她已經沒了抱她的力氣和能力。


    寧跡握了握她的手,彎腰把妮妮抱了起來。


    三人到達的時候宴會已經開始了,寧跡一手抱著妮妮,另一隻手輕輕攬著她的腰,一進門變成了眾人矚目的焦點。


    郎才女貌,金童玉女,此時放在兩人身上最合適不過。


    作為宴會的主人,倪總也是微微愣了一下,似乎沒料到寧跡會過來。這三年之中,寧跡極少出席宴會,甚至很少待在黎城。


    依照寧跡目前的名望和地位,出席宴會便是給了主人極大的麵子。


    他和身邊的人打了個招唿,便帶著太太前來迎接,「寧總,好久不見,你能來真是在下的榮幸。」


    「倪總客氣了。」寧跡淡淡迴了一句。


    蕭笙站在一旁,遞上了一份禮物,「這是送給倪太太的賀禮。」


    倪總夫妻的視線落在蕭笙身上,又是一愣,「這位是……」


    「我太太,蕭笙,我女兒,寧靖。」


    腰間的力道又緊了幾分,蕭笙微微抬頭看了看寧跡的側臉,唇角掛著淺淡的笑意,看著倪總夫妻輕輕點了點頭。


    倪總視線在蕭笙身上停留片刻,他當然知道這是蕭笙,黎城的名流之中,還有誰不知道蕭笙的大名?


    早前的傳言他有所耳聞,蕭笙和寧跡牧之寒之間的事傳的沸沸揚揚,他隻是不太理解,為什麽兩人會以這種親密的姿態出現,而且還帶著一個女兒,不是說,三年前,蕭笙的孩子沒保住,而且,這孩子的年齡也不符合。


    隻是看著妮妮和蕭笙那張極為相似的臉,倪總又是一愣。他目光在蕭笙臉上停了許久,寧跡有些不悅,眉心漸漸擰起。


    倪太太急忙接過禮物,拉過她的手聊家常,又給旁邊的倪總遞了個眼色,「很久沒見寧太太,寧太太越來越漂亮了,這孩子長得和你真像,真可愛。」


    蕭笙笑了笑,沒答話。


    妮妮嘟起了嘴,「我是媽媽生的,當然和媽媽長得像。」


    蕭笙摸了摸她的小臉,沒否認。


    周圍有好幾人,原本想要過來和寧跡搭話,恰好聽到幾人的對話,都不由得一頓,詫異的視線在蕭笙和妮妮的臉上來迴徘徊。


    這種探究的目光蕭笙極為不喜歡,和倪太太寒暄了兩句,便和寧跡說了一聲,帶著妮妮朝著一旁走去。


    寧跡原本想追上去,但看一旁的人拉住,「寧總,太太又不會跑,追那麽緊幹什麽?小心迴家給你臉子看。」


    隻是一場普通的晚宴,並無記者蹲守,寧跡看著朝著果點走去女人和孩子,微微鬆了一口氣,轉過頭和人寒暄,但餘光並未從女人身上離開。


    ……


    蕭笙口味變了,可妮妮愛吃蛋糕的習慣並沒有改變,蕭笙給她拿了一塊,帶著她在角落裏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奶香濃鬱的奶油縈繞在鼻尖,妮妮邊吃邊看著蕭笙,拿著勺子遞到蕭笙的嘴邊,「媽媽,你也吃。」


    「媽媽沒胃口,你吃吧。」蕭笙彎著唇角,拿出紙巾輕輕幫她拭去唇邊的奶油,慢慢抬起頭看著不遠處立在人群中的男人。


    明亮的燈光打在他的身上,給他全身渡上了一層奕奕流光,似是上帝最完美的傑作。


    他長得確實好看,蕭笙靜靜的看著他,他突然間抬起了眸朝著她這邊看過來,兩人的目光在空氣中有短暫的交錯,似是有什麽不知名的火花在兩人之間蔓延,緊緊是一瞬間,他便迴過頭去,和身旁一名中年男子侃侃而談。


    風度翩翩,意氣風發。


    「笙笙……」


    熟悉的聲音傳來,蕭笙眉梢微微擰起,轉過頭看著坐在輪椅上的男人,似是有些疑惑,停頓了片刻,她陡然間站起身來,拉著妮妮就往別處走去。


    輪椅攔在她的麵前,牧之寒咬了咬唇,「笙笙,你就這麽恨我?就連跟我說句話都不願意?」


    蕭笙緩緩直起頭,清冷的眸和他對視,「我並不覺得我和你之間還有什麽可說的,你怎麽會在這裏?」


    牧之寒自嘲的笑了笑,「我聲名盡毀,被剝奪了繼承權,如今隻是一個一無是處的殘廢,但我頭上還頂著牧家大少爺的虛名,我媽的喬氏企業,我還是唯一的繼承人。」


    所以,他在邀請之列,無可厚非,他視線往寧跡的方向看了一眼,「我以為,你對他的恨不會比我少,為什麽你接受不了我,卻能接受他?」


    蕭笙眉梢挑挑,視線往寧跡的方向看了一眼,「你跟他,沒什麽可比性。」


    牧之寒臉色突變,兩隻手緊緊握在一起,指節泛白,「為什麽?」他視線落在妮妮身上,嚇得妮妮往她身後縮了縮,「她是路笙竹的女兒,笙笙,你能接受一個他跟別的女人的孩子,為什麽就不能正眼看看我?」


    「沒有為什麽。」蕭笙哂笑了一聲,低頭看了看妮妮,「你看,她長得像誰?」


    牧之寒擰了擰眉,有些疑惑,看著兩人的長相,陡然間白了臉。


    蕭笙臉上笑意不改,「她是我和寧跡的孩子,和別的女人沒有任何關係,我不正眼看你,是因為你不配,至於我為什麽能夠接受他,即便我說了,像你這種人,一輩子也無法理解。」


    她視線落在他的腿上,笑意微微收了收,「這雙腿是我欠你的,但我已經還了,牧之寒,以後我們誰也不認識誰。」


    牧之寒下唇被咬的發白,雙眼漲得有些紅,「你以為你跟著寧跡就高枕無憂了?蕭笙,你或許還不知道他此時的境況,寧家不止一個人想要他的位置,其中就有你最好的朋友寧旭澤,寧氏集團的產品供應鏈出了問題,企業失信於客戶,北寧的工程工期延誤,寧家人幾乎都迴來了,拉幫結派狼狽為奸,寧延背後有沈家人的支持,你以為孤立無援的寧跡能撐多長時間?很快,他便會跟我一樣,一無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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